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洶湧的洪水突然撞上堤壩,此話一出,整個屋子裏的人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僵硬片刻,齊齊迴頭往外看。


    江玄瑾負手立於主屋門口,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君……君上?」白璿璣一臉駭然,眼裏一閃,立馬收斂了態度,鬆開手退後半步。


    原本堵在床邊的叔伯嬸嬸,見狀也紛紛退到一側,露出床上那半靠著的人。


    「你下朝了?」懷玉瞧見他就咧了嘴。


    跨門進來,江玄瑾慢悠悠地走到床邊坐下,撫了衣擺道:「今日朝事少,下得早些。」


    說完,又抬眼盯著她看,一雙墨眸眨也不眨。


    懷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炙熱目光看得有點臉紅:「你幹什麽?」


    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看看你有多兇惡冷血。」


    李懷玉:「……」


    意識到紫陽君這是來給白珠璣撐腰來了,屋子裏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她們至今沒有想通紫陽君為什麽會娶白珠璣,更沒有料到他竟會護她至此。


    白璿璣皺緊了眉,捏著帕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就猛地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地上,「呯」地一聲響。


    「君上!」她兩眼泛淚地道,「求君上救救我母親!」


    李懷玉忍不住感嘆啊,身份真是個好東西,這些人對她就是又威脅又扯被子的,對江玄瑾卻又跪又拜。聽聽這跪地的聲音,迴去膝蓋得青了吧?


    然而白二小姐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膝蓋,一雙眼隻盯江玄瑾,哀聲道:「隻要能救出母親,璿璣做什麽都可以!」


    側眼看了看她,江玄瑾問:「當真?」


    白璿璣連連點頭,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看得李懷玉都有點感動。


    然而,江玄瑾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隻道:「既然如此,本君替你指條明路。」


    眼睛一亮,白璿璣連忙道:「君上請說!」


    「進宮麵聖,去求陛下開恩。」江玄瑾道,「此案是陛下禦審禦判,哪怕是本君也推翻不得。但二小姐有如此孝心,大可麵稟陛下,替白孟氏頂罪。」


    也就說,讓白孟氏出來,她進去被關十八年。


    白璿璣想也不想就沉了臉:「這怎麽可能?」


    她年華正茂,尚未出嫁,怎麽能進大牢?


    「不是做什麽都可以?」看著她這反應,江玄瑾皺眉,「二小姐的孝心,還抵不過牢裏的十八年?」


    怎麽可能抵得過?她要的是絲毫不付出代價地把白孟氏救出來,可不是要自己去遭罪!白璿璣咬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就這麽僵硬地低頭跪著。


    於是江玄瑾又問旁邊的人:「你們有人願意頂罪嗎?」


    屋子裏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迴答。嘴皮子上的功夫誰都行,可真要遭罪才能救人……誰傻了才去呢!


    看著屋子裏這赤橙紅藍青綠紫一片,李懷玉樂了,忍不住偷偷伸手,勾了勾旁邊江玄瑾的手指。


    江玄瑾一頓,很是正經地瞪她一眼,將手收迴了袖子裏。背脊挺直,一副淩然不可侵犯的模樣。


    瞧著他這反應,懷玉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她有點想親他一口。


    旁邊還有這麽多白家人在,氣氛尚且凝重,她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很不分輕重!不知廉恥!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不愛看江玄瑾這一本正經的模樣,他麵無表情,她就想氣他個奼紫嫣紅。他板著個臉,她就想逗他個麵紅耳赤。他正正經經地坐著,衣襟封到喉結,她就想親他、戲弄他,把他衣襟扯開!


    意識到自己有點無恥,懷玉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臉。


    旁邊的江玄瑾還在應付白家的人。


    「想來一時半會兒二小姐也無法決斷。」他道,「不如就迴去好生思量,等想通了要進宮,本君自當引路。」


    有了個台階,白璿璣立馬順著就下,起身行禮道:「多謝君上,那小女就先告退了。」


    「不送。」


    一群人心裏仍有不忿,可眼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他們也隻能灰溜溜地跟著白璿璣退出去。


    最後一個人跨出門檻的時候,李懷玉終於是沒忍了,撐起身子往江玄瑾身上一撲,捏起他的下巴就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這動作來得猝不及防,江玄瑾壓根沒反應過來就被她占了便宜,茫然地怔愣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斥道:「你又發瘋!」


