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三公子?


    懷玉低頭想了想,突然想起之前江深的揶揄:「弟妹你是不知道,之前你受傷的時候……」


    她受傷的時候是在白府,江深能知道什麽呢?除非江玄瑾著急慌張之下,把江府裏的藥材都拿走了,驚動了江家的人,才招來他這麽一句打趣。


    但是江玄瑾一個字也沒對她說過。


    站在藥房門口恍惚了片刻,懷玉抿唇,抬步往府外走。


    之前在白府半死不活睜開眼看見江玄瑾的時候,她還沒意識到什麽。眼下再想起,江玄瑾那時候是真心誠意地在照顧她,甚至還把他自己戴了多年的佛珠給她了,他在意她、心疼她,雖然什麽也沒說,但卻是這樣做的。


    而她呢?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如今卻連他受傷了都沒看見,擱誰誰不寒心?就算是逢場作戲,她這個戲也做得不到位啊。


    有點懊惱地錘了錘頭,李懷玉加快步子,跨出江府的大門就去找外頭的藥堂。


    然而,她剛出去沒多久,江焱就站在了江府門房身邊。


    「小少爺有何吩咐?」門房笑著躬身。


    看著白珠璣那越跑越遠的背影,江焱眯眼,拉過門房來嘀咕幾句。


    「這……不太合適吧?」門房嚇著了,「畢竟是三夫人……」


    「這是小叔的意思。」江焱板著臉道,「你自個兒掂量輕重。」


    門房苦著臉,猶豫半晌,終究還是點頭應了。江焱滿意地頷首,甩了袖子朝著遠處的背影輕哼一聲,扭頭就迴了自己的院子。


    江玄瑾傷得重,傷口滲血不止,疼得他唇上一直沒血色。乘虛在旁邊瞧著,很是焦心地道:「主子您睡會兒,睡著了會好些。」


    半闔著眼,江玄瑾搖了搖頭。


    禦風小聲問:「您是在等什麽人嗎?」


    「沒有。」他皺眉,頓了頓道,「疼得睡不了。」


    乘虛惱怒地瞪了禦風一眼,拉過他小聲道:「你總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主子現在在氣頭上,怎麽可能還想見夫人吶?」


    禦風抿唇:「主子每迴生氣,不都是靠夫人哄麽?」


    「傻子,這迴不一樣!」乘虛道,「這迴惹怒主子的就是夫人,主子還見她做什麽?你別總提,你一提主子就不高興。」


    這樣啊,禦風點頭:「那我不提了。」


    天色漸晚,皇帝撐著身子迴宮了,臨走的時候讓人來傳話,告訴江玄瑾不用擔心,他會說自己是在宮門外遇的刺,與江家無關。


    江玄瑾淡淡地「嗯」了一聲,看一眼外頭的天色,抿了抿唇。


    用晚膳的時候,乘虛和禦風將他扶迴了主屋。皇帝走了,屋子裏已經重新收拾過,江玄瑾四處瞟了一眼,微微皺眉。


    乘虛察覺到他的目光,低聲道:「主子放心,床單被子全部換過新的,各處都已經重新打掃幹淨,熏了香。」


    「……嗯。」


    的確是換過了新的,床躺上去,除了屋子裏慣常點的梵香,別的什麽味道也沒有了。江玄瑾靠在床頭用了晚膳,想了想,道:「把客樓的門都鎖上。」


    「啊?」這命令聽得乘虛很糊塗,「為什麽?」


    「鎖上。」他重複。


    無奈,乘虛隻能拱手應下:「是。」


    好端端地鎖客樓幹什麽?墨居裏的人都不明白。但客樓門一鎖上,君上更是不想睡了,就垂著眸子靠在床頭髮呆,一靠就是一個時辰。


    夜深了,外頭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眉目間漸漸染上了惱怒,他輕咳兩聲,終於是側躺下去閉上了眼。隻是,濃厚的怒氣蔓延在屋子裏,壓得乘虛頭皮發麻,頂不住地溜去門口透口氣。


