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周一以一己之力開啟了“北川秀和穀崎一郎究竟誰才是日本文壇的‘天下第一’”這個話題。


    他的這篇書評也在文學界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讀者們細細一想,說的實在太對了啊!


    縱觀日本文學曆史,好像自戰後的曇花一現時代後,確實在不斷走下坡路,不斷在和世界脫軌。


    三十年前,風靡日本的是寫出了《惡魔刺青》的穀崎一郎,還有他的守舊派同僚們,三十年後,掌握著文學界話語權和資源的,還是這批人!


    步入90年代末期,按照正常客觀規律,文壇頂層應該慢慢把權力過渡給60、70一代才對,可現實呢,把持它們的還是穀崎一郎那一批人。


    “天下一品”永遠是那七個人——如果沒有橫空出世的北川秀。


    甚至有讀者想的更加極端,覺得要是這次的“天下第一”之爭,北川老師落敗了,日本文學將陷入漫長的黑暗期,就和泡沫經濟破裂後的日本一樣!


    當然,現實中為日本文學和文壇憂心忡忡的人寥寥無幾,大概也就竹內治、木村惠子這批真正的老前輩會考慮這些事。


    大部分的主流媒體和評論家隻把眼光聚焦於兩大出版社和兩位“天下一品”間的大戰上。


    4月號《文藝》創造了百年來最誇張的首刷日數據,這結實的一棒子狠狠打在穀崎一郎和新潮社的腦門上,他們現在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又無可奈何。


    媒體們抓住時機,利用互聯網發起了一項全民投票,讓廣大國民來決定誰才是真正的日本文壇“天下第一”。


    率先發起投票的是《讀賣新聞》,讀賣集團為此打出了一個橫幅標語——隻要訂購本周所有的《讀賣新聞》日刊,你就能得到一次投票機會,為你支持的文學家投票吧!


    這玩意兒很像隔壁搞的什麽雙十一、雙十二促銷,用各種道德綁架和子虛烏有的需求來蠱惑買家消費。


    但真有不少人上當!


    也真有無數鐵粉願意為了支持偶像去買《讀賣新聞》!


    就這樣,第一個吃螃蟹的《讀賣新聞》賺的鍋滿盆滿,編輯部眾人喜笑顏開,恨不得北川秀和穀崎一郎的文學擂台戰永不停止。


    在此期間,其他報社和雜誌也看到了商機,紛紛效仿起來。


    《朝日新聞》、《東聯經》等也開啟了投票活動,並且將需要購買一周量的報紙縮減成了五天、三天、當天!


    大範圍的內卷下,不到一周時間,就有報紙雜誌直接開啟免費投票——我們也搞投票活動,你隻要把伱支持的名字寫好寄過來就完事了!


    電視台的人相對矜持,這種下三濫的圈錢行為太掉價了,我們才等等,這事熱度怎麽高的那麽離譜?


    不行不行,我們也要湊熱鬧!


    很快,許多電視台就派出采訪團來找河出書房,希望能借機采訪下北川老師。


    北川老師不願意,采訪他的編輯齋藤玲奈小姐,或者社長河出靜子也行,再不行,那就他的三位弟子、女友,甚至他的同學、朋友、親戚、鐵杆書粉也行!


    一波又一波的人把齋藤玲奈搞的頭大如鬥,以前她很憧憬在職場混出個名堂,可真做了副部長後,忽然意識到這事也沒那麽有意思。


    緊接著,一大堆蹭熱度的人也冒了出來。


    善意的一批有森哲太郎、木村拓哉、工藤靜香等,惡意的一批有文藝春秋、文部省反對派等。


    總之演藝圈、體育界、政治界等也因此亂成了一團。


    連一向喜歡當透明人的阪井泉水也冒了頭,自己作詞作曲編曲寫了一首慢搖滾《心裏的第一》,歌詞裏有一句“你是我心裏永遠的第一”,其心思不言而喻。


    阪井泉水的簽約公司嚇得冷汗直流,但攔也攔不住了,隻能希望他們這樣的小蝦米不會因此事而遭殃。


    離譜的還有日本國的各個學校。


    小學生會因支持的人不同而互相慪氣,不再一起玩耍;


    初中生會因意見相左而分手絕交,斷絕各種往來;