    饜足地舔舔嘴唇,懷玉笑眯眯地勾著他的脖子:「這是報答呀,君上方才英雄救美,小女無以為報,隻能以吻相許。」


    強詞奪理!江玄瑾咬牙,伸手就想將她按迴被窩裏。誰曾想這人竟抓著他的衣襟不放,他一按,她倒了迴去,連帶著將他也扯得沒坐穩。


    「主子,東西已經都收拾好了。」見白家人都走了,乘虛便跨進門來道,「還有什麽漏下的……」


    一抬眼看見床上的情形,他剩下的話全部卡在了喉嚨裏。


    向來端正自持的紫陽君,此時正將白四小姐壓在床上,雙手撐在她身側,動作親昵又曖昧。白四小姐乖巧地躺著,咬著食指,一雙眼裏滿是無辜。


    乘虛幾乎是立馬轉身就要跑。


    「站住!」額上青筋跳了跳,江玄瑾扭頭看他,「你跑什麽!」


    乘虛這叫一個想哭啊,他能不跑嗎?撞破這種事,萬一被主子殺人滅口了怎麽辦?


    哆哆嗦嗦地轉迴身子來,乘虛捂著眼睛道:「屬下什麽也沒看見!」


    撐起身子離開床榻,江玄瑾伸手揉了揉眉心:「不是你想的那般。」


    「屬下明白!屬下什麽都明白!」乘虛連連點頭。


    明白個鬼啊!江玄瑾氣得耳根發紅。


    「哈哈哈——」床上的李懷玉笑得上下不接下氣,抓著被子直捶床板。紫陽君的一世英名啊,今兒就毀她手裏了!


    冷冷地看她一眼,江玄瑾捏著拳頭問:「要把白家人請迴來陪你聊天嗎?」


    笑聲一窒,懷玉咳嗽幾聲,老老實實地給自己蓋好被子:「不用了。」


    想了想,又問乘虛:「你方才說,收拾什麽?」


    乘虛捂著眼睛道:「主子吩咐,白孟氏既已入獄,咱們也該迴江府去了。婚期將近,再在白府做客於禮不合。」


    要走了啊?懷玉臉一垮,很是捨不得地看向江玄瑾:「那再親一個唄?」


    江玄瑾扭頭就走,連帶著把乘虛一起給拉了出去,省得聽她胡言亂語。


    李懷玉又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五月二十一就是婚期,江玄瑾一迴江府,白府這邊也就開始準備婚事了。隻是,如白梁氏威脅的那般一樣,李懷玉沒如她們所願去給白孟氏求情,府裏給她使絆子的人自然就很多。


    「這算個什麽?」拿過剛送來的嫁衣,靈秀眉頭皺成了一團,「也太普通了些。」


    簡單的紅綢,簡單的鴛鴦圖案,雖說沒什麽差錯,但要穿這一身去江府,不是顯得小氣寒酸了嗎?


    懷玉看了看,問:「誰準備的啊?」


    「自然是白梁氏,如今夫人入獄,老爺又忙於政事,這些瑣碎的事情便都由家裏長輩接手。」


    那就不奇怪了,懷玉想了想,道:「且放著吧。」


    白德重雖說是大義滅親送白孟氏進了大牢,但白孟氏受罰關押十八年,他心裏肯定也難過,這會兒要他管這些瑣事也太不厚道。隻要能進江府,怎麽進去的、排場如何,李懷玉當真是不太在意的。


    然而沒過兩天,白德重竟然來看她了。


    「身子可好了?」他一臉嚴肅地問。


    懷玉點頭:「能下床能走動,隻是身子還虛。醫女說好生養著也就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白德重嘆了口氣,「家裏雖逢變故,你的婚事卻也不能馬虎。為父不太懂如何籌備嫁妝,你比你二姐先出嫁,便先用她的嫁妝吧。」


    一聽這話李懷玉就笑了:「二姐肯定不樂意。」


    「為父會讓人另外給她準備,她有什麽不樂意的?」白德重皺眉,「都是白家的女兒,嫁妝上頭,為父也會一視同仁。」


    他這迴是當真想通了,珠璣逢此生死大難,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眼下別處也沒法彌補,就隻能多給些嫁妝。嫁妝是最能彰顯女兒在娘家的受寵程度的,白孟氏給璿璣準備的應該正合適。