    靈秀在門口來迴晃蕩,看乘虛出來,連忙上前小聲道:「乘虛大人,我家小姐現在還沒迴來!」


    一聽這話乘虛就來氣:「夫人腿腳真利索,這屋子裏的人重傷著呢,她倒是有心思亂跑。」


    「不是,小姐她……」靈秀想解釋,然而乘虛壓根沒給機會,不耐煩地擺手道,「沒迴來你就帶人去找,別驚擾了君上休息。」


    說完,又推門進了屋子。


    靈秀有點無措,咬咬唇,還是先去叫了兩個家奴,往藥房的方向去找。


    夜黑無月,四周都一片黑漆漆的,李懷玉抱著幾包藥材蹲在江家大門口,她麵前是個同樣蹲著的門房。


    「三夫人,真不是小的為難,是三公子的意思。」門房嘆息,「您另去尋個地方歇息吧,明兒一早小的就放您進去。」


    江玄瑾的意思?懷玉愣了愣,伸手扶著額頭苦笑:「來真的啊?」


    「真的真的,小的不會撒謊。」門房道,「往那邊走兩裏路,到了正街上就有客棧了,您要不先過去?」


    要是別人攔她,她肯定會選翻牆,但江玄瑾不讓她進去……懷玉嘆息,把手裏的藥材都塞給門房:「你把這個送去墨居,我不進去就是。」


    接過藥材,門房滿眼戒備地看著她。


    懷玉擺手:「放心去。」


    門房一步三迴頭地抱著藥材去尋家奴傳遞,遞完迴頭一看,三夫人當真沒有進門,隻是,她那樣垂著腦袋蹲在門檻外頭,被屋簷下掛著的燈籠一照,形單影隻的,瞧著有點可憐。


    「您要一直在這兒嗎?」門房跑迴去小聲問。


    李懷玉低笑:「可不得一直在這兒嗎?小媳婦兒生氣了要折騰我,要是沒折騰到,他更難消氣。」


    小媳婦兒是誰?門房不解,心想這位難道不是三公子的媳婦兒嗎?她怎麽還能有媳婦兒的?


    想不通,他搖頭,滿懷歉意地道:「小的得關門了啊。」


    「你關。」笑著擺手,懷玉幹脆往地上一坐,靠在門上還能省點勁。


    夜風陰涼,空蕩的官道上一個人也沒有,隻有兩邊的樹被吹得黑影搖曳,發出「沙沙」地道響動。睡是不可能睡了,懷玉就睜眼看著天,看它什麽時候能亮起來。


    第二天卯時,江玄瑾被疼醒,感覺到有人在給自己換藥,微微一愣,撐起身子便迴頭看。


    「小叔你別動。」江焱急聲道,「傷口還沒結痂,哪能這樣扯的?」


    「……是你。」垂眸趴迴枕頭上,江玄瑾聲音沙啞,「你不是該去廷尉衙門做事?」


    巡城迴來,江焱就升任了廷尉左監,雖然事務不多,但也是每日都要去廷尉府的。


    「都這個時辰了,侄兒也該迴來了。」江焱道,「柳大人今日一早就知道了您受傷的事情,讓侄兒迴來好生照料您。」


    柳雲烈都知道了?江玄瑾皺眉:「朝中可有議論?」


    江焱搖頭:「侄兒隻聽說陛下私自出宮遇刺,幾個老臣去禦書房跪著哭了三炷香,逼得陛下寫了罪己詔,保證了以後再也不隨意出宮。」


    罪己詔?江玄瑾搖頭:「有些過了,陛下已經親政,怎可還如此逼他。」


    「您都傷成這樣了,還操心這些呢?」江焱直搖頭,「難得陛下準了您長假,好生休養吧。」


    休養是該休養,但……掃一眼依舊沒什麽動靜的門口,江玄瑾心裏悶得厲害。


    白珠璣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想法,才會這麽久了都不來看他一眼?就算他說不讓她進門,她那種人,不是會翻窗的嗎?是不知道他傷得有多重,還是仍舊在擔心陛下?


    「說起來,方才侄兒過來的時候,遇見了二叔和他的側室,似乎是在院子裏吵起來了。」江焱嘀咕道,「吵得還挺厲害。」


    「嗯?」江玄瑾迴神,低低地應一聲,像是有些興趣。


    於是江焱就比劃著名道:「侄兒偷聽了一會兒,好像是因為二叔又看上了個誰家的姑娘,打算再添個側室。之前的那位就不樂意了,哭著喊著說二叔負心,說之前二叔想娶她的時候什麽好話都說,等人到手了,卻又喜新厭舊什麽的。」


    想起自家二叔那一臉窘迫,江焱覺得好笑得很:「二叔那個人誰不知道?風流慣了的,跟誰都能吹出個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可那滿院子的側室,哪個真正得了他的心了?傻子才信他呢!」


    江玄瑾怔了怔。


    沒注意他的神色,江焱自顧自地道:「話越是說得好聽的人,心思反而越淺。要是哪日我也喜歡上個人,肯定不捨得拿什麽花言巧語哄她騙她,肯定是掏了心肺出來,踏踏實實地對她好。」


    是嗎?江玄瑾垂眸想了想,好像是這樣啊。白珠璣總是跟他說「我喜歡你呀」、「我想把星星摘下來塞你懷裏」,可是事實呢?那個人自己說出來的話,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過吧?