    高中生則天天在社團和教室吵得不可開交,但陣線相對統一,支持北川老師的人占據大多數;


    大學這邊就更複雜了。


    以東大、京都大等高等學府為首的學院派,統一支持北川老師,而一些有政治財團背景的高校則支持穀崎一郎居多,其他學校則是見風使舵,誰有熱度我挺誰。


    事到如今,連穀崎一郎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出山,本來是為了遏製下北川秀的發展,然後讓國民們知道,自己的寶刀沒有老,日本文壇的話事人還是自己。


    至於真要鬧的你死我活,分出個絕對的高下,他原來倒是沒那麽執著。


    畢竟都八十歲了,誰知道還有幾年可活呢?


    文壇第一的接力棒遲早要傳下去,人死燈滅,很多東西不能太絕對。


    可現在好了。


    他已經被架在火上燒烤了。


    不站出來公開表態都不行了!


    他背後的資本利益集團,還有政客們,也不容許他繼續這樣默不作聲了。


    4月25日。


    白發蒼蒼,明顯憔悴了許多的穀崎一郎召開了新聞發布會,表明了自己站在新潮社的立場。


    在麵對記者提問的“您認為您和北川老師誰才是‘天下第一’”時,他直接迴答道“我”。


    然後還提了一嘴東電ol渡邊泰子被殺事件。


    他認為北川秀在嘩眾取寵,我們應該相信司法機構的判斷,不該把“春鬥”的怨氣發泄在這個地方上。


    這樣一來,穀崎一郎的態度和屁股都徹底暴露了。


    他也沒有了退路。


    漩渦的另一個中心,北川秀最近倒是很悠閑。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和夢子的婚姻大事,還有肚子裏的寶寶。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其實可以查出孩子的性別。


    北川秀無所謂兒子女兒,反正都是自己的寶,要是覺得不合心意,大不了多生幾個嘛!


    倒是夢子天天祈禱著生兒子,好讓北川家的香火能順利延續。


    不然是個女兒的話,以後隻能招婿了。


    4月號的《文藝》數據越來越好,4月號的《新潮》緊隨其後。


    此時北川秀正在客廳看電視,畫麵裏的穀崎一郎九十度鞠躬,表達了對支持他的讀者的謝意。


    畫麵外,北川秀家的電話都被人打爆了。


    大家也希望北川老師出來搞個新聞發布會,和穀崎一郎爭鋒相對一番,最好也這麽放下狠話。


    可惜北川秀對此事完全無感,反而更多心思在錢生錢和97亞洲金融風暴上。


    大老板的生意不知道怎麽樣了,該不會偷偷摸摸搞了投資吧?


    北川秀這些天旁敲側擊提醒了身邊的朋友們,囑咐我妻榮吉夫婦也別搞投資,希望大家不會被接下來的金融危機搞垮。


    河出靜子聽的最多,應該會有所警惕。


    身旁的夢子正低頭做著剪報,一副非常細心的樣子。


    北川秀湊過去一看,發現她在收集各大報紙雜誌的投票結果,忍不住笑道:“夢子醬,研究的怎麽樣啦。”


    起初《讀賣新聞》搞這個,他還有點不屑。


    這麽明目張膽的圈錢,民眾又不是傻子。


    好了,原來傻子就在我身邊!


    夢子為了參與每次的投票,家裏一下子訂閱了好多好多報紙雜誌,最後連互聯網上的都沒放過!


    按照她的說法,這事關北川家的榮耀,就算隻有一票,那也好!


    “已經有不少報紙雜誌出了投票結果!不過大家都說這次的投票不完全,應該還要搞第二期,也有一些現在都沒公布結果呢”夢子其實不笨,也能看出裏麵的圈錢套路,可是身在局中,她早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目前我收集的27份報紙,13份雜誌,還有10個網站裏,有36個是親愛的你占據優勢,穀崎一郎隻有14個,而且那14個裏有一半是新潮社控股哦。”


    夢子誌得意滿,興奮的揮動了下手裏的剪報板,難得這麽滔滔不絕的說道,


    “其他不權威的就太多了,我還沒研究完呢。最先發起活動的《讀賣新聞》,今天也公布了數據,親愛的是971345票,穀崎一郎是970992票,好奇怪哦,為什麽差距這麽小!”