    李懷玉自顧自地樂了一會兒,朝他道:「爹,要是二姐找我麻煩,您可得罩著我。」


    什麽罩?白德重一愣,眉心又攏起來了。


    他本是揣著一顆慈父之心來的,打算好生關懷珠璣一番,結果一聽她說的沒規沒矩的話,骨子裏教訓人的習慣就又醒過來了。


    「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個亂七八糟的話?」他瞪眼,「是閨閣小姐該說的嗎?」


    自然不是,都是江湖上的人說的。就梧作為一個江湖上有名的飛賊,親口傳授了李懷玉眾多江湖黑話,導致她這宮裏長大的姑娘,有著一身江湖的痞氣。


    白德重顯然很不欣賞這份痞氣,不管是丹陽長公主還是他自己的女兒,撞見了都得說教一番。


    「《女誡》言:女子有四行,其二便是婦言。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你自己看看,做到了嗎?」


    懷玉很誠實地搖頭:「我沒做到啊。」


    「沒做到還不改?」白德重眼睛瞪得更大。


    長嘆一口氣,李懷玉認真地掰著手指跟他講道理:「爹,您看啊,這世上的姑娘有千百種,若統統用一本《女誡》誡成一個樣子,那紫陽君娶我與娶別人有何區別?」


    白德重一噎,皺眉想了想。


    不等他想清楚,懷玉又接著道:「您看齊家姑娘《女誡》學得好不好?整個京都的人都誇她溫柔賢淑呢,紫陽君為什麽不娶她呀?就是因為他不喜歡那樣的姑娘。他既然不喜歡,我作為他要娶的人,又為什麽要學呢?」


    這話好像挺有道理?白德重陷入了沉思。


    李懷玉繼續胡說八道:「您有兩個女兒,要是都一模一樣的,那有什麽意思?二姐溫柔端莊了,那我就活潑大方嘛,各有千秋多好。」


    沉吟許久,白德重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眉毛一橫,怒道:「你在胡扯些什麽?為父是讓你不要說不當之語,你說到哪裏去了?」


    李懷玉撓撓頭:「咱們說的不是一件事嗎?」


    「不是!」一拍桌子,白德重道,「在嫁去江府前,你還得好生學學規矩!」


    懷玉垮了臉。


    規矩她又不是不會,隻是懶得遵守而已。她多想像就梧那樣隨心所欲縱橫江湖啊,可惜沒機會,不能飄零於江湖,還不能放肆於朝野,真是太憋屈了。


    不過看白德重這氣得要命的模樣,她想,就當替白珠璣盡孝了,給這老頭子省點心吧。


    於是接下來的幾日,李懷玉難得地乖巧,走個路都邁著蓮花小碎步,給白德重請安,也是收斂著爪牙溫溫柔柔地頷首躬身。


    白德重很滿意,他覺得朽木也是可以雕一雕的。


    然而這天,李懷玉剛請完安準備迴南院,就被白璿璣給堵住了。


    「二姐有事?」捏著蘭花指,她很是斯文地問了一句。


    白璿璣陰著一張臉,語氣很不好地道:「你竟然跟爹說要我的聘禮?」


    懷玉心平氣和地道:「不是我要的,是爹做的主。」


    「你若是不要,爹會做這樣的決定?」白璿璣眼神淩厲地道,「我的嫁妝是母親給我準備的,你憑什麽來搶?」


    白孟氏偏心她,給她的嫁妝又多又好,攢了挺久呢。現在竟然要讓這個傻子撿便宜,哪有這麽荒唐的事情!


    懷玉掩唇一笑,依舊溫和地道:「此事我做不得主,二姐要是不高興,就去找爹說。」


    說完,側過身邁著蓮步就要走。


    然而,白璿璣並沒有打算放過她,見她想溜,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同我一起去找爹說!」


    長長的指甲掐著她,有點生疼。


    李懷玉轉過頭來,方才還笑得端莊的一張臉,瞬間就沉了下去。


    「我對你和顏悅色,你是不是就把我當軟柿子了?」扯開她的手往旁邊一摔,懷玉伸手一推就將這柔弱的姑娘推撞到後頭牆上,抬腳就踩在了她身側,冷聲道,「好好跟你說話你不聽,那換個說法?」


    「你的聘禮就是老子搶的,怎麽了?」


    白璿璣被她吼得一愣,也不唧唧歪歪了,靠在牆上傻傻地看著她。


    也不怪李懷玉粗魯啊,粗魯有時候就是比斯文好用。伸手拍了拍白璿璣肩上不存在的灰塵,她痞笑:「當初你冤枉我偷你的聘禮,我說什麽來著,你可還記得?」


    ——白璿璣,你今日最好給出證據,證明我偷的是你的嫁妝。不然,我保證偷完你的嫁妝,半根絲絛也不會剩!