    就像是隨意撿著個人,覺得好看了、合她心意了,就調戲兩句。調戲得他傻乎乎地上當了,她的眼裏卻還一片清明,笑嘻嘻地看著他失控、沉淪。


    多傻啊,怪不得她總看著他笑。在她眼裏,他應該傻透了吧?一邊說著不會信,一邊卻又踩在她的陷阱裏,爬都爬不上去。


    腦海裏浮現出那張笑得肆意的臉,江玄瑾心口一縮,忍不住閉眼悶哼一聲。


    「怎麽了?傷口又扯著了?」江焱驚慌地伸手來扶他。


    江玄瑾死皺著眉,半晌才喘了口氣,額頭上的汗珠順著鼻樑一側滾下來,落至眼下,跌落枕上暈染開去。


    「無妨。」他啞聲道,「一時不留神。」


    「怎麽能這樣不小心?」江焱嘟囔。


    江玄瑾頓了頓,嗤笑一聲:「是啊,太不小心了。」


    江焱一愣,覺得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正想問問自家小叔到底是不是在跟他說一件事,結果乘虛就從外頭進來,不情不願地小聲道:「主子,夫人端藥來了。」


    昨兒晚上送來的藥材,方才在後院熬了一個時辰,乘虛雖然心裏還是不舒坦,但看夫人那明顯一夜沒睡的模樣,他還是有點心軟了,料想主子也想見她了,還是來通傳一聲吧。


    誰曾想,床上的人竟冷聲道:「藥你端來就是。」


    乘虛意外了,猶豫著又問一遍:「不讓夫人進來?」


    「你去端。」


    眨眼看了看自家主子,乘虛踟躕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不是氣話,主子是真的不想見夫人了。於是小聲應了就往外走。


    李懷玉一夜沒睡,眼裏滿是血絲,端著藥在門口等著,心裏已經想好了要怎麽哄他,從甜言蜜語到撒嬌求饒,甚至耍無賴都行,總能讓江玄瑾原諒她的。


    然而,等了一會兒,乘虛竟然又出來,還將背後的門給關上了。


    「夫人,藥給屬下吧。」他道,「主子在休息。」


    懷玉眨眼:「他在休息我就不能進去了?」


    「是。」


    好個「是」啊!都把她關在門外一晚上沒讓進了,竟然還連見都不肯見她?懷玉又氣又有點委屈:「我就進去跟他說兩句話,行不行?」


    乘虛堅定地搖頭。


    「那再不然,我不說話了,就看看他,看他傷勢如何了,行不行?」


    乘虛還是搖頭,伸手接過她手裏的藥碗:「夫人請迴吧。」


    「我往哪兒迴?」懷玉皺眉,「這也是我的房間吶!」


    這還真是……自從成親,兩個人就沒分過房。乘虛有點為難,側頭瞧了瞧旁邊,這才想起客樓的門也都被主子鎖了。


    之前還想不通這舉動是幹什麽,眼下乘虛倒是有點明白了——主子是壓根不想讓夫人待在墨居?


    這好像有點過了呀,發脾氣歸發脾氣,到底還是夫妻,夫人離開墨居能去哪裏?乘虛微微皺眉,想了一會兒道:「您先去別處轉轉吧,等主子消氣了,說不定就願意見您了。」


    還去別處轉?懷玉失笑,她昨兒晚上在大門口坐了一夜,一身都是灰塵,迴來都沒能進門更衣,狼狽得很。現在卻還要讓她去轉?


    往哪兒轉?大街上嗎?


    莫名有點委屈,她垂了眼低頭道:「你家主子總是這樣,一生氣就不理人,非得把人往外趕。我臉皮厚,他趕多少次我都會跑迴來纏著他,可他就半點也不心疼我嗎?」


    說完,又覺得跟乘虛說這些完全沒用,咧咧嘴轉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乘虛抿唇,看了看手裏的藥,覺得還是先端進去給君上。


    江焱還坐在床邊絮叨,見他端了藥進來,微微挑眉:「咦,還真找到了?」


    「什麽?」乘虛不解地看著他。


    「沒什麽。」江焱擺擺手,接過藥碗聞了聞又嚐了嚐,然後道,「小叔,喝了藥再睡吧。」


    看他沒反應,江焱眨眼,忍不住添了一句:「好像是小嬸嬸親自去找的藥材,親手熬的。」


    江玄瑾安靜地閉著眼,一動不動。


    於是江焱明白了,自家小叔完全不會因為一碗藥就消氣啊,那……再來點狠的?


