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真的表情難得惶恐起來，她強撐下來的體麵終於不堪一擊，摟著簡葉的手臂逐漸收緊用力。像是溺水後抓住水麵上最後一根浮木。簡葉被她的力氣勒得有些疼，陳真真縮進他懷裏，頭死死倚靠著，長發淩亂如菟絲花糾纏在他的身體上。是深陷其中，已然難以逃離的泥沼。“簡葉，怎麽辦。”她聲音沾上哭腔，語無倫次道：“我網貸欠了好多錢，還不上了。”第23章 “你失心瘋了是吧。”“我也沒想到怎麽會欠那麽多，一下子就問我要好幾萬。”“他們說還不上錢就要把我的隱私照片發出去，徐則肯定靠不上了，我該怎麽辦。”一連串信息砸得簡葉迴不過神，他不知道陳真真是什麽時候沾上的網貸，又是怎麽欠下的錢。為什麽不告訴他被拍下隱私照片。或許是那些他分不清品牌價格，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奢侈品和衣服。陳真真還在哭。簡葉咽了咽口水，恍惚著安慰她：“幾萬塊錢而已，還上就好了，你別怕。”最壞的情況，大不了把花店擴張店麵的錢取出來，總有解決辦法的。冰涼的眼淚透過衣服砸在簡葉的胸口，陳真真心虛，抓緊了他的手，許諾道：“你隻要給我三萬……不，四萬就好了。”事到如今，陳真真還在騙他，簡葉渾身發冷：“你到底欠了多少錢？”“四萬七，真的隻有四萬七，”她信誓旦旦跟簡葉說著：“我迴去就把我那些包包賣了，簡葉，我再也不借網貸了。”漂亮麵容總是帶有欺騙性的。陳真真泫然若泣的模樣，支離破碎。像暴雨中被淋濕的豔麗玫瑰，莖葉帶刺紮手，纏繞著簡葉的血肉將他攪得鮮血淋漓。“把你的欠款給我看。”簡葉勉強穩住心神，朝她要手機。他從未有過的強硬，陳真真臉色一僵，遲疑地拿出手機。然後調出某個軟件。賬單上的確明明白白顯示欠款隻有四萬七，簡葉舒了口氣，慶幸她在事情更糟糕前及時坦白了。坐在他身邊，緊張看著手機屏幕的陳真真端詳著簡葉的臉色，見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質問，悄悄在心底鬆了口氣，連忙解釋道。“我真的沒有騙你，本來我是打算從徐則那騙點錢還的，誰想到，我居然被他給耍了。”她越說越氣憤，要把所有的錯全歸咎到徐則身上，沒半點反省自己行為錯在哪。“你之前不是隻用花唄的嗎？”簡葉打斷了她那些還要繼續譴責徐則的說辭，竟身心俱疲到不想掰扯是非對錯了：“缺錢應該問我要，而不是沾上這些東西，你知道有多害人嗎？”“是我一朋友，他推薦給我的，說利息低，不用急著還錢，我也不知道越滾越多啊。”陳真真嘀咕著，見簡葉要替她還錢，原本繃著的那根弦瞬間鬆懈了。“誰能想到他居然騙我，迴頭我就把他刪了。”她這嚐到苦頭完全不長性子的樣子，甚至還笑著摟簡葉手臂，軟聲撒嬌：“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啦。”可與以往不同的是，這迴簡葉不著痕跡躲開了她的身子。他覆有繭子的手指不帶任何情欲地撫摸著陳真真的臉頰，怔怔地看著她。眸色迷茫，眼底閃過一絲悲傷，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簡葉？”陳真真支起身子，不解看他，危險地感知到他好像有什麽不同了。腦海裏警鈴大作。被喚名字迴過神的簡葉神情恢複正常，仿若剛才的一切都是陳真真的錯覺，他從她臉上生生錯開目光，低聲道：“錢的事你別擔心，我會幫你還上的，但你必須把那個借貸軟件卸載了。”“肯定的，我都聽你的。”陳真真疊聲答應。她長舒了一口氣，像是終於甩掉了一個大麻煩，跳著從沙發上起身，拿著手機打開聊天軟件。不知道和誰聊天去了。倚靠在胸膛上的重量驟然抽離，簡葉坐在沙發上保持原來的動作，靜靜坐了會兒，感覺到僵硬的半邊身子逐漸恢複知覺。他遲滯的思緒漸漸迴歸正常，囑咐了句陳真真，而後起身往房間外走。“真真，你先洗澡吧，早點睡，我出去打個電話，看花店賬上還有多少錢。”