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猛地張口,卻是說不出來,頓時急的淚水湧出,道:“我不知他的名字啊!”


    沈牧不容她有思索機會,喝道:“他有多高?”


    小婢不敢猶豫,答道:“比我高半個頭。”


    接著沈牧連珠彈發的連問十多個問題,最後長身而起道:“我知道他是誰了,這便送姑娘離開。不要哭了!”


    沈牧含笑步入大廳,迎上香玉山期待的眼神,卻見徐子陵倚窗而立,神色無憂無喜,奇道:“小陵不想知道內奸是誰嗎?”


    徐子陵淡淡道:“這樣的嫩娃兒哪是你的對手,除非她根本不知道。”


    香玉山按捺不住問道:“有什麽結果呢?”


    沈牧在兩人對麵坐下,道:“是你其中一個近衛,好像叫什麽歐陽忌的,你懂怎麽做了吧!”


    香玉山雙目殺機大盛,一言不發地去了。


    餘下時間,他兩人便拋開一切,與素素遊山玩水,盡量逗她開心。


    時間飛快地流逝。明早他們要動身北上。蕭銑設宴為他們餞行。席上還多了位陪客,原來是剛從嶺南趕迴來的蕭大姐蕭環,而蕭銑的左路元帥張繡卻於早上率軍開赴戰場,未能出席。


    風情萬種的蕭大姐照例向兩人亂拋媚眼,猛灌迷湯。


    蕭銑敬了一巡酒後,道:“那白文原也是朱媚的現任麵首,在巴蜀頗有名氣,不知是否貪朱媚美色,才投靠朱粲。”


    沈牧失笑道:“現任麵首。蕭當家用的這個名詞確是妙至毫巔,一句話便使人知道朱媚以前有無數姘頭,哈!”


    蕭大姐白他一眼道:“做朱媚的姘頭絕非甚麽好事,因她多疑善妒,若疑心姘頭勾上別的女人,動輒殺之泄憤。故江湖上人稱之為‘毒蛛’,白文原定是因嫌命長才黏上她。”


    香玉山笑道:“這種庸脂俗粉,兩位大哥怎看得上眼呢?不過朱媚手底極硬,聽說已得朱粲九成真傳,那晚她沒有反擊之力,隻因懾於兩位大哥搏殺任少名的威名,又不明情況,所以才要落荒而逃吧!”


    素素擔心道:“她既是心胸狹窄的人,定不肯就此罷休,你們兩個千萬要小心。”


    “放心。”沈牧兩人點頭答應,散席後,蕭大姐毫不客氣地隨他們迴府去。對沈牧和徐子陵都是熱情如火,毫不避嫌,素素眉頭大皺,但又知她生性如此,拿她沒法。


    沈牧、徐子陵、素素和騷媚入骨的蕭環,氣氛立時尷尬起來。


    徐子陵長身而起,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樣兒道:“我亦要失陪了,請恕我須迴房練功,好應付明天的路途。”


    沈牧也站起身來,但尚未有機會說話,已給蕭大姐一把抓著,道:“人家談興正濃,怎能連你都溜掉,嘻,不若大姐和你到房中喝酒好嗎?”


    徐子陵向他送來一個“深表遺憾,但小弟愛莫能助”的表情後,匆匆溜了。


    沈牧見素素氣鼓鼓地低頭不語,破天荒首次羨慕徐子陵的“無女一身輕”,苦笑道:“若我不去練功,而整晚和你們兩位美人兒喝酒取樂,後天你們便永遠都見不到我這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小子了。”


    ……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沈牧和徐子陵便辭別巴陵,渡江北上,開始征途。


    第一個目的地是漢水旁的竟陵郡。黃昏時他們在平野紮營休息。


    沈牧和徐子陵來到一堆亂石草叢處坐下,前者歎了一口氣,道:“蕭銑真厲害,吃了人都不用吐骨頭。”