    “笨蛋.”北川秀哈哈大笑,不管真實投票情況如何,所有公布的結果一定是兩人相差無幾。


    大家都喜歡看旗鼓相當的對決,誰喜歡看一邊倒的無聊戰鬥?


    後世很火的lol全球總決賽,在事關全華班和五冠王的爭議比賽上,也是打滿了五局,以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唯一傳奇選手突然爆發,接管比賽,然後“3:2”讓一追二的結局落幕。


    這才有看點嘛。


    觀眾滿意,戰隊滿意,選手滿意,外圍的賭博人們也滿意。


    夢子正想問為什麽,家裏的門鈴忽然響起。


    北川秀按住她,自己跑過去通過智能門鎖屏幕看了下,發現站在外麵的是竹內治教授、木村惠子老師、蛇喰麗,還有一個白發蒼蒼,他不認識的老者。


    他立即開門迎接,打招唿的同時視線卻是落在了身高一米七,腿長一米二,自從他說過一次看看腿照後,就開始整天熱褲絲襪的蛇喰麗身上。


    進入演藝圈後,蛇喰麗的外貌優勢在專業團隊幫助下愈發顯著,和兩年前簡直判若兩人。性感冷豔,外加一絲嫵媚,還有許多口碑票房收視率都不錯的作品,難怪步入演藝圈不到一年,她就收獲了一大批死忠粉。


    北川秀用眼神詢問她“怎麽迴事?”


    蛇喰麗吐了吐舌頭,來了個“你自求多福”的迴應,然後就屁顛屁顛去找夢子玩兒了。


    “冒昧叨擾了,沒有影響到夢子休息吧?”竹內治神色嚴肅的問道。


    北川秀連忙搖頭,把他們請了進來:“沒有沒有,幾位老師請進。”


    “打擾了。鄙人加藤周一,這是伴手禮,請你收下。”白發老者將一個小袋子遞給北川秀。


    北川秀神色一凜,好家夥,原來是始作俑者到了!


    “萬分感謝!加藤老師。”北川秀接過禮物,把三人也迎進了客廳。


    夢子已經迴房換衣服去了,四人坐下,無所事事的蛇喰麗便充當起端茶倒水的丫環角色。


    竹內治作為引薦人,喝了口茶後,簡單將事情的起因經過和北川秀說了下。


    原來加藤周一之前拜托了不少電視台,希望能和北川秀聊聊,但好像沒有一個訪談節目被北川秀接受。


    一來二去,他隻能通過業內朋友找到竹內治,竹內治喊上木村惠子和蛇喰麗,直接登門拜訪了。


    “此次前來,是有兩件事想和北川老師聊。”加藤周一說話時表情十分嚴肅,一看就是那種典型的傳統派學者,做什麽事都一板一眼。


    “請說。”北川秀也坐直了身體。


    他不屈服於任何權威,但也不會莫名其妙和所有權威對立。


    “第一,想聊聊關於《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的創作動機和真實立意。第二,想采訪你一下。”加藤周一言簡意賅。


    北川秀點頭道:“沒問題,您請說。”


    “好。那就拜托竹內老弟和木村教授做個見證人。”加藤周一拿出了錄音筆,一旁的蛇喰麗還搞了個攝像機,“可以錄音錄像麽?”


    北川秀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加藤周一補充道:“我希望能留下影像和錄音記錄。這次的采訪,是為了寫《日本文學史》,若是不方便,我就收起來。”


    “隻是文學相關,且不暴露我的家庭信息的話,可以。”北川秀點頭道,然後瞪了一眼攝像的蛇喰麗,讓毒舌婦別瞎拍。


    蛇喰麗吐了吐舌頭,笑嘻嘻沒有迴應。


    “那是當然的。等錄音錄像完畢,北川老師可以檢查一遍,刪改後留檔。


    以後若是要公開,也會先征求你的意見。”加藤周一點頭道。


    “那就沒問題了。”北川秀收拾了下著裝,坐的更加筆直了。


    蛇喰麗也是頭一次見他那麽正式和認真,沒想到這家夥.認真起來,還挺帥嘛。


    “有關《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我在那篇評論稿裏說了一些東西.”加藤周一開門見山。


