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願靠在許時懸懷裏,臨睡之前,許時懸也一如往常一般親吻他,看起來好像今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程願隱隱感覺這不太對勁,但他眼下酒意催生實在有點困,一個不察便睡了過去。


    卻是不知,許時懸半抱著他,睜眼看了半晚的月光。


    次日程願醒來之後,許時懸也沒有再提昨晚的事,可他這樣的態度,卻叫程願越發疑惑。


    為什麽這麽風平浪靜?


    昨晚不是生氣了嗎,然後呢?


    反正許時懸這反應直接給程願打了個懵頭轉向。


    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不用許時懸說明、也不用程願詢問,從許時懸的行動中,程願依稀明白了許時懸的意圖和想法。


    這段時間,許時懸不僅沒有就之前的事再有過二話。


    與之相反,他竟然漸漸放鬆了對程願的過分依賴。


    他試著不再時刻都要知道程願的行蹤,程願要去哪裏、做什麽也不用再跟他報備,甚至於許時懸還接受公司安排去出了個短差……總而言之,他盡可能地給了程願如先前一般的自由。


    程願曾一度懷疑許時懸這是不是在開始冷落他、進行著分手的鋪墊。


    可事實上又並非如此,因為許時懸還是對他很好,什麽要求都滿足他,每天都會對他笑,甚至於對他在那方麵的需求感覺比從前還更加旺盛。


    更有甚者,許時懸時不時還會給他驚喜、邀請他出去約會,比如前兩天元旦跨年,許時懸便帶他遊艇出海,在夜間廣袤的海上,給他帶上又一串玉石手串,再送給他一場屬於他一個人的煙花秀。


    隨著新年倒計時的結束,許時懸在幽藍海上、在漫天煙花下、在新年的第一秒,俯身親吻了他。


    總之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打算分手的前兆。


    此刻程願獨自坐在沙發上,蹙眉凝思,最後終於叫他琢磨出了一點味兒。


    許時懸該不會是之前以為自己在怪他對自己看得太緊,所以如今在嚐試著一點點改變?


    不是對他提出任何要求,而是選擇了自我修正。


    除此之外,程願想不出第二個原因。


    啊不是,他怎麽能這樣。


    許時懸又沒做錯什麽,為難自己做什麽,幹嘛對他越來越好,為什麽事情和他想象的方向也一點都不一樣。


    他都這麽過分了,為什麽還不踹掉他!


    程願光是想想就很急。


    尤其隨著時間的日日流逝,他剩下的日子著實不多了。


    近來程願也感覺不太舒服,總是心口悶脹、渾身酸軟、精神疲倦,今天早上起來到現在都還頭疼呢。


    並且程願一直記得當初醫生說的,他死前症狀不會很明顯,說不定睡一覺就沒了。


    那再照這樣下去,萬一哪天早上他沒能醒得來,還不得把許時懸嚇死?


    不行不行,不能再等了。


    許時懸實在不靠譜,要不這分手還是由他他來說吧,現在過去了這麽久,應該算不上斷崖式分手了吧?


    算了,今時不同往日,也管不了了,就算分手之後許時懸鬱悶一陣子,那也比目擊他屍體現場的衝擊力小多了,要是留下陰影那還了得。


    當初他問許時懸要不要他的屍體,真的就是一時嘴快,可不想一語成讖。


    不然這也太癲了。


    焦急之下,程願覺得這件事是一刻都不能再等。


    他準備今晚就跟許時懸說,說完他就麻溜地滾蛋。


    念及此,程願的眼神逐漸堅定,可堅定了不到一分鍾,程願的肩膀還是止不住地塌了下去。


    程願把在一邊搖尾巴亂晃的許圓圓拉過來整個抱住,臉頰在它香香茸茸的毛毛間蹭了蹭,眼神相當痛苦:“怎麽辦,我怎麽跟他說啊……”


    程願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就已經相當窒息了。


    但許圓圓聽不懂,隻能一臉憨憨地望著他。


    程願為此十分煩躁。


    整個上午就在家來來迴迴地晃悠,組織著措辭,再預想著今晚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好難。


    程願長長歎了一口氣,準備出去走走,緩解一下焦慮的情緒。


    而就在此時,程願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手機上的陌生來電攔截是一直都有,隻不過這迴的來電人竟是他通訊錄裏存在的。


    是……李常非的輔導員?