    徐子陵遙望地平處爭妍競秀,突兀崢嶸的群峰,在夕照下有種可望不可即、仙境般動人的感覺,陪他歎了一口氣道:“異日若見到李靖,我定會問他為何要辜負素姐對他的情意,若非素姐,他早命喪南方。”


    沈牧一震道:“小陵你還是第一趟直唿其名。”


    徐子陵一掌拍在身旁一塊重約百多斤的石上。


    “砰!”石塊立時中分而裂。


    沈牧微微一愣,徐子陵重重舒出一口氣,歎道:“為何人生總是這麽多無奈的事,明知不應為,卻是無可奈何。”


    沈牧垂頭不語,深有感觸。


    那晚兩人就這麽呆坐至天明。翌晨繼續上路。兩日後進入山區。沿途景色極美,山路掩映於綠樹濃蔭中,其中一程下臨百丈深穀,山下田疇盡收眼底。到高處時更見層巒疊翠,萬山起伏。


    那晚他們就在山腳歇息。自呆坐一晚後,徐子陵出奇地沉默。兩人晚上也不睡在營帳,而是席天幕地。


    沈牧來到正臥地看天的徐子陵旁盤膝坐下,仰首一看,見到烏雲掩至,遮蓋了大半個本是星輝燦爛的夜空,籲出一口氣道:“看樣子又有一場雷暴和大雨了!”


    徐子陵默然不語。


    一滴豆大的雨水,落在沈牧後頸處,滑入襟領去,他抬頭觀天時,剛好捕捉到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接著悶雷爆響,粉碎了山野的寧靜,奏起了暴風雨的序曲。


    “嘩啦”聲中,隨著一股席卷山野的狂風,大雨傾盆而下。


    徐子陵任由雨水濕透全身,低聲道:“你何時變得這麽相信命運呢?”


    沈牧露出一絲苦笑道:“我隻相信過去了的命運,至於未來的,老子我隻信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如果不是這麽想,做人還有甚麽鬥誌和意義?”


    徐子陵點頭道:“由於不知道,故而不存在。這正是命運最動人之處。無論將來如何,我們也要向將來挑戰,尋求自己的理想。”


    沈牧微笑道:“哈!不若我們就在豪雨雷暴之夜,齊聲高歌一曲,以舒胸中對生命的悲壯情懷,陵少尊意如何?”


    徐子陵哈哈一笑,扯著他站了起來。


    兩人交換了一個有會於心的眼神後,不約而同地齊聲高唱道:“幽居觀天運,悠悠念群生,終古代興沒,豪聖莫能爭。”


    歌聲遠遠傳開去,連雷雨也不能掩蓋分毫,雨勢更趨暴烈,但他們心中燃起的烈火,卻半點無懼風雨的吹打。


    不多時,雨停了,這時前麵出現一道橫亙無盡的密林,在沒有星輝月照的黑夜,份外陰沉詭秘。


    兩人童心大起,掠入林中,就在樹上枝葉間穿插跳躍,好不寫意。


    快出林時,林外隱見點點火光,還傳來殺喊之聲。


    兩人大訝,停在林邊,往外望去。林外地平遠處,是一列聳立的崇山峻嶺,在這之間則是地勢起伏的陵丘與疏林,此時火光掩映,以數百計的火把布滿陵野之上,兩幫人馬正作生死拚殺。


    沈牧和徐子陵瞧得麵麵相覷,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甚麽事。


    徐子陵籲出一口涼氣道:“他們把往百丈峽的去路完全封閉,現在我們該繼續行程,還是掉頭迴去睡覺呢?”


    沈牧功聚雙目,遙觀兩裏開外正在廝殺的兩幫人馬,道:“看到嗎?在戰場中心有盞高懸的黃燈,那是掛在一個高台的木柱上,木柱似還有些東西,似乎是有人給綁在柱底處。”


    徐子陵點頭道:“那人身穿黃衣,難道這兩幫人馬,就是為爭奪此人而以生死相拚嗎?”