    想起當時她說的這話,白璿璣震了震,又心虛又氣憤,死死看著麵前這人,很想像以前一樣,讓人把她押住打一頓!


    然而,現在白孟氏已經不在府裏,白珠璣也不是以前那好欺負傻子了。


    捏緊了手,白璿璣恨聲道:「你現在得意,別以為以後能一直得意,風水都是會輪流轉的。」


    「哦。」收迴腿,懷玉點頭,「那就等風水轉到你那兒去了再說。」


    言罷,扭頭就走。


    靈秀一直在旁邊看著,本來還擔心自家小姐被欺負,結果見小姐反把別人欺負了一頓,當下就樂得直捂嘴。


    「小姐好厲害!」


    斜她一眼,懷玉沒好氣地道:「你也不盼著我學規矩些嗎?方才我可是沒規矩得很。」


    靈秀連忙搖頭:「奴婢現在明白了,對這種人沒必要規矩的,吃虧!」


    懷玉很是欣慰地道:「孺子可教也。」


    這世間溫柔的人本就容易吃虧,待人人都好,卻不會得人人好待。遇見蹬鼻子上臉的,還會仗著你的溫柔得寸進尺。


    李懷玉一向覺得,隻要做的事不是錯的,那態度兇得像個壞人也無妨啊。雖然這樣的後果就是容易被人當成真的壞人,可是有啥關係?能省很多麻煩,行事也順暢。至於別人怎麽評價她,重要嗎?


    「太重要了!」


    宮門口的馬車旁,江深一臉嚴肅地吼出這四個字,苦口婆心地勸麵前的人:「這可是你頭一迴娶親,到時候多少人要來觀禮,你說喜服重不重要?」


    江玄瑾麵無表情地搖頭:「不重要。」


    「你可不能這樣!」江深急了,「我已經與織錦閣的葉掌櫃說好了,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帶你過去。」


    「二哥,我還有事。」江玄瑾道,「國事重於家事。」


    「別跟我說這些,老爺子說了,現在你的婚事才是天下最大的事!」說不過,江深伸手就推,直接把他推上了馬車。


    江玄瑾臉色不太好看,皺眉盯著他。


    江深被盯得頭皮發麻,先讓車夫啟程,然後再小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眼瞧著臨近婚期了,你還沒去試過婚服。萬一不合身來不及改,婚禮上穿著不是叫人笑話嗎?」


    「再說了,要成親的人,試婚服應該很高興才對啊。你在白府住了那麽久,想必也是當真喜歡白四小姐。既然喜歡,哪能對婚事這麽不上心?」


    江深的嘴皮子功夫一向不錯,可惜對江玄瑾半點用也沒有,不管他怎麽說,被攔著沒能進宮的江三公子都始終沉著臉,渾身都是戾氣。


    乘虛在車外聽著,心想二公子也是不容易,他家主子這脾氣,真不是一般人能隨便哄好的。


    到了織錦莊,江深已經被自家三弟的眼神凍得不敢說話了,忙不迭將他推進鋪子裏,看他跟著人去更衣了,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我真心疼那白四小姐。」他朝乘虛感嘆,「等嫁過來,就要天天對著三弟這張棺材臉了。」


    「二公子您多慮了。」


    「嗯?」


    想起那白家那位厲害的姑奶奶,乘虛滿臉惆悵地道:「等她嫁過來,您怕是得心疼咱主子。」


    啥?江深愕然,看看他,又迴頭往織錦莊裏看了看,搖頭道:「怎麽可能呢!」


    旁觀者迷,當局者清啊!乘虛嘆了口氣。


    房間裏。


    江玄瑾死皺著眉盯著麵前掌櫃捧著的喜服,很是嫌棄地道:「太艷了。」


    掌櫃的愣了愣,不明所以:「您是說這花色?」


    「顏色。」


    「……」哭笑不得,掌櫃為難地道,「君上,喜服都是正紅色的啊!」


    「誰定的規矩?」


    「規……規矩,倒不是誰定的,隻是……」伸手指了指後頭掛著那幾件喜服,葉掌櫃賠笑,「大家都是這樣的。」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江玄瑾微微一怔。