    眼珠子轉了轉,他起身就往外走。


    懷玉走在庭院裏踢著小石子兒,一邊踢一邊安慰自己,是她先表現不好的,沒道理要求人家還心疼她,晃悠就晃悠吧,反正江府這麽大,她可以晃上很久。


    然而,剛走到中庭,旁邊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聽著人還挺多。


    她挑眉,抬眼看過去,就見徐初釀帶著一群家奴朝她過來了。


    「弟妹。」迎上她,徐初釀顯得有些慌張,拉著她就問,「你昨兒沒有歸府?」


    「啊?」李懷玉想了想,「的確是沒有歸府,一直在外頭呢。」


    「你……」徐初釀皺眉直搖頭,捏著她的手也微微用力,「君上正是重傷未愈的時候,你怎麽能不歸府呢?就算有事未能歸,也別讓人知道了呀。」


    最後一句話是貼著她耳側輕聲說的,懷玉茫然地眨眼:「被誰知道了?」


    「老太爺!」徐初釀一邊嘆氣一邊搖頭,「他老人家生了大氣了,讓我來將你帶去佛堂,給君上抄經文祈福。」


    她說得溫和,懷玉看看她身後的家奴,其實也明白了,老太爺這是要罰她。


    江家的家法比起白家來說已經很溫柔了,懷玉輕笑:「這迴我是不是也沒有解釋的機會?」


    「你想解釋什麽?」徐初釀看著她,「我……我去替你轉達?」


    「……罷了。」想起眼前這人在江府的處境,懷玉擺手,「反正也不是什麽大罰,無所謂了,走吧。」


    後頭的家奴跟著她,倒是沒上來押。徐初釀走在她旁邊,一邊走一邊小聲道:「究竟怎麽迴事啊?你身上的衣裳怎麽成這樣了?現在這個時辰,為什麽不在墨居倒是跑來了這裏?」


    李懷玉搖頭,當真是懶得多說了,隻笑眯眯地道:「算我罪有應得。」


    她笑得很輕鬆,徐初釀卻看得很是擔憂。


    佛堂就在墨居裏,是以前江玄瑾很喜歡待的地方。懷玉進去跪在蒲團上,家奴便在她麵前放了長案擺了筆墨紙硯,將要抄的佛經搬到旁邊放著。


    「老太爺說,抄完這一堆再吃飯。」徐初釀嘆息,蹲下來在她身邊小聲道,「你就且先抄一本,我拿去廚房混一混,能先給你拿飯過來。」


    懷玉有點感動:「二嫂你真好。」


    徐初釀擺手,她在江府裏難得有個能說話的人,自然是要對她好些的。隻是看弟妹這副模樣,她心裏也有點悶。


    江家的人,當真都這樣薄情嗎?之前還好好的,一轉眼就……


    李懷玉翻開佛經,提筆剛落下一個字,察覺到不對,慌忙就將筆跡給塗成了一團。


    「怎麽?」徐初釀問,「寫錯了嗎?」


    「……不是。」很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懷玉道,「我不能抄。」


    她正經寫的字,江玄瑾是看過的,這東西寫下來叫他看見還得了?


    徐初釀有些急:「你隨意抄一篇就好呀,不然我也沒法兒幫你。」


    「多謝二嫂。」放了筆,懷玉幹笑,「我還是在這兒跪著吧,正好昨兒沒能睡著,在這兒還能睡一覺。」


    慌忙捂了她的嘴,徐初釀心虛地看了看後頭站著的家奴,小聲道:「你想睡也別說出來呀,我帶他們走,你好生休息。」


    懷玉點頭,看著她動身出去關上門,覺得這徐家的小丫頭還真是純良可愛。


    佛堂裏燃著跟江玄瑾主屋裏一樣的梵香,前頭一尊木佛立於佛龕之中,四周垂著佛幔,還真是個適合靜心的好地方。隻是隻有一個圓蒲團,她頂多能坐著,躺也躺不了。


    本是想撐著腦袋睡會兒,但鼻息間全是江玄瑾身上的味道,她皺眉,長長地嘆了口氣。


    到用午膳的時辰了,江玄瑾靠坐在床榻上,皺眉看著麵前的江焱。


    「怎麽了?」端著飯想餵他,但一迎上這眼神,江焱怯怯地收迴手,「不想吃這個?」


    江玄瑾搖頭:「我自己來。」


    「您手上還有傷呢。」乘虛皺眉,「要是不想小少爺喂,那屬下來?」


    江玄瑾也搖頭,一張臉青黑青黑的。躺在床上被男人餵飯,這種感覺可真是……


    「三弟?」江深從外頭晃了進來,看他在用膳,微微挑眉,「這種事兒怎麽不讓弟妹來做?」


    看他一眼,江玄瑾沉聲問:「選仕的事情解決完了?」


    提起這個,江深還有點頭疼:「給咱們家丟人了,不過好歹沒虛受了魁首之位,聽說陛下下令,將梁大人遷了個閑職,罰了幾年俸祿,這件事就算完了。」


    隻是遷位?江玄瑾眼神微動:「那白皚呢?」


    江深嘆息:「陛下重新閱過答卷,將他定了二甲第六,也不知以後會是個什麽安排。」


    這聽起來有些不公平,但江深是能想得通的,畢竟白皚無官無職無背景,一紙答卷把學官給翹翻了,往日與梁思賢交好、甚至還有那些被梁思賢送上朝堂的官員們肯定很是不滿,就算他沒錯,也會對他的仕途橫加阻撓。


    世態如此。


    江玄瑾卻是有些不滿,但他沒吭聲,隻垂了眼靜靜思量。


    「對了。」江深轉了話頭,「聽說老爺子生了氣,把弟妹關去佛堂抄經書了,到底是怎麽迴事?」


    微微一頓,江玄瑾皺眉:「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是今兒早上。」江焱連忙道,「老太爺怪小嬸嬸沒有在您跟前照料,反而四處亂跑,所以讓她靜心在佛堂裏給您祈福。」


    「沒有必要。」江玄瑾道,「去把她放了,她愛去何處就去何處。」


    江焱愕然:「這怎麽行?」


    「哎呀,你個小毛孩子在這裏摻和什麽?」江深把他拉起來就往旁邊推,「讓你二叔來跟你小叔說,這些事兒啊,二叔最有經驗。」


    這倒是真的,江焱點頭。可扭臉瞧瞧他小叔那眼神,怎麽好像不太待見二叔似的?