    程願驀然一愣,但在鈴聲結束之前,到底是滑下了接聽,一分鍾之後,程願掛斷了電話。


    他眼神淡淡地看著虛空,一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最終程願還是換上衣服出了門。


    李常非的輔導員打電話來不為其他,正是因為前段時間李常非和裘虹賈秀成他們的判決全都下來了。


    賈秀成和裘虹涉嫌多項犯罪,數罪並罰,頂格判了無期徒刑並處沒收財產。


    以兩人的年齡,基本就是在監獄度過餘生。


    而李常非情節相對較輕,判處了九年。


    司法部門將這結果通知了李常非的學校。


    此舉之下,他在學校的學籍肯定也不能留存,學校對他給予了開除的處分。


    而這件事需要通知家長簽字接收。


    諷刺的是,李常非當初入學時,‘家長’這個角色是由程願擔任的。


    程願出門打了個車,目的地是去往李常非的學校。


    他想,也沒什麽,正好他本來就準備出門晃悠,去哪兒都是一樣的。


    去到學校之後,他直奔輔導員辦公室,整個流程很快,不過幾分鍾,他便從辦公室出來了。


    程願一直走上教學樓外的大道邊,這才停下腳步,抬起手,看了看手中薄薄的開除通知書。


    當初他開始資助李常非時,也是去當地的村委會,領了這麽一張資助證明書。


    兩張紙,貫徹了他荒誕謬誤的幾年,如今倒也算是有始有終。


    程願垂眸半晌,神色平靜到近如古井,片刻後他手上用力,將這張紙撕成碎片,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就這樣吧。


    卻不想他扔完一抬頭,便和不遠處樹下的人對上了目光。


    賈銀落也不知道在那兒看了他多久,黝黑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著他。


    哦對,程願都快忘了,這倆人還是一個學校的,偶然撞見也不算太意外。


    程願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賈銀落了,不過他看起來神色憔悴,似乎過得不怎麽好。


    可程願對於欣賞他人落魄沒什麽興趣,他收迴目光,準備離開。


    隻可惜離開的路隻有這一條,經過賈銀落身邊時,冷笑悲戚的話語傳入了他耳中:“你現在大獲全勝,終於滿意了?”


    賈裘兩家全然傾覆,就連給他留下的財產都全被收繳得所剩無幾。


    他若想要迴到從前優渥的生活,隻有另尋攀附。


    可如今他和程願的矛盾顯而易見,根本沒有誰敢理會他。


    就連他從前那些所謂的追求者和朋友們,也在被程願無情教訓之後,開始繞著他走。


    看到他也像在看什麽避之不及的病毒一般。


    他現在全然已是喪家之犬。


    而賈銀落既沒錢也沒心思繼續讀書,更不可能來學校平白遭人白眼,指不定多少人等著看他笑話呢。


    他今天過來,隻是因為被輔導員三催四請,要他必須來簽署退學通知書。


    沒想到竟然會碰到程願。


    他如今的一切,全都拜程願所賜。


    不對,準確地說,程願還遠沒有那個能耐,全靠他勾引到了許時懸。


    賈銀落眼眶發紅,但這迴他卻沒像之前那般歇斯底裏,隻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般:“你很得意吧,許時懸為了你,什麽都願意做,你在外麵這麽囂張,他還是不怪你,什麽都順著你。”


    程願看他一眼,忽而道:“一來就隻提許時懸,一句不提你那對爸媽,怎麽,他們不配?”


    賈銀落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隱怒。


    他迴視著程願淡漠的眼神,忽然有一種被他看穿的錯覺。


    即便賈銀落不願意承認,可事實卻是無法推脫的。


    他自小受盡賈秀成和裘虹的寵愛,對他而言,他們倆的關注是他唾手可得之物。


    之前得知裘虹是他親媽時他也沒有過分錯愕,因為自小到大這麽多年,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可他為了名正言順,一直都裝作什麽不知道,因為在名義上看來,做江如藍的兒子,會比做裘虹的兒子要好得多。


    但與之相對的,江如藍的寵愛是他此生不可得之物,致使他對程願自童年起怨恨至今。


    沒想到如今又多了個許時懸。


    隻看程願不看他的許時懸。


    賈銀落唿吸沉沉,強自鎮定地迴:“你不用跟我說這些來刺激我。”


    程願覺得有些好笑。


    賈銀落握了握手裏的手機,死盯著他,又繼續接上了先前的話:“許時懸對你這麽好,可你呢?一點兒也不顧及他的處境,肆無忌憚地利用他,你這樣對得起他嗎?”


    這話聽起來就好像單純是一個愛慕者對心上人未能遇到良配的事在打抱不平。


    “利用……”程願喃喃重複了一下賈銀落所說的這兩個字。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微微有些出神。


    而賈銀落攥緊手機,他看著程願,看起來真的隻像是看不下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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