    那邊最前頭的架子上掛著一件大紅的嫁裙,金繡的並蒂的蓮花從裙角一路開到腰際,被吉祥雲紋腰帶一收,抹胸上反開出一朵華貴無比的牡丹來。那牡丹繡得極好,層層疊疊的,與外袍衣襟上繡著的花紋相襯,端的是華貴大氣。


    看了一會兒,江玄瑾問:「這是給誰家做的嫁衣?」


    葉掌櫃拱手笑道:「倒不是給誰家做的,咱們莊裏也做成衣生意,但一直沒個鎮店寶,故而小人專門請了三十個繡娘,繡得這一套花開富貴並蒂蓮,打算放在店裏壓壓場子。」


    說著,覺得紫陽君的眼神不太對勁,連忙補充一句:「這是不賣的。」


    「不賣?」


    「不能賣啊!」


    ……


    外頭的江深和乘虛等了半晌也不見人換好衣裳出來,還以為他不滿意喜服。正打算進去看呢,卻見江玄瑾自己出來了。


    方才還氣息陰沉的人,眼下不知怎麽了,不僅眉目舒展開了,還很溫和地迴頭朝後頭的葉掌櫃頷了頷首。


    江深不解地上下打量他:「你怎麽還穿的這身?」


    撫了撫身上的青珀色袍子,江玄瑾道:「喜服我試過了,挺合身,不用改了。」


    江深瞪眼:「你在裏頭試了就完了?也不穿給二哥看看?」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麻煩。」


    江深這叫一個氣啊!他好歹是他二哥,親二哥!被他冷眼相待就算了,連喜服都不穿給他看?


    「主子,這是什麽?」瞧著那葉掌櫃苦著臉遞來十幾個沉重的大錦盒,乘虛不明所以。


    「喜服?」江深扭頭看了看,有點疑惑,「怎麽這麽多?」


    一般男子的喜服,四個盒子裝一套也就夠了,這倒是好,十幾個!堆到乘虛手裏,將他腦袋都擋了。


    「沒什麽。」江玄瑾雲淡風輕地往外走,邊走邊道,「我還有事,二哥就自己尋車迴去吧。」


    江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離開,氣得靠在櫃檯上笑:「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麽有個這麽記仇的弟弟?」


    櫃檯後頭的葉掌櫃哆哆嗦嗦地道:「我才是招誰惹誰了……」


    乘虛將錦盒搬上馬車放好,朝車夫吩咐:「迴去宮門外頭。」


    車夫點頭正想應,卻聽得車廂裏的人悶聲道:「先去一趟白府。」


    嗯?乘虛不解:「您不是還急著進宮辦事?」


    江玄瑾沉默良久,然後道:「也不是太急。」


    乘虛:「……」不是太急的話,到底是為什麽把二公子嚇成那樣啊?


    哭笑不得,他坐上車轅吩咐車夫:「聽主子的,去白府。」


    「是。」


    馬車走得顛簸,車上堆著的錦盒搖搖晃晃的,江玄瑾冷眼看著,突然有點惱。


    怎麽就想起給人買東西了呢?還是這種東西!這樣送過去,會不會顯得太殷勤了?


    可是,白珠璣娘死的得早,她又是個笨手笨腳的,準備出來的一定沒有這個好看,與其到時候丟他的臉,不如現在就去挽救一下。


    但……她要是不喜歡這個怎麽辦?


    平靜冷漠的一張臉,下頭藏著的心思卻是波瀾起伏,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後悔,一會兒又有點惱怒,整個路上都沒能安定下來。