    「弟妹調皮了,惹你不高興了是不是?」江深坐在床邊道,「你光生氣不行,得想法子讓她乖乖聽話,以後再不惹你生氣。」


    江玄瑾冷眼看他。


    「怎麽?不信?」江深撇嘴,「你看你二嫂多聽話?過門這麽多年,從來沒一次惹我生氣過,還不能證明我馭妻有方?」


    徐初釀是真的……不說有多乖巧,倒是跟中了邪似的一顆心全在江深身上,受了那麽多委屈,每天看見他,眼裏也還是會迸出光來。


    江玄瑾垂眸沉默,好一會兒之後才輕聲道:「你說。」


    「你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院子裏的人太少!」江深道,「弟妹難免覺得你不管怎麽樣都隻有她一個,所以有恃無恐啊!你何不多娶幾個……」


    話沒說完,江玄瑾就冷笑了一聲。


    江深識趣地話鋒一轉:「當然了,你這樣的性子,指望著多娶幾個是不可能的了,但你也還有別的法子呀。你得讓弟妹在乎你,唯恐會失去你,這樣她才會順從你!」


    「二叔。」江焱皺眉,「我怎麽覺得你出的主意有點餿?」


    「你個連正妻都沒娶的人,懂什麽?」江深嘖嘖搖頭,「感情之事上,你們拍馬也追不上我,還是聽聽前輩的話吧,有益處。」


    江焱撇嘴,朝著江玄瑾小聲嘀咕:「您別聽二叔的,其實小嬸嬸她……」


    「你們兩個,真當我閑到要花那麽多功夫在這些事情上了?」江玄瑾沉了臉,「都出去。」


    江深和江焱麵麵相覷,仔細一想也對,誰都知道紫陽君憂國憂民的,一向對兒女之情不太上心,要他花心思去調教夫人,的確是為難他了。


    那還是順其自然吧。


    兩人走了,江玄瑾垂眸輕咳,低聲問乘虛:「當真被關在佛堂了?」


    乘虛點頭:「二夫人親自帶人送進去的。」


    「那是清淨地,容不得她那樣的人。」江玄瑾道,「去放了。」


    是心疼佛堂還是心疼人啊?乘虛悄悄抬眼打量他,卻見自家主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完全看不出在想什麽。


    於是他去放人,就半猜半蒙地對佛堂裏的人說了一句:「主子心軟了,夫人去好生哄哄吧!」


    本來還無精打采的李懷玉,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起來,抓起桌上的幾張宣紙就往外沖,衝進了主屋的時候沒注意腳下,被凳子腿兒絆得一個踉蹌,狠狠地撲摔在了他床前。


    這動靜有些大,江玄瑾皺眉,睜開了眼。


    「你……你可算願意見我了!」齜牙咧嘴地抬起頭來,懷玉滿眼星光地看著他,「傷好些沒?」


    屋子裏很安靜,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落下去就沒了迴響。


    見他不理人,懷玉眨眨眼,把手裏的宣紙拉開展在他麵前,笑道:「我知道你生氣,所以這不是來道歉嗎?你看,我畫的!」


    長長的宣紙上頭畫了好幾對粗劣的小人,第一對矮的惹了高的生氣,第二對高的不理矮的了,第三對矮的就跑來跑去給高的摘星星,然後第四對,兩個人就和好如初了。


    「怎麽樣?像不像我倆?」懷玉咧嘴,「我在丹青上頭還是有天賦的吧?小時候也曾想過長大了能當個丹青師……」


    「出去。」


    冷冰冰的兩個字,砸得人頭皮發緊。


    懷玉住了嘴,默默把宣紙收起來:「你不喜歡啊?那也別急著趕我走,我餵你用午膳好不好?你看,這飯菜放在這裏,你都沒動。」


    墨瞳盯著她,裏頭滿滿的都是不耐煩:「你聽不懂話?」


    「聽不懂呀!」懷玉嬉笑,「除了好話,別的我一句也聽不懂。」


    說著,端起江焱放在旁邊的碗,伸手就想將他扶起來。然而,手剛碰到他,就聽得「啪」地一聲響。


    驚得霎時收迴手,李懷玉眨眨眼,手背好半晌才感覺到被打的冷麻的痛感。


    江玄瑾眯眼看著她,那雙眼睛真的很好看,可惜目光真是一點也不友善。看著她,仿佛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


    「我……」喉嚨微動,咽下去兩口氣,懷玉笑不出來了,呆呆地抬眼看他,「我當真這麽惹你討厭?」


    這好像已經不是單純的生氣了,連眼神都在牴觸她。李懷玉有點不明白,她不是故意的,也誠心誠意甘願讓他泄憤消氣,他為什麽反而更氣了?


