就在黑田慶樹和紀宮清子美滋滋的把《老人與海》的複印稿帶迴皇居時,位於港區的山一證券本部大樓外,名叫小池利鬆的男人卻絕望得想要自殺。


    1897年4月中旬,日本山梨縣人小池國三在取得東京證券交易所中間人執照之後,創辦了一家「小池國三商店」。


    在之後的歲月中,「小池國三商店」經曆了數次更名,最終定名為「山一證券株式會社」(俗稱為「法人山一」)。


    從1980年開始,山一證券搭著泡沫經濟的順風車趁勢而起,一路躍升為日本四大證券公司之首。


    直到90年初,許多人靠著購買山一證券推薦的股票實現了財務自由的心願。


    今年三十九歲的普通企業員工小池利鬆就是那些幸運兒裏的其中一個。


    然而炒股帶來的財富猶如泡沫時代的虛幻泡影,一觸即破。


    去年年底,山一證券被爆出自我炒股(即通過旗下的二三級企業自己買賣公司的股票,以此製造虛假的交易記錄,哄抬公司股價);


    與總屋會(日本某個以桃色緋聞威脅某公司高管,然後借此大量購入公司股票,實現暗中掌控某公司的黑社會組織)暗中交易;


    負債高達3萬億円;


    用散戶的資金來“補償”大客戶的炒股虧損等一係列經濟經營問題。


    然後小吃利鬆等散戶才終於意識到,這個現在排名日本第四的超級企業,原來已經爛到了根子裏!


    真相被公之於眾之後,相關金融監管機構也迅速介入調查。


    在輿論的強大壓力下,山一證券的管理層有11人引咎辭職,社長被捕。


    沒多久,顧客接待室室長搏古一郎在迴家途中被殺,公司的顧問律師岡村勳的太太也莫名其妙地在家中被人先女幹後殺。


    “你們在電話裏含糊其辭,可我們就是取不出錢,你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先生,請不要著急。我們這邊會再聯絡您的,還請見諒。今天之內一定會聯係您的。”


    “那今天到底能把錢還給我嗎?”


    “先生,請您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我們的工作人員會盡快聯係您的。”


    這是山一證券暴雷之後,各地分公司員工與客戶之間不斷重複的對話。


    無數像小池利鬆這樣已經聽膩了這套說辭的人,紛紛湧到了港區山一證券的本部大樓外。


    拉橫幅、喊口號、結伴遊行,甚至試圖衝進公司大樓


    “把我們的錢還迴來!”小池利鬆們的怒吼響破天際。


    然而,不論他們如何激忿,作為日本四大證券公司之一的山一證券,還是在今天宣布破產了。


    剛上任不到三個月的新社長野澤正平在上午的新聞發布會裏,正式宣布公司“自主廢業”。


    他不斷朝著媒體和電視機前的觀眾鞠躬致歉,但根本無法改變山一證券成為了戰後日本倒閉的最大公司這一事實。


    數萬名員工當場失業,原本屬於近千萬民眾,總計超5萬億円的資金不翼而飛!