    於是,李懷玉在院子裏活動手腳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影子在院門口晃了一下。


    「什麽人?」她下意識地嗬斥一聲。


    沒人應她。


    疑惑地盯著門口看了一會兒,懷玉想,也許是哪個路過的家奴吧!於是沒再看,繼續活動手腳。


    可沒一會兒,那影子又在門口晃了一下。


    戒備地皺眉,懷玉叉腰:「何方宵小?」


    還是沒人應她。


    眼珠子一轉,懷玉不動聲色地繼續伸展手臂,一邊伸一邊往院門口挪。


    當那影子第三次晃過來的時候,她反應極快,猛地就撲出去將人抓住,大喝道:「賊人哪裏逃!」


    江玄瑾一臉冷漠地垂眸看著她。


    對上他的眼睛,李懷玉愣了愣,抓著他衣襟的手立馬鬆開並替他撫平褶皺,笑著道:「怎麽是你啊?」


    輕哼一聲算是應她,江玄瑾扭頭看向自己身後。


    懷玉不解地跟著他看過去,就見一個人抱著一堆疊得老高的錦盒,顫顫巍巍地立在那裏。


    「咦?這是乘虛啊?」好奇地繞過錦盒看了看後頭,懷玉哈哈大笑,「你家主子也太狠心了,怎麽讓你一個人抱這麽多東西?」


    乘虛臉抵在錦盒上,咬牙道:「不狠心,屬下抱得動。」


    抱得動歸抱得動啊,但為什麽要讓他在這裏站這麽久?都已經到了地方了,主子到底是為什麽晃了這麽久還不進去啊!


    心裏吶喊不已,乘虛臉上還是擠出了一個艱難的笑容。


    看他可憐,懷玉連忙拉著江玄瑾往院子裏走,邊走邊笑著問他:「幾日沒見,想我不想?」


    江玄瑾漠然搖頭:「不想。」


    懷玉瞪眼:「那你今兒過來幹什麽?」


    「路過。」


    「……」一把甩開他的手,懷玉怒而叉腰,「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手在空中一晃,沒著沒落的,江玄瑾自己收了迴來。看她一眼,他伸手拿過一個錦盒,塞進她懷裏。


    「什麽東西?」


    江玄瑾一本正經地道:「買路財。」


    古怪地看他一眼,懷玉伸手將盒子打開,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疊著的大紅的綢緞,金繡的瑤池春曉牡丹被疊在最上頭,華麗高貴,栩栩如生。


    這是……嫁衣?


    愕然地伸手摸了一把,她抬頭看向江玄瑾。


    麵前這人扭頭看著別處,下頷有些緊繃,雖然瞧著沒什麽表情,但好像有點緊張。


    「今日二哥讓我去試喜服。」他道,「試的時候看見這東西了,二哥說挺適合你的,我便拿來給你看看。」


    頓了頓,又道:「你要是不想要,就送給靈秀,她以後嫁人也用得著。」


    有些哭笑不得,懷玉歪著腦袋看著他:「靈秀要是用不著呢?」


    「那你便扔了去。」心裏一沉,臉色也是一暗,江玄瑾拂袖,轉身就想走。


    然而,步子還沒邁開,手就被人抓住了。


    一手抱著嫁衣盒子,一手使勁扣住他,李懷玉咧了嘴,臉上的笑意越扯越大:「你這個人,送個東西怎麽都不會好好說話?」


    「……」身子僵硬,他緩緩迴頭,皺眉看著她。


    「要我教你嗎?」


    懷玉眨眼,然後立即學著他的模樣,粗聲粗氣地道:「今日二哥讓我去試喜服,試的時候看見這衣裳想起了你,覺得你穿定然好看,所以我便買來送你。你可喜歡?」


    說完仰頭看他,眼裏似是劃開了一池春水,恢復原本的嗓音低聲道:「我可喜歡啦!」


    可喜歡啦!


    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江玄瑾怔然地看著她,手被她抓在手裏輕晃,剛剛還緊繃著的身子都被晃得鬆了下來。


    這人可真是會胡說八道,他想,但是她笑起來的樣子還算好看,襯得上那一朵牡丹花。


    北魏之人多愛牡丹,他之前不以為然,覺得不過是攀慕富貴。但眼下瞧著……這花其實也還不錯。


    「要我穿給你看看嗎?」懷玉笑嘻嘻地問。


    江玄瑾迴神,甩開她的手便道:「都說了是路過,我還要進宮一趟。」


    「啊呀……」懷玉有點懊惱,不過一轉臉又笑起來,朝他擠眉弄眼地道,「那,就洞房花燭夜再看!」


    「……」不知羞!


