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文升心中暗罵女人麻煩,明明心裏早就有意了,非要說上無數甜言蜜語,才肯從了你。他隻得停下身來道:“好、好、好,嫂子,我一切依你就是,你得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把你放在心坎上了。”


    蘇思凝吃吃笑道:“這才好,咱們先說說話,好嗎?二叔,其實你對我的心思我早就明白了,隻是我嫁給了相公,就是他的人了,卻萬萬料不到他會那麽沒良心。”說著眼圈兒一紅,眼淚就要往下落。


    梅文升急道:“嫂子,你別傷心了,如今他不是有了報應嗎?”


    蘇思凝哭道:“可我如今孤苦無依,也不是個好結局,雖然表麵上做出種種賢德樣,也不過是給別人看的。反正梅文俊那個畜生不可能活著迴來,如今我雖然沒了丈夫,但也勝過他在我身邊,活活把我氣死。說起來我真該感謝那個告發的人,可真的幫我報了大仇了。”


    梅文升眉開眼笑地說:“嫂子,那你說,你怎麽報答我呢?”


    蘇思凝“哼”了一聲,“你這個色鬼,你又不是告發的人,我為什麽要報答你?”


    梅文升喜笑顏開,“怎麽不是我啊?當然是我去告的!”


    蘇思凝故作一驚,上上下下打量他,“真的是你?”


    “當然是我。”梅文升挺胸說。


    蘇思凝臉上神色不定,好一會兒才道:“我不信,你為什麽要去告發你的堂兄?他官場得意,你也有臉麵啊。”


    梅文升色迷迷地望著她,“我當然是為嫂子鳴不平,想要為嫂子出口氣了。”


    蘇思凝“哼”一聲道:“你說得好聽,我才不上當呢,你哪有這麽好的心思。”


    “嫂子,我可真的是為了你。”


    蘇思凝惱道:“說什麽喜歡我,要和我交心,一句實話也不肯告訴我。”說著起身就往外走。


    梅文升一急,伸手要拉她。


    蘇思凝哪裏肯讓他拉到,一甩手,板著臉避了開去。


    梅文升隻得道:“嫂子別急,我給你說實話還不行嗎?”


    蘇思凝仍氣惱地道:“那你說吧。”


    “嫂子,說實話,我有一半可真是為了給嫂子出氣,另一半呢是想讓梅文俊受軍法死了,梅家的偌大家業就是我的了,到時再把兩個老東西治死,我和嫂子不就可以團圓了嗎?誰知那兩個老家夥把梅文俊當成了活寶,用所有的家業來換他一條命,害得我半點好處也沒撈到。還不如以前,好歹總能從他們家弄些錢來呢。不過總算老天有眼,讓我得到了嫂子的垂青。”說著他又張開手想要迎上來。


    蘇思凝聽完也展現笑容,“原來如此,難得你一片苦心。”說著含笑迎了上來。


    就在他靜等軟玉溫香投懷送抱的時候,蘇思凝臉色一變,一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記耳光。


    他被打得撫臉退後兩步,還在發愣。


    蘇思凝臉色鐵青,指著他怒道:“你這個畜生等著你的報應吧!”


    梅文升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心中大怒,“臭娘們,爺給你一點臉麵,你就上天了。”說著撲上來,就要用強。


    蘇思凝立在原地,冷笑不動。


    可梅文升卻撲不上來了,因為忽然間從外麵衝進來許多人。有梅家的各房宗長、梅氏兩老,還有太守何衝以及幾個公差。梅文升立時臉色大變,全身顫抖不止。


    在場眾人,每一個都用不屑、鄙夷的目光看著梅文升,特別是梅家的親族長輩早已指著他罵個不停。梅夫人又哭又罵:“畜生啊,畜生,我們家和你有什麽仇?以往還時不時拿大筆的銀子給你花,你竟做出這樣的事,害得我們一家全毀。”


    梅老爺臉色鐵青,“畜生,我們梅家怎麽會有你這種人?!”


    梅文升臉如死灰,跪了下來,一個勁地磕頭,“各位叔伯,求你們看在我爹隻有我這一個兒子的分上,饒了小侄吧。”


    可是他說一百句話也不及蘇思凝說一句話有力,蘇思凝目中含淚盈盈拜倒,“各位尊長,梅文升在我梅家祠堂,當著列祖列宗的麵調戲孤嫂,圖謀叔父性命家產,其言其行,令人發指,還請眾位尊長為我這無依無靠的苦命人做主。”


    蘇思凝賢名早傳,眾人對她都極為尊敬,如今看她眼含熱淚,滿懷委屈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誰不是一腔不平,想為美人出頭。


    此時梅家族長急忙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們這些老人都會為你做主的。”說罷,橫眉冷冷瞪了梅文升一眼,大聲宣布:“梅文升喪盡天良,不配為我梅家子孫,從此將他從我梅家族譜中除名!今日在這梅家祠堂上,當著列祖列宗的麵,將他杖責一百,趕出梅家各族。各位以為這樣的處置如何?”


