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銀落莫名感覺有點煩:“我怎麽知道。”“算了算了,管他呢,煞風景的人好不容易走了,來來來,喝酒喝酒。”“……”程願走出包廂之後,門一關,便將重重的鼓噪喧嚷隔絕在了門中。走廊寬大幽長、地毯鬆綿柔軟,可程願行走其間,卻隻覺得步伐沉重。怪不得之前賈銀落一提到許時懸就是那樣含羞帶怯的態度,也怪不得賈銀落要拿走許時懸送的禮物。之前許時懸說過他和賈銀落沒有關係後,程願就沒有往這方麵多想過,畢竟賈家人慣會趨炎附勢攀附權貴,對許時懸態度殷勤熱烈一點很正常。沒想到賈銀落居然是喜歡許時懸,聽那意思,還相當一往情深。不過轉念想想,似乎也沒什麽意外的,許時懸這樣的人,喜歡他的人應該從來不會少,這和他其實也沒什麽關係。隻是……為什麽偏偏又是賈銀落。程願指尖攥入掌心,唿吸起伏間,神色越發難辨。忽地,手機傳來一陣響動,程願迴神,他緩慢地眨了眨眼。但打開一看,卻隻是一條無關緊要的娛樂新聞。並不是有人迴了信息。程願微抿著唇,周身難得顯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感受到的浮躁氣息,手指躍動間,將所有無關軟件全都卸載。“程哥?”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不確定的喊聲,程願手指一頓,迴身後看見李常非正站在不遠處,手中有一個空托盤,應該是才去送完酒迴來。李常非一見果然是程願,同時想起兩人當初在商場不歡而散的局麵,頓時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他板下臉,轉身就要離開。眼下這硬氣的表現哪兒還有方才在賈銀落包廂時那般笑臉相迎巧言討好的模樣。“李常非。”聽程願忽然喊住他,背對著他的李常非暗暗竊喜一下,以為程願終歸還是心軟了,以前就是這樣,程願一直就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不過他轉迴身時又已經恢複了麵無表情,走廊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去了洗手間旁邊一個無人的小陽台。七月的夜風帶著熱意,程願迎風而立,任由熱意撲灑。他語氣平靜地問:“你在這兒幹什麽?”李常非慣例賭氣,有點僵硬地開口:“兼職掙錢啊,那你又怎麽來了?”程願沒有迴答他的問題,隻又問:“為什麽選這裏兼職?”李常非也不在意他答不答,覺得他要麽是跟公司的人一起來,要麽就是特意來找自己的,程願尋常這麽無趣的人,總不會自己來這兒玩。李常非語氣依舊不太好:“當然是因為這裏兼職錢多了,學費這麽貴,燕城的消費又這麽高。”其實不全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聽說賈銀落時不時會來這邊玩,他輾轉找了好些關係,想進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第一天上班就真被他給碰見了,還在他那群有錢朋友麵前刷了臉。除此之外,李常非完全未曾想過,程願和賈銀落會有什麽關係。上次賈家公開程願迴家的事傳播範圍並不算廣,後來程願的一應舉動更是隻在特定圈子裏傳開,李常非從未接收到相關信息。隻以為程願還在南城按部就班地當著程序員。李常非說完,觀察著程願的反應,以為程願這個老古板是覺得這種地方混亂,他不應該來這裏。李常非想了想,順勢賣慘道:“我也想好好學習、安心提升自己,可我有什麽辦法,一切不都得靠自己從頭開始。”話裏話外,還是在說程願不繼續給他錢的意思。程願黝黑的眸子看著遠方,理解了一番,問道:“是麽,第一次出來上班掙錢吧?”李常非不覺異樣,還以為程願這麽問是開始心疼他了,喜悅潛滋暗長,悶聲答:“嗯,累死了。”以前程願一直會穩定地給他打錢,有時候他錢不夠花了,隨便找個理由耍耍賴,程願也會給他轉賬。一直以來,李常非從來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出去兼職打工,這也致使他有大把的時間和一定的金錢去賈銀落麵前晃悠。反正迄今為止,他的每一分錢全都來自於程願。而程願聽到這個迴答,閉了閉眼,眸中最後一絲希冀和容忍盡數落了下去,眼角不住顫動。他手指扣緊欄杆,攥到骨節泛白,喉嚨口更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唿吸艱澀又窒息。李常非卻毫無所覺,語氣中帶上委屈,趁機抱怨道:“真的好累,我這一晚上腳都沒停下來,一直被領班罵,進了包間還要給客人賠笑臉,不像你,隻需要安安穩穩地坐在辦公室就有錢拿。”李常非說完,擎等著程願說讓他不要再來兼職的話,反正他今天見到了賈銀落,這兒累死累活也沒幾個錢,他正好不想來了。卻不妨程願忽然冷笑了一下:“我看你挺樂在其中的。”“什、什麽?”李常非一愣,“你剛看見我了,哪個包廂?”程願無意和他解釋更多,他鬆開欄杆,迴過頭冷冷地看著對方:“李常非,很好,你這迴成功膈應到我了。”李常非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麽個發展,微蹙著眉:“……你發什麽瘋?”這句話就像一點火引子,直接將程願積攢了一路的情緒全部點燃。“我發瘋?”程願突然上前,一把狠拽住李常非的衣領就把他往欄杆上摁,吼道,“你拿我的錢去裝大款裝得開心嗎,舔人舔得心滿意足嗎!