    輕哼一聲,江玄瑾大步離開,步子走得很快,活像是有狗在追一般。懷玉瞧得直樂,連忙招唿靈秀來,幫忙把其他的錦盒都搬進屋子裏去。


    「你聽過一句話嗎?」


    在李懷玉搬東西搬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有人開口問了她一句。


    一聽這聲音,她都也不迴地就道:「陸掌櫃,有話就一次說完。」


    陸景行搖著扇子坐在她房間的窗台上,斜眼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倒是想說完,你也得靜下心來聽才是。」


    靈秀目瞪口呆地看看他,再看看窗外:「您什麽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收攏扇子翻身進屋,陸景行翻手就從袖子裏拿出一包糕點塞進靈秀手裏,「來得匆忙沒走正門,還請靈秀姑娘幫忙望個風。」


    什麽「來得匆忙」,就算不匆忙,這人也從來沒走過正門好嗎?懷玉翻了個白眼,揮手讓靈秀接了糕點出去,然後抬眼看他:「想說什麽啊?」


    鳳眼安靜地看著她,陸景行道:「玩火者,必自焚。」


    微微一愣,李懷玉皺眉:「你跑來一趟,就是來咒我的?」


    「不是咒。」陸景行嘆息,「是提醒。」


    方才他在旁邊瞧著,要不是知道她揣的是什麽心思,差點就當真以為這是一對即將成婚的相愛之人了。李懷玉動沒動心他不知道,但江玄瑾那樣子……


    若是一朝真相大白,他怕她承擔不起後果。


    「放心好啦!」懷玉好笑地看他一眼,「我做事之前都是仔細思量過的,不會出什麽大的岔子。將來等他發現我在騙他,至多不過想要我的命,可我已經死過一次,還怕什麽?」


    沒好氣地搖頭,陸景行道:「你真是我祖宗。」


    「孫子乖。」毫不客氣地占了口頭便宜,懷玉收拾好嫁衣,又問他,「事情辦得如何?」


    陸景行抿唇:「尚算順利,江玄瑾已經暗地裏重審過福祿宮的幾個宮人,不過……有個事情很奇怪。」


    「什麽?」


    「要真如你所說,江玄瑾是害你的背後主使,那至少廷尉府都應該是他的人。但這迴他翻動舊案,卻引起了廷尉府的牴觸。」


    「嗯?」懷玉皺眉,「怎麽可能?廷尉柳雲烈與江玄瑾可算得上是生死摯友了。」


    「柳廷尉倒是沒什麽動靜,但是下頭的人亂七八糟的,我也沒弄明白。」陸景行嘆息,「我隻是個商人,為什麽要陪你們玩官場的勾心鬥角?」


    看他一眼,李懷玉伸出拇指:「你的祖宗是丹陽長公主。」


    再伸出食指:「你的大哥是徐仙徐將軍。」


    「兩朝重臣韓霄、當朝新貴雲嵐清,全是你朋友。禦史白德重、紫陽君江玄瑾,全把你當成眼中釘。」


    「這樣的關係,你跟我說你隻是個商人?」


    額角抽了抽,陸景行捏緊手裏的扇子,咬牙切齒地問:「這都是拜誰所賜啊?」


    「我。」毫不愧疚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李懷玉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這是在拯救你啊,讓你提前適應官場,以後才不會稀裏糊塗地就被人害了。」


    「那可得謝謝您了!」陸景行朝她拱手。


    「咱倆誰跟誰啊,不客氣!」嘿嘿笑了兩聲,她朝他伸手,「賀禮呢?」


    就著扇子往她掌心一拍,陸景行皮笑肉不笑:「你那嫁衣紅得讓我心情不好,賀禮不給了。」


    這算什麽破藉口?懷玉斜眼橫他:「嫁衣不是紅的,還能是綠的?」


    陸景行一頓,接著就笑得眸光瀲灩:「說不定是藍的呢?」


    「藍的?」懷玉白他一眼,「那你以後成親就穿藍的,要是穿了紅的,我跟你急!」


    「好啊。」陸景行很是隨意地就應了下來。


    藍的有什麽不好呢?他記得她穿過,廣袖束腰,上頭繡了幾隻羽色鮮艷的鳥。翻牆而過的時候,裙擺翻飛,那鳥就像是活了一般,好看得緊。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丹陽頑劣,帶著他翻牆去人家的成親宴席上蹭酒喝,還把素不相識的新郎官灌了個爛醉,迴來的時候雙頰微紅,笑得卻是開心得很。