    「你我還是各不相幹為好。」他說。


    懷玉怔愣了一會兒,輕笑出聲:「又來這一套,生氣了就不同我玩了?真想與我各不相幹,你怎麽不把休書給我?」


    「家裏人會擔心。」


    「這樣啊……」懷玉點頭,「也就是說要是沒有他們,你現在就會給我休書?」


    為什麽不能呢?她心裏眼裏都沒有他,已經算是犯了七出之條,當休吧?江玄瑾很想點頭說是,但看著麵前這人的眼睛,他沒能說出來。


    分明已經圓過房了,分明已經算是真正的夫妻了,這人竟然因為一個誤會想直接休了她?懷玉忍不住點頭失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點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但眼下除了這個動作,她別的什麽也做不出來。


    「你是天之驕子、是眾人手裏捧著的明珠,你比較任性,我知道。」一邊點頭一邊起身,她咧嘴,「我錯了,我也認。你不原諒,我也沒法強迫你。你既然想與我各過各的,那就各過各的吧。」


    話說到最後一句,嗓子陡然啞了,帶了些哭腔。


    心口一緊,江玄瑾皺眉看著她。


    李懷玉沒哭,鼻尖都沒紅,很是鎮定地站起身,揉了揉摔得極疼的膝蓋,微微跛著腳往外走。


    「夫人?」乘虛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臉,錯愕地睜大了眼。


    江玄瑾撐起身子,就看那人背影平和,聲音平靜地道:「照顧好你家主子。」


    然後就走了出去,連迴頭看他一眼都不曾。


    臉色沉了沉,江玄瑾動身靠在床頭,唇上好不容易有的一絲血色又消失了個幹淨。乘虛進來,神色很是複雜地坐在床邊問:「您還是不肯原諒夫人嗎?」


    「你不是也不希望我輕易原諒她?」


    「屬下……」乘虛嘆息,「屬下是覺得夫人當真做錯了,該給她些教訓。可是……都這樣了,您也要給夫人一個台階下呀。」


    「怎麽樣了?」江玄瑾抬眼,眼裏滿是嘲諷,「我還沒給她教訓,隻說幾句重話,你看她是什麽反應?」


    做錯事的人分明是她,一點道歉的誠意也沒有就罷了,還活像是委屈了她似的?


    猶豫地看自家主子幾眼,乘虛小聲囁嚅:「夫人這樣……也算是情理之中。」


    怎麽就情理之中了?江玄瑾皺眉看著乘虛,眼神很是不能理解。


    咽了口唾沫,乘虛斟酌一二,吞吞吐吐地道:「昨兒小少爺就替您出過氣了,騙夫人去藥房拿沒有的藥材,夫人擔心您的傷勢,還出府去了藥堂,結果小少爺就讓人把她關在了外頭,聽說是在門口坐了一夜。」


    關在外頭了?江玄瑾一愣。


    所以昨兒她沒來看他,難不成是因為被江焱關在外頭進不來?


    乘虛接著道:「今兒進門的時候夫人什麽話也沒說就去給您熬藥了,端著藥來問屬下能不能見您一麵,說兩句話……屬下聽您吩咐攔著她了,她看起來很傷心。」


    「不知道是誰告去老太爺那裏,說夫人沒照顧好您,夜不歸府,夫人就被關起來了,要是沒記錯的話,從昨日您受傷開始到現在,夫人一口飯也沒吃過。」


    一宿沒睡,一口飯沒吃,忙裏忙外給他煎藥,還畫畫逗他開心,換來的就是一句「各過各的」,的確是有些委屈呀,就算是她有錯在先,乘虛覺得,也不用把人趕走那麽狠吧?他方才看見夫人的眼睛,已經是紅得不像話了。


    慢慢坐直了身子,江玄瑾眼裏滿是不敢置信:「你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


    乘虛心虛地低頭:「您也受委屈了,屬下總不能幫著夫人說好話吧?本以為您朝夫人發發脾氣也就過去了,誰知道……」


    誰知道您反應那麽大,竟直接把人趕走了?