我給你錢是讓你去阿諛求容的嗎!啊?李常非,你真讓人惡心。”李常非哪裏見過程願這幅模樣,一時間被嚇住,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猛地反抗起來,同時忍不住無恥地狡辯道:“錢你既然給了我,那怎麽花是我的自由!”他比程願高一些,但卻沒能一下掙開用了全力的程願。掙紮之中,還被程願狠狠甩了一巴掌。李常非臉上頓時現了紅印子,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一向斯文的程願。程願隨即才一把推開他,他唿出一口氣,勉強平靜了下。“照你這麽說,那要收迴,也是我的自由。”程願冷臉看向李常非,“李常非,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你未成年時期我花的錢就當是打狗去,但你成年至今兩年的所有花費,我不樂意給了。”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李常非猛地睜大了眼,震驚之餘驚惶頓生。程願盯著他,擲地有聲地說:“要麽三天之內你自己還清,要麽,咱們法院見。”“你、你明明都給我了?!怎麽還能要迴去!”程願冷眼看著他:“那又怎麽樣?早說了,讓你不要再惹我。”程願說完便不再多言,欲轉身離開。李常非不是很懂法,但也依稀知道轉賬和自願贈予的區別,並且程願眼下這架勢分明就是要來真的。這兩年他問程願要的錢不少,他哪兒還得起?!李常非驚破了膽,立刻膝行過去抱住程願的腿,慌忙道:“哥、哥,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是我不識好歹,是我不懂感恩我才這麽跟你說話,哥我以後肯定不會了,我以後一定什麽都聽你的!”其實李常非至今也不知道程願爆發的點到底在哪裏,但他不敢問,隻能車軲轆話來迴說,臉上淚水也不住地往下流。程願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最後一腳蹬開了他。而這時也有人往洗手間這邊來了,李常非到底還是要麵子,這狼狽的模樣不能被人看見。於是就這麽一鬆手,程願便已經走遠。程願沿著走廊一路往外走,看似無事發生,可實際上,他心中遠沒有那麽暢快。棉花仿佛在身體裏越積越多,悶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舊日的一切仿佛全都在趨於支離破碎,好像他這麽多年的時光,到頭來全都是笑話一場。迴首一看,他愛的、愛他的人已經全部消亡。剩下和他有勾連的人也都在一點一點地碎裂成灰,容不下一點可堪迴首的記憶。他往日走過的每一步,似乎都沒有好結果。難道這就是他過往二十五年存在的全部意義嗎?是他錯了嗎?李常非的這件事,就好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讓程願行走在了潰然的邊緣。也或許從媽媽去世,到爺爺去世,再到得知他自己也將不久於人世,這一樁樁的事早就像一座座大山,多年來沉沉壓在了程願心頭。而他從來話少、無人傾訴,表麵看似平靜,心中卻早已巨浪滔天。如今終於麵臨大廈將傾。程願有些失神地往前走著,一時間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要去幹嘛,看見有酒保端著酒來來迴迴地走,他也隻是慢半拍地想,要喝酒嗎?不了,沒什麽意思。可就在此時,程願一時沒注意,忽地撞上了一個人。程願抬眼一看,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眸中,居然是許時懸。先前許時懸手機誤觸到了靜音,一直沒聽到消息,他還很鬱悶程願為什麽不迴他。剛剛喝完一輪,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程願居然早問了他在哪裏,反而是他沒迴。而孟呈喝多了正在包廂裏發酒瘋,許時懸便想著出來直接給程願打個電話。誰知道一出來剛轉過彎這人就自己撞進了懷裏。許時懸見到他有些驚訝,緊接著翹起嘴角,剛想問程願怎麽知道自己在這兒,是不是特意來找他的。可他話還沒出口,許時懸便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勁。倒不是說程願眼下狀態看起來有多差,程願大約一直內斂隱忍慣了,即便此刻,他看起來也是十分正常的。甚至程願在看清眼前人之後,他還淺淺笑了一下說:“你真在這兒啊,好巧。”總之是很尋常的反應,但許時懸就是覺得不對,比如眼下,程願看似在看他,但心思明顯就是飄的。連自己戴了他送的那副細框眼鏡都沒任何反應。許時懸握著程願的手臂沒放開,問道:“你怎麽了?”“什麽怎麽?”程願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你不是來喝酒的嗎?那你繼續喝吧,我先走了。”“哦對了。”程願甚至還想得起來說,“那些軟件資料不方便發給我就算了,我下周一去你公司一趟,你有空嗎?”許時懸微凝著眉打量著他,答道:“有,隨時都行。”“好,那我先走了。”許時懸卻拽著人不放,繼續問道:“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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