    眾人齊聲叫好,都說族長英明。


    族長一笑道:“我們梅家能清除這個畜生,不是老夫之功,應該謝謝蘇思凝這位侄媳婦。”


    蘇思凝忙謙聲辭謝。


    眾人抓起已軟成一團泥的梅文升棒打,梅家夫婦看著亦覺解氣。


    蘇思凝這時卻走向太守何衝道:“大人,國法大於家規,大人認為應該如何處置他呢?”


    何衝笑著說:“他報了梅文俊的逃兵,與你家結怨,夫人如今可是要報仇了?”


    蘇思凝泰然自若道:“天理國法人情,天理國法都在人情之上,所以且不論民婦是否是要報私仇,隻問大人,他調戲孤嫂、圖謀叔父的性命家產,是否符合天理國法?如果不合,大人執掌國法,難道不該依法論處?”


    何衝看著她道:“看來夫人定是要治得他永無翻身之日了。”


    “不敢,民婦不是要害人,隻為自保。他對梅家的產業和民婦的姿色向來有染指之心,才會做出種種惡行。如今民婦戳穿了他,難保他不懷恨在心。人說寧得罪一百個君子,莫得罪一個小人,民婦一家也不能一生防人,萬一不小心中了小人暗算,豈不後悔莫及?何況民婦一切依法而論,並無半點非分的要求。大人是一地的父母官,愛民如子,當然也不願你的子民為小人所害了。”


    何衝見蘇思凝目中神光流轉,言辭也鋒銳無比,不覺歎服道:“夫人不但大仁大德,才智也是無雙,本官服了。”說著大聲宣告,“梅文升所為國法不容,等梅家行過族規之後,就將他抄去家產,收監下獄。”


    他身邊的公差一齊齊聲應諾。


    蘇思凝大喜施禮相謝:“多謝大人為民婦做主。”


    何衝讓過不受,“依法保民是為官者的本分,不應相謝。”


    蘇思凝嫣然一笑,起身無言。


    何衝看到如此絕色笑顏,心神也是一陣恍惚。忙定了定心神,不敢再看思凝的容顏,轉眼對梅老爺道:“恭喜梅先生雙喜臨門。”


    梅老爺一怔,“何謂雙喜?”


    “一喜為大仇得報,這二喜嘛……”何衝一笑,自懷中掏出一封信,“梅文俊的迴信到了。”


    蘇思凝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但又立刻止步,臉上看來一切如常。隻有她自己知道,唿吸在刹那之間急促了起來,雙手悄悄在袖子裏握成了拳。


    梅老爺卻是激動得全身發抖,一把接過信,因為手抖得太厲害,撕了幾次都撕不開信封。好不容易展開了信封,和夫人一起觀看,一邊看一邊老淚縱橫。


    蘇思凝不願搶著去看信,隻是盯看著梅氏夫婦的表情,隨著他們臉上的悲喜,覺得一顆心忽地揪成了一團。


    時間忽然變得無比漫長,好不容易,聽到梅老爺一聲大罵:“真是個畜生!”


    蘇思凝全身一震,終究鎮定不下來,脫口問道:“怎麽了?”


    梅老爺憤聲道:“在信裏就隻會讓我和夫人好好調養照料自己,不要憂心;隻會叮嚀照顧那姓柳的,對你卻是一字不提!你為梅家做了這麽多,他竟連謝也不謝一聲啊!”


    蘇思凝鬆了一口氣,“咱們是一家人,說什麽謝啊。”


    梅夫人已把信接了過去,反複地看個不休,又哭又笑地說:“文俊說他在海關過得很好,畢竟他在軍中多年,軍隊裏有很多故舊都在照料他,沒讓他吃什麽苦,這下我可放心了。”


    蘇思凝垂眸不語,在海關沒有吃苦嗎?軍隊中有故舊照料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錦上添花者眾,雪中送炭者少,向來一沉百踩,幾曾見患難相扶,他真的,不曾吃苦嗎?心中莫名一酸,複又揚起笑臉道:“這就好了,爹娘也可以放心了。”


    看梅夫人欣慰的淚水,看梅老爺口裏罵著畜生、臉上流露的安心,她的心間亦是一片安寧。換了是她,縱受盡萬般苦楚,也隻會以一片歡欣的言詞,以慰這高堂雙親。真男兒,大丈夫,又豈會將苦難痛楚掛在口中呢?


    梅氏夫婦催著蘇思凝現在就給梅文俊寫迴信,拜托太守,下次派人去軍中公幹時送交,告知梅文俊有關梅文升之事。


    蘇思凝依言照辦。又在迴家之後,拜托二老把相公的信交她保存。二老隻道她是要睹信思人,自然不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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