    想起方才她那眼神,江玄瑾心裏猛地一沉,抿唇想了想,低聲道:「去把人尋迴來吧。」


    都過了這麽久了,人哪裏還在?乘虛帶著人出去找了一圈,別說墨居了,整個江府裏都沒人。


    床上的人終於是慌了,硬扛著傷披衣下床就要往外走。


    「主子!」乘虛禦風連忙上來攔他,「已經派人出府去尋了,您別急,您這樣沒法坐車也沒法騎馬的!」


    江深和江焱聞訊趕來,一人一邊將他壓迴去,不明所以地問:「怎麽迴事?」


    江玄瑾皺眉看著江焱。


    意識到跟自己有關,江焱硬著頭皮道:「如果是小嬸嬸的事兒的話,我有話說,之前我就想說我已經替您報了仇了,您不用那麽生氣……可您沒讓我說出來。」


    包好的傷口又滲了血,江玄瑾捏著拳頭微微喘著氣,寒聲問他:「誰讓你管這事的?」


    「就是!」江深在旁邊幫腔,伸手就把江焱往門外推,「快迴去寫你的文書去,別瞎摻和。」


    說的是斥他的話,可這動作卻是在保護他。江焱也覺得自己頂不住小叔這又尖又冷的眼神了,連忙順著二叔的動作就往外跑。


    江玄瑾死死地盯著門口。


    「哎,你別把氣撒在晚輩身上啊。」江深嘆息,「弟妹不見了?她又不會走太遠,派人找找就行了。你看看你身上這傷,別等人找迴來你的傷勢卻又加重了,多讓人操心啊。」


    「她那個人。」江玄瑾咬牙,「當真想跑,不知道能跑多遠。」


    「噯,隻要心裏還惦記著你,總是跑不遠的。」伸手把他按迴床上,江深輕鬆地道,「放心吧啊。」


    惦記著他?江玄瑾之前不敢確定,現在更不敢確定了。而且她那身子,大夫說過要好生養著的,眼下這麽折騰,可還受得住?


    李懷玉是受得住的,但白珠璣明顯會拖她的後腿。


    翻牆離開江府的時候就覺得頭有點暈,本來以為是沒吃飯餓的,但是走了三炷香的功夫,她腿也開始軟了。


    街上人熙熙攘攘,時不時有人迴頭看她一眼,小聲議論兩句。她聽見了,無非也就是說什麽落魄貴婦之類的,完全沒人意識到她需要援手。


    走了半條街,背後突然傳來馬車飛馳的聲音,街邊的百姓紛紛驚唿避讓。


    懷玉也察覺到了危險,但她現在眼前一片花白,壓根是憑著習慣在往前走,想控製自己身子往旁邊讓,實在是艱難得很。


    「小心哪!」旁邊有人驚唿一聲。


    車夫死死地扯著韁繩,駿馬嘶鳴,馬蹄高揚,懷玉茫然之中隻覺得背後一痛,接著整個人就撲摔出去,跌在地上的一瞬間,天地驟然一片黑暗。


    這馬車肯定是江玄瑾派來的,昏死過去之前,李懷玉恨恨地想著。


    然而,一覺睡醒再睜眼,她麵前坐的是陸景行。


    「你腦子進水了?」一看她睜眼這人就捏著扇子吼,「自個兒發高熱自個兒不知道,還飄在街上裝遊魂?馬再快點兒,你就真去見閻王了知不知道!」


    被吼得眉頭直皺,懷玉伸手揉了揉耳朵,張口就罵迴去:「你吃豹子膽了?敢跟你祖宗這麽說話?!」


    「我祖宗真跟你這樣不要命,這世上就沒我了!」


    「沒你還就少個不法商販呢!」


    「誰不法商販?朝廷一月份剛頒給我的『優良商賈』的牌子還在遺珠閣放著呢,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我呸!那他奶奶的就是老子做主發給你的,你要點臉!」


    你來我往的一頓吼,吼得旁邊的人都傻了眼。


    懷玉剛醒,喉嚨幹得厲害,在嗓門上很吃虧,伸手就朝旁邊喊:「水!」


    就梧連忙把水杯塞進她手裏。


    咕嚕咕嚕灌了兩口,李懷玉惱怒地瞪著床邊的陸景行,可瞪著瞪著,鼻子發酸,眼睛也紅了。


    「我怎麽在這兒?」她扁嘴,「是不是你把我撞了的?」


    心上一疼,陸景行放了扇子,端起旁邊的粥就舀到她嘴邊:「誰沒事撞你?我是去看那邊街上的鋪子,正好遇見你了,來了個英雄救美。」


    張口咽著粥,懷玉紅著眼嘀咕:「你救了我?可我怎麽感覺是被撞在地上昏過去的?」


    陸景行輕咳了兩聲。


    不是每個英雄救美都能漫天飄花瓣呀,也會有突發情況,比如實在趕不及衝上去,隻能一把將她推開,結果力道沒把握好,就把人推在地上撞暈過去了。


    這種情況說出來是會被祖宗揍的,陸景行選擇了沉默。


    懷玉也沒追問,一口口咽著粥,眼裏淚水也越蓄越多。


    「怎麽了?」就梧忍不住問,「誰欺負您了?」


    「沒……」她搖頭,「就是出來的時候沒能把青絲帶上,有點遺憾。」


    她出來沒人攔,可一捎帶上青絲,就被人堵在門口死活不讓走。李懷玉覺得,江玄瑾真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看起來沒防備,其實處處都是防備。