    他這個人不喜歡拖拉和委婉,性子直爽,對文學研究也十分認真。


    聊天過程中,北川秀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加藤周一是那種典型的史料記錄者,麵對作品、人物時,很容易站在旁觀者角度來剖析,完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有些史書撰寫者,喜歡加非常多的主觀色彩,導致史料不嚴謹,被這種史書記錄,很多人都不樂意。


    看到加藤周一的治學態度,北川秀放心不少。


    有關《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北川秀直言不諱。


    就是為了諷刺高度發達的資本社會,就是為了給社畜、上班族們發聲,就是為了渡邊泰子而寫。


    隻是在書寫的過程中,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事,加上想嚐試雙線敘事,就有了這個模式和寫法。


    隨著故事展開,【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的關係也會加深,所有謎團會被解開。


    北川秀沒法劇透自己的書,但大概一說後,加藤周一便明白了。


    這絕對會是一部劃時代的作品!


    想起還陷在情情愛愛、男女關係和調教裏的《癡人愛欲》,加藤周一不禁歎了口氣。


    穀崎一郎啊穀崎一郎,當年你寫《惡魔刺青》時,也是這樣一腔熱血,為了很多東西不願意妥協。


    怎麽三十年過去了,你反而開始走老路了呢?


    十分鍾的簡單交談,加藤周一心裏的“天下第一”已經確認。


    聊完書,兩人又說起了《日本文學史》和采訪之事。


    “.事實上,日本文學史始於日本邁上脫亞入歐之路的明治時代,是明治日本建構現代日本文化身份的重要路徑之一。


    這種明確的目的指向,使得一般的日本文學史敘事帶上了諸多的建構色彩。


    例如,對千餘年來一直占據日本高尚地位的漢文學的“遮蔽”即其重要特征之一,抹去‘漢文學’印記,建構一種以‘和文學’為中心的日本文學是明治日本向西方展示自身文化軟實力的重要舉措之一。


    這是極其片麵和不對的。


    這就和現在的文壇守舊派全力否定以你為代表的新生代一樣,隻會讓日本文學往死路裏走。”


    加藤周一越是深入了解北川秀,采訪的越多,他越能感覺到這個年輕文學家身上的魅力。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所希望的日本文學的未來樣子。


    可惜,這個年輕人一直被排斥,不被接受。


    北川秀笑了笑,說道:“其實我並不在意這些,也沒有覺得誰該盡這份責任。我寫書的最初原因是為了還債,我身上有一億多的債務。


    還了債後,我希望和我所愛的人能有一個小窩,穩定的收入來源,然後慢慢財務自由,逍遙生活。


    這些都實現後,我希望能力所能及的惠及周邊人,造福他們。


    等這些都完成了,我會看一看社會,看一看需要幫助的人,看一看我是否有能力幫忙.


    在這個過程中,我希望慢慢能變成我所喜歡的文學家的樣子。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麽.”加藤周一看著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認識許多許多的文學家,有年長的,有年輕的,有男有女。


    但隻要提及日本文學,文壇,就有數不盡的宏願和理想。


    大部分的作家,一輩子就想成為“天下一品”。


    所有有文學夢的作家,也都希望把日本文學推上新高度。


    唯有這個年輕人。


    簡單直白。


    “我就是要錢”、“我就是要更好的生活”、“在此基礎上盡力幫一幫能幫的人”,這些都有了後,“我希望能變成一名優秀的文學家”。


    僅此而已。


    在他的夢想裏。


    沒有“天下第一”,沒有“日本文壇”,沒有“日本文學”。


    “是的。僅此而已。”北川秀笑道,“我始終覺得我的個人能力有限,能做到這些所有,大概率都要窮極一生了。”


    不僅是加藤周一,竹內治,木村惠子,蛇喰麗,還有出來的夢子,都怔住了。


    這聽起來,就好像是一位頂級富豪在說“我不會賺錢”、“我就是個普通人而已”,很扯淡。


    偏偏這話北川秀說出來後,又讓人覺得很信服。


    “原來如此.感謝你又讓我重新認識了一次你。”加藤周一看著他,頓了許久後,一字一句說道,“北川老師,我認為你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如果我能寫出這本《日本文學史》的話,那麽第一句話一定是‘1972年,北川秀出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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