    沈牧心癢難熬道:“若不去看個究竟,今晚怎睡得。來吧!”


    徐子陵好奇心大起,隨他朝高台奔去。


    愈接近時,喊殺聲更是嘈雜,已可清楚見到兩幫人馬正交手拚搏,火炬錯落分布,或插地上,或綁在樹上,愈接近核心的高台,火炬愈密愈多。


    這時他們清楚看到一方人馬身穿胡服,顯非中土人士,而另一方則一律黑色勁服,涇渭分明。


    很自然地,兩人都生出偏幫黑衣武士一方的心意。


    高台的情況更是清楚無遺,被反手綁在台上是個黃衣女子,如雲的秀發長垂下來,遮著了大部分臉龐,教人看不清楚她的玉容。


    胡服武士正在阻止黑衣武士攻占高台,而且明顯占在上風。


    黑衣武士人數過千,比胡服武士多出一半,但胡服武士卻是武功較強,成纏戰之局。


    劍氣刀光,不時反映火炬的火芒,就像點點閃跳不休的鬼火,份外使人感到戰爭的鮮明可怖。


    戰場的分布遼闊,雖以高台為主,但四處均有激烈拚鬥的人群,此追彼逐,慘烈之極。


    迫到戰場邊緣處,剛好一隊五、六人的黑衣武士被一群十多個的胡服武士圈了起來,亂刀砍死。


    兩人看得熱血填膺,湧起對外族同仇敵愾的心意。


    “鏘!”沈牧掣出長劍,大步迫去。


    徐子陵也不打話,緊隨他身旁。


    那十多名胡服武士亦發現了他們這兩個闖入者,目露兇光的一擁而至。


    在這一角離高台隻有百來丈的戰場,黑衣武士陷於絕對的劣勢,不但保持不了陣形,且被衝得七零八落,予敵人逐個擊破的危機。


    敵人已至,矛斧刀戟,聲勢洶洶的蓋頭殺來。


    沈牧加速掠前,振起井中月,刀身立時黃芒劇盛,連擋格都省了,閃電的左揮右劈,就在敵刃及體前,斬殺兩人。


    最令人吃驚的是屍身並沒有似以往般應刀拋跌,而是凝止不動,先脫手掉下刀槍,才柱子折斷般頹然倒下。


    此時又有另一批胡人朝他們殺至,三支鐵矛,疾刺而至。


    沈牧看也不看,踏前一步,井中月往敵劃出,刀光旋飛,黃芒暴張,三支鐵矛應刀而斷,嚇得那三人踉蹌跌退,狼狽不堪。


    四周雖是喊殺連天,刀光劍影,兩人卻像怡然散步到這來,還聊起武功的問題。


    徐子陵倏地橫移,劈手奪過偷襲斬來的一刀一劍,兩腳疾踢,同時反手擲出刀劍,四名胡寇立即報銷,一時間再沒人敢來惹他們。


    到離高台尚有十丈遠近時,一聲嬌叱,來自上方。


    沈牧迅速判斷出來者是第一流的好手,遂厲喝一聲,衝天而起。


    火光映照下,一位露出粉臂圓臍的紅衣美女,左右手短刃化作兩團芒般的精光,一上一下往他臉胸印來,迅疾無倫,淩厲之極。


    此女輪廓極美,清楚分明得有若刀削,一對美眸更精靈如寶石,引人至極。


    不過沈牧卻一點不為她的美麗分神,左右掌先後拍出。


    “蓬!蓬!”