    陸景行斜她一眼:「為什麽離開江府?受委屈了?」


    「嗯。」懷玉老實地點頭,「如你所說,玩火自焚,差點燒著自個兒,所以逃出來冷靜冷靜。」


    微微一驚,陸景行放了碗:「你……」


    「這麽驚訝幹什麽。」她咧嘴笑,伸手抹了把臉,「假戲要做得讓人相信,首先就得自己當真啊。我是一時沒掌握好,火燒上來忘記了抽身,所以委屈了。」


    江玄瑾的冷漠實在是來得猝不及防,她沒有料到,要是料到了,提前提醒自己這隻是做戲,那就不會真被傷了心。


    這條路果然不是那麽好走的。


    嚴肅了神色,陸景行道:「別留在江府了,來我這邊吧。厲奉行和梁思賢都已經被拉下了馬,你的目的也算達成了。」


    朝中奸佞,就厲奉行和梁思賢兩個人是丹陽沒有來得及解決的,眼下既然已經借著江玄瑾的手解決掉了,那她再留在江府,也沒什麽意義。


    「不。」懷玉搖頭,「還有一個人我沒找出來。」


    「什麽人?」


    揉了揉腦袋,她有些虛弱地道:「江玄瑾不是置我於死地的人,那要害我的肯定就另有其人,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這肯定想啊,滿屋子的人都想,但是一定要留在江玄瑾的身邊找嗎?陸景行很疑惑,就梧也皺了皺眉。


    懷玉沒再說話,眼睛半闔不闔的,看起來像是又要昏過去了。


    就梧連忙扶她躺好,蓋好被子,然後把陸景行拉了出去。


    「在下以為,殿下能做的都已經做盡了,實在沒必要還如此勞心勞力地蹚渾水。」他皺眉問,「陸公子可有什麽辦法能讓殿下放棄?」


    放棄?陸景行展了扇子就笑:「就梧,你跟在她身邊也有幾個年頭了,她打定主意的事情,你見過她放棄嗎?」


    「可是……」就梧道,「您看她那樣子,也不知道在江府受了多大的委屈。」


    以前哪怕是替人背黑鍋、擔罵名,也沒落過淚啊。如今倒是好,紅鼻子紅眼睛的,哭成小女孩兒了。


    陸景行眼神暗了暗,想了一會兒之後,招手喚來招財,讓他找人去打聽。


    未時過了,乘虛和禦風還沒找著人。江深看了一眼床上這人的臉色,小聲問:「要不報官吧?」


    「你想讓全家人都知道她不見了,等找迴來又關去佛堂?」


    「那怎麽辦?京都這麽大,總不能靠家裏幾個暗衛家奴去找吧?」


    江玄瑾不吭聲了,臉色沉得難看。江深瞧著,揶揄他一句:「要不你貼個告示,告訴她你不生氣了,興許她瞧見就迴來了呢?」


    荒唐,才多久沒迴來就要貼告示?還貼這種告示……豈不是顯得他當真有多在意她似的?


    想是這麽想,手上卻還是捏了幾張宣紙,遞給了乘虛。


    「這是什麽?」江深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皺眉,「什麽亂七八糟的?」


    沒理他,江玄瑾低聲吩咐乘虛:「尋些丹青師,將這個多畫幾份,張貼出去。」


    「是。」


    「這個能有什麽用?」江深直搖頭,「誰看得懂?」


    乘虛也沒同他解釋,帶著畫就去辦事,戌時一刻,三百張粗糙的小人兒就貼滿了大街小巷。


    然而,這些畫還沒貼上半個時辰,就被宮裏傳出來的皇榜迅速覆蓋。


    「抓刺客?」百姓們紛紛圍觀,朝著皇榜指指點點。


    遊走在街上的禦風瞧見了,擠進人群一看,心裏一驚。


    「皇帝於宮外遇刺,現重金捉拿刺客……有線索者前往衙門稟告,必有重賞……」這件事不是壓下去了嗎?怎麽還會公開懸賞?


    來不及找夫人了,禦風扭頭就跑迴江府,想把這件事稟告君上。然而,江玄瑾折騰得實在太厲害,傷口崩裂,發起了高熱,已經是人事不省。


    「怎麽會這樣?」江深有些納悶,要是沒記錯,弟妹是跟陛下求過情的,以陛下和三弟的交情,以及三弟護駕的功勞,陛下迴去怎麽也不會讓這件事鬧大才對。


    不過皇榜上隻說了抓刺客,也沒說皇帝是在江府附近遇刺的,應該問題不大?抱著一顆僥倖的心,江深隻讓人傳話了江崇,然後就繼續照顧江玄瑾。


    子時一刻,江玄瑾終於退了燒,江深鬆了口氣,正打算迴房去休息呢,就見乘虛和禦風十分慌張地衝進了主屋。


    「二公子,你快出去看看!」


    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江深起身隨他們走。結果剛一打開墨居的大門,就有無數的火把迎上來,將他照得眼前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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