    小池利鬆全家賴以為生的1000萬円存款也打了水漂。


    他還有高額房貸車貸沒還,公司近期會給他降薪,妻子是沒有收入的家庭主婦,大兒子剛讀高中,小兒子正是小升初的關鍵時刻


    失魂落魄的小池利鬆憤怒而絕望,但最後還是沒有選擇繼續留在這兒浪費時間。


    警視廳的警員已經手持防爆盾過來維護秩序,不出意外的話,消防員的高壓水槍也快就緒。


    他可不想在天寒地凍的一月底感冒——如今公立、國立醫院天天爆滿,私立醫院貴得嚇人,醫療費用根本不是一個普通家庭能承擔得起的額外支出。


    從人群裏擠出來後,越往外走,人流越稀少。


    小池利鬆拐進了一家7-11便利店,他搜遍全身,隻剩下一枚500円和三枚100円的硬幣。


    這些錢夠他買一個蟹蟹芝士大蝦飯團、一個九州牛油果金槍魚飯團,外加一杯熱氣騰騰的黑咖啡。


    就在他伸手去拿飯團時,忽然看到便利店的頭台上放著一摞嶄新的《文藝》。


    小池利鬆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正兒八經的文學雜誌了。


    高中、大學時,他還曾是文學社團的骨幹成員,夢想過成為一名靠稿費收入自給自足的作家。


    年歲的增長和社會的毒打讓他失去了所有。


    之後還經常在看的,也就隻有《anan》這類號稱讓“全日本女性偶像脫下衣服”的sq雜誌了。


    無數迴憶被勾起,但小池利鬆還是把手伸向了飯團。


    馬斯洛需求理論告訴他,當一個人不得不麵對最原始的生存危機時,其他所有的追求都會變成


    “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就在小池利鬆即將拿起飯團時,最新一期《文藝》封麵上的這句宣傳語忽然鉤住了他的視線。


    他的雙眼死死盯著這句話,靈魂仿佛都震顫了下。


    “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小池利鬆又自顧自反複念叨了幾次,忽然覺得心底的某根弦被徹底觸動了。


    “客人?”便利店店長見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頭台前,仿佛一尊被凝固的雕塑,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這種雙目無神,整個人生似乎都失去了意義的顧客最近來得特別多。


    大概和附近倒閉了的山一證券有關吧。


    “客人?您是要購買飯團和咖啡嗎?”店長見他還是沒有反應,又補充了一句。


    小池利鬆這才驚醒過來,抬頭看他,下意識點頭道:“是,我”


    話說出口一半,忽然就卡住了。


    因為他的視線難以真正離開那本《文藝》。


    封麵的那個捕魚老人,還有那句發人深省的宣傳語,實在讓他無法忽視啊。


    “請問.《文藝》現在賣多少錢一本?”


    小池利鬆攥緊口袋裏的硬幣,鬼使神差般問道。


    店長笑著迴答道:“原價750円一本。不過北川老師自己掏了腰包進行價格補貼,您隻需要支付600円就可以了。”


    要是750円一本,買完《文藝》,他就隻剩下50円了,連吃個最普通的100円海苔紫菜飯團都不夠。


    可600円的話,手裏就還剩下200円了。


    “好的。那、那請給我來一本《文藝》,然後再來兩個100円海苔紫菜飯團,謝謝!”


    小池利鬆一咬牙,把僅剩的800円一股腦兒投了出去,買下了一本《文藝》。


    他實在無法抗拒那個封麵和那句話。


    好像迴到了當初追逐文學夢想的時候。


    他想知道那句話來自怎樣的一個故事!


    “好的,一本《文藝》,兩個海苔紫菜飯團,這就幫您加熱,一共800円承惠!”


    店長恭敬的遞給了他一本《文藝》。


    小池利鬆接過雜誌,隨便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立即撕開書封翻閱了起來。


    上次看文學雜誌好像還是大三,那會兒五大出版社你來我往,競爭得十分激烈。


    現在聽說北川老師以一己之力擊潰了其他四家,還收購了昔日將他“掃地出門”的《群像》?


    小池利鬆翻到《老人與海》,發現這是那位年輕的“天下第一”寫的新書後,腦海裏立即翻騰起這些信息。


    然後他愕然發現,這部連載好像是下半部,上半部應該是在上一期!


    “該死.太久沒買文學雜誌,怎麽就把這點忘了呢?”


    小池利鬆懊悔不已,再買一本《文藝》又要600円,他身無分文,迴家要是老婆看到他把一天的生活費用在這種地方,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客人,您的飯團和咖啡好了。”


    店長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池利鬆抬頭,發現自己的海苔紫菜飯團變成了更豪華的金槍魚飯團,還多了一杯熱咖啡。


    除此之外,店長手裏還拿著一本上期的《文藝》,此時正笑意吟吟的看他。


    “客人,沒看過上期的話,故事可就不完整了。”


    店長把那本《文藝》遞給了他。


    “是可是”小池利鬆看著他,有些局促不安和緊張。


    日本社會看似禮貌和諧,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的很開。


    他不知道多久沒感受到這種來自陌生人的溫暖了。


    “這本雜誌是我自己買的,不用付錢。對了,咖啡也是我自己存的速溶包,不是店裏的商品。”


    小池利鬆是這個時間段店裏的唯一客人,他進門後的一舉一動,以及後麵的糾結與決定都被店長看在眼裏。


    店長是妥妥的北川迷。


    去年北川老師支持普通人進行“春鬥”,因此今年“春鬥”預熱,店裏的員工都跑去給工會幹活,隻留下他一個人,他也沒生氣。


    小池利鬆能在食不果腹的情況下依然選擇先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而且一看就是被北川老師的《老人與海》吸引的。


    這樣的人,稍微給予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又有什麽關係?