    兩人錯身而過時,又再交換了三招。沈牧用了下巧勁,反竟能借力騰升,大鳥般往高台撲去。


    那美麗的胡女顯然想不到沈牧不但可硬封她蓄勢而發的淩厲招數,還高明到能借力騰飛,欲追時已來不及。


    說時遲,那時快。沈牧一掌拍在木柱上,同時貼柱滑下,狂猛無匹的勁氣,向守在木柱下的六名胡人武士當頭壓下。


    這刻他們就算生出要先斬殺被縛美女之心,亦無法辦到。


    嬌叱聲中,那出色的胡人美女已趕到台上。木柱忽然寸寸碎裂。


    眾敵這才知道沈牧那一掌的作用,同時更清楚沈牧掌勁的厲害。


    不過一切都遲了。那黃衣女子驟脫木柱的束縛,往後倒下時,沈牧已把她挾起,斜衝上天,並發出長嘯,招唿剛剛趕到的沈牧一起離開。


    徐子陵領路,沈牧挾著那黃衣女子,一口氣奔了二十多裏路,到了另一個小山丘才停下來。


    沈牧蹲在草地上,伸手撥開她的秀發,兩人同時目瞪口呆,“世上竟有氣質動人至此的美女?若她緊閉的眼內有配得起她絕世花容的美眸,即管宋玉致、沈落雁那種級數的美女,亦要遜色三分。”


    沈牧呆望著她有如山川起伏的優美體態,晶瑩似雪又充滿張彈之力的肌膚,籲出一口涼氣道:“傾國傾城之美,大概就是這樣子,難怪兩幫人馬要為她打生打死。”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隻看她烏黑的發質,雪白的肌膚,便知天生麗質該作何解。我從未見過這麽漂亮誘人的秀發冰肌,美麗得近乎詭異。”


    沈牧奇道:“你說得對,本來見美女總會心熱,為何剛才我卻是心生寒意呢?”


    徐子陵由頭把她瞧到落腳,卻沒法在這勻稱無可比擬的身段上,找到任何足以破壞她完美無缺的半點瑕疵,反而是愈看愈感到她那種難以言喻的美麗透著的眩人詭豔。


    沈牧歎道:“她會否根本不是人呢?橫看豎看她都像精靈多過像人,人哪有這麽美麗呢?”


    徐子陵聲音轉冷道:“你好像忘了原先蹲下來看她的原因哩!”


    沈牧這才記起是要設法解開她被封的穴道,尷尬道:“因她美得太驚心動魄了。咦!為何你的臉色這麽難看?”


    徐子陵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思索道:“或者是因為我剛才想為她打通穴道時用了太多真力吧!”


    沈牧暗中給徐子陵打了個眼色,口上卻道:“該是這個原因了!”


    徐子陵和他最有默契,站起來道:“我去瞧瞧有沒有敵人追來,你在這看看有沒有辦法弄醒她吧!”


    沈牧哪還會不知機,道:“還是一起去看為佳!”


    伸手搭著徐子陵肩頭,同時把真氣送入他經脈去。


    兩人走得離那絕代美人兒至少有三十丈的距離,沈牧才低聲道:“非常不妥,以前就算在你力戰之後,臉色也不會白中泛青,現在經我輸入真氣後,你這青色才退去。”


    徐子陵點頭道:“這女人不但美得邪門,人也邪門得很,看來我是了她道兒。天下間哪有我們解不開的封穴手法呢?”


    沈牧沒好氣道:“唉!這麽美的妖女,竟使我覺得即使被她害死都是心甘情願。”


    徐子陵道:“剛才那批人是曲傲的手下,那使劍使得不錯的自稱是曲傲的三徒兒庚哥唿兒。另一邊的人則是獨霸山莊,隻聽名字便知也不是甚麽好人了。”


    沈牧摟著徐子陵肩頭步下山坡道:“見到她那詭異的美麗,我便有膽顫心驚的感覺,紅顏禍水怕就是這級數的動人尤物。告訴我,你曾想象過有人竟可比沈落雁、李秀寧她們更美嗎?”


    徐子陵搖頭表示未見過,同意道:“我們唯一的選擇,確是走為上著。咦!為何你愈走愈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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