癱倒在床上仰頭看手機的陳真真沒怎麽在意地應了聲。關上房門前，簡葉往她那兒看了眼，沒心沒肺的模樣，完全不見剛才那副可憐的神色。他艱難地走到靠近消防通道的地方，大腦甚至有些麻木了。看著手機通訊錄上夏安的名字。夏安和他認識也有五六年了，那時離他和真真從村裏走出來過去三年。手上攢了一點小錢，雖然依舊沒多少存款，但至少沒再過上風餐露宿的生活，他成年後，找了個電子廠連軸轉的工作。每天晚上工作到十點鍾下班。也就是在工廠迴出租房背後的小巷裏，遇見了差點被打得沒命的夏安。簡葉是個愣頭青，迎麵撞見幾個壯漢圍毆一個年輕人。昏暗巷子中看不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性別，他哆哆嗦嗦喊：“你們在幹什麽，我報警了！”多虧了那群人不想惹麻煩，朝夏安吐了幾口唾沫便作鳥獸散。不然簡葉也好險得被揍一頓。等那群人跑了，簡葉沒走，發揮一向爛好人的特質，拖著夏安去了小診所，還墊付了大幾千的醫藥費。也就是這樣，結識了夏安。後來花店能順利開起來，少不了夏安的幫忙，她基本算是店內副店長的地位。撥出那串電話號碼，嘟聲響起，連帶著簡葉的心都提了起來。他甚至想自嘲地苦笑一聲，估計又要被痛罵一頓。幸好電話接通了，夏安略帶磁性的嗓音透過電流傳來。“簡葉？”“嗯，是我，”簡葉盯著麵前這堵牆，局促地摳著手指：“夏安，有件事拜托你。”夏安在另一邊冷哼一聲：“你一般沒事也不會來找我。”“我想問問，花店現在賬上能走的錢有多少，能提前結清的麻煩你幫我都催一下款。”“怎麽，你缺錢？”夏安話尾語調略微揚起，憤憤道：“不會又是陳真真那女的闖什麽禍了吧。”“不是，是我急著用。”簡葉模模糊糊地扯下謊。夏安一個字都不信，簡葉這德性蔫壞的準沒存著什麽好事，直白道：“你就說缺多少錢吧。”“四萬塊錢。”“哈？你幹脆讓她去搶吧，什麽人啊，燒錢也不見燒這麽快的，”夏安果斷拒絕：“沒錢。”簡葉捏緊了手機，低低求道：“夏安，這錢要的真的很急，我也是沒辦法，拜托你了。”“她最好是沒拿這錢去做什麽違法的事。”夏安狠狠說著，一邊翻店裏的賬本：“真不是我不想幫你，你覺得店裏可能一下子拿四萬塊錢出來嗎？”花店訂貨都是要流動資金的，這筆錢絕對不能動，否則店的正常運營就會陷入停滯，就算提前催款，能拿出來的錢也隻是杯水車薪。要是她真不管不顧用了這筆錢，別說花店，簡葉的心血差不多也砸進去大半了。簡葉揉了揉太陽穴，顯然他也懂這個道理：“要不先把後半個月的預購訂單停掉？”“你失心瘋了是吧。”夏安對於他時不時腦子發昏想出來的建議，簡直氣笑了：“你自己還有筆存款呢，也被她造光了？”電話那邊的沉默，給了夏安答案。她堵著口氣提不上來：“四萬塊錢是吧？我先借你，條件是你迴來後立刻馬上給我和陳真真斷絕關係，她以後是生是死，你不要去管她。”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間蔓延。倒是出乎夏安的意料，簡葉對於她的提議居然猶豫了瞬，換做以往，他肯定直接拒絕了。就在她內心揚起一絲對於戀愛腦終於清醒的希望時。簡葉平靜的聲音響起：“抱歉，夏安，我做不到。”“原本準備給花店擴張店麵的錢還剩下點，我湊湊，應該能到四萬，不麻煩你了。”在簡葉看不見的地方。酒店房間內陳真真洗了個澡出來，裹著浴袍躺在床上，和當初勸她開借貸平台賬號的那個朋友聊著天。——怎麽樣？要到錢了嗎？——當然，幸好我有個冤大頭備胎，都說了不用急，我有辦法還上的。——真羨慕你啊，我家裏人都不給我錢，現在欠錢還不上，焦慮死我了，這迴要到了四萬，那你剩下別的平台的欠款怎麽辦？陳真真咬著指甲，沒再迴複。她尖利的牙齒將美甲圓潤邊緣咬得坑坑窪窪。能怎麽辦？簡葉一時間也不可能拿出更多錢了。都怪徐則，早說對她沒這個意思，她就不會把心思放他身上了，時間全部浪費了。換做任何一個人，她早就釣到凱子了。——不行，我想了想，還是不能吃下這個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