    北川老師在《老人與海》的下半部開頭處便寫道:“謹將此書獻給所有寧願被生活毀滅,也不願被生活打倒的鬥士們。”


    眼前的中年男人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對方都這麽說了,自己還計較這些東西,情商就顯得太低了。


    小池利鬆便鄭重起身鞠躬,感謝了店長的好意,然後從第一本《文藝》開始閱讀起《老人與海》。


    1998年的1月份,老漁夫聖地亞哥的故事在日本全國開始流行。


    這本“其貌不揚”的並未像克努特想的那樣,沒法在日本市場和全球市場激起水花。


    相反,《老人與海》完結後不久,同步上市的英文版、拉美語版、法文版等海外翻譯本都賣出了驚人的銷量。


    倔強老頭與大海、與鯊魚群、與命運搏鬥,不服輸的脾氣感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海內外讀者。


    《老人與海》在美國西部上市後不久,便榮獲了美國新聞界最高獎項普利策獎的提名。


    在法國,純文學市場最知名的雜誌《讀書》推薦它為1998年開年來最理想的藏書。


    隨後在香奈兒集團的運作下,《老人與海》的法文版48小時內便狂銷53萬冊,破了此前《追憶似水年華》創下的曆史記錄!


    這是北川秀寫的第三本海外風格,前兩本《追憶似水年華》和《百年孤獨》亦受到了海外讀者的廣泛好評。


    日本文壇“天下第一”、最年輕的諾貝爾文學獎入圍者、世界文壇公認的大文學家北川秀,他的寫作極限究竟在哪裏?


    這個疑惑繚繞在無數文壇泰山北鬥的腦海中。


    “北川老師,現在有時間嗎?”


    對麵別墅陽台上,島村扯著嗓子衝北川秀喊道,


    “有時間的話,我想和你繼續說說新潟縣的事。”


    那天兩人聊到一半被黑田慶樹他們打斷後,又過去了小半周,期間島村幾次登門拜訪,都沒能碰見北川秀。


    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北川老師在家,他連忙揮手打起招唿。


    “啊,請稍等片刻,一會兒我讓敬子姐來喊你。”


    北川秀此時正在審閱齋藤玲奈幫他寫的自薦信,聽到島村的聲音後,立即高聲迴了一句。


    “好嘞,那您先忙!”島村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聽到小山敬子的名字,他心底剛熄滅的欲火又燃燒了起來。


    不知為何,這個比他年長八歲的美熟婦總會時不時勾起他的烈火,就像當初在新潟縣第一次碰就見駒子和葉子時那樣。


    北川秀衝他微笑迴禮,隨後繼續看起那封長長的自薦信。


    “齋藤這家夥真是的.”北川秀看著字數起碼有一萬的自薦信,有些哭笑不得。


    大概是上次辛辛苦苦寫的自薦信被穀崎一郎他們拒了,被深深傷害到了,這次齋藤玲奈明知自薦信不會再被卡,還是洋洋灑灑,事無巨細的寫了上萬字。


    她寫的自薦信恨不得從北川秀出生開始寫起,可見心裏的怨念有多深。


    信裏著重提到了去年北川秀的幾部代表作:


    日本文學代表作《挪威的森林》


    海外文學代表作《百年孤獨》、《追憶似水年華》和《老人與海》


    再三思索後,她覺得還是以《挪威的森林》來參選諾獎更合適。


    北川秀反反複複讀了好幾遍,最後決定一個字都不修改,就以這個模樣讓它去見瑞典文學院的評委們吧!


    因為穀崎一郎等人被取消了提名人資格,這次諾獎理事會發來的秘密邀請函中,有資格提名的人是北川秀、竹內治和丹羽文雄。


    至於負責提名的機構日本文學學會,現在稱它為北川文學學會也不為過。


    卡他推薦名額的人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了,除非他自己卡自己。


    將自薦信重新塞迴信封後,北川秀衝樓下喊道:“敬子姐!麻煩你去隔壁喊一下島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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