    「成親真好玩。」她說,「什麽時候我也能成個親啊?」


    他當時很唏噓地對她道:「別想了,您這樣的身份,又是這樣的作風,全天下沒人敢娶的,老實養麵首吧。」


    丹陽很不服氣,瞪著他就道:「我不管,我也要成親,現在就要!」


    一雙眼裏迷濛帶霧,分明就是耍酒瘋。


    他無奈地哄著她:「好啊,成,您想怎麽成啊?」


    丹陽一腳就踢在他的膝蓋窩裏,力道之大,讓他立馬就跪了下去。


    陸景行當時是很想罵她的,然而話還沒罵出來,她也「撲通」一聲跟著跪到他身邊,拱手朝著天,嘴裏念念有詞,念完就一巴掌扣在他的後腦勺上,逼著他跟她一起磕頭。


    「禮成了。」磕完起來,她笑嘻嘻地道,「咱們也成親了!」


    膝蓋很痛,後腦勺也很痛,陸景行當時完全沒有感受到成親的喜悅。


    但現在想起來,他覺得,那晚的月色其實很不錯。


    然而,麵前這個人明顯早就不記得了,拿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小鼻子一皺一皺的,滿眼都寫著嫌棄。


    陸景行沒好氣地道:「我走了。」


    「慢走不送。」懷玉朝他揮手。


    轉身走了兩步,陸景行停下來,還是忍不住迴頭問她:「你知道拜堂該怎麽拜嗎?」


    「我怎麽知道?」李懷玉撇嘴,「我就看過你和徐仙拜把子,估摸著差不多吧,都是喊一聲關二爺在上,然後磕頭行禮。」


    陸景行:「……」


    所以,兩年前與他「成親」,她嘴裏念念有詞的,喊的是「關二爺在上」?


    怔愣片刻,陸景行啞然失笑,笑得身子有點抖。


    「怎麽了?」懷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笑什麽?」


    「刷」地展扇擋了自己的眉眼,陸景行悶聲道:「祖宗,你知不知道關二爺是不管姻緣的?」


    「是嗎?」懷玉撓頭,「不管就不管吧,有什麽大不了的?」


    陸景行沒再說話,站直身子,頭也不迴地走了。


    懷玉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好像沒有騙她,今兒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


    「那就不要賀禮了。」她小聲嘟囔。


    之後的幾日,李懷玉忙著備婚學規矩,教習嬤嬤羅裏吧嗦一大堆,她嗯嗯啊啊地應著,半個字也沒聽進去。大婚前一天,白德重還特意過來囑咐她不要緊張。


    李懷玉是真的不緊張,她隻祈禱這場婚事別出什麽亂子。


    然而,天不遂人願,成親這日,她剛換好喜服,就出事兒了。


    「這是哪來的?」白梁氏瞪著她身上的花開富貴並蒂蓮,臉色難看得很,「我給你準備的嫁衣呢?」


    從鏡子裏看她一眼,懷玉問:「我穿這套不好嗎?」


    「你……你這是沒把我這個當嬸嬸的放在眼裏啊!」白梁氏怒道,「非要穿這套去是吧?好!你穿這套,喜酒咱們就不去吃了!」


    此話一出,旁邊的靈秀就急了:「大喜的日子,娘家人怎麽能不去吃酒?」


    北魏的規矩,迎親擺宴,宴上設了「娘家席」,娘家親戚到席的人數,就代表著娘家對女兒的重視程度。別的人家嫁女兒,拉上所有的親戚都要去把席給坐滿,她們倒是好,竟然說不去。


    「四姑娘攀上紫陽君了,眼界高,不需要咱們這些親戚。」白梁氏哼聲道,「既然不需要,咱們去幹什麽?」


    「你們……」


    伸手按住靈秀,懷玉打了個嗬欠:「先梳妝吧,別耽誤了時辰。」


    一看她這態度,白梁氏臉青了,憤恨地瞪著她道:「你等會可別來求我們!」


    說完,一扭頭就將屋子裏的叔伯嬸嬸都帶走了。


    靈秀眼睛都紅了,小聲道:「哪有這樣當人長輩的,大喜的日子還要來為難。」


    「別管她們。」懷玉道,「她們不去也無妨。」


    「怎麽能無妨呢!」靈秀跺著腳跟她解釋,「娘家席上不坐人,以後江家會看輕您的!再說,宴席上那麽多人,她們把席位空出來,不是叫賓客看笑話嗎?」


    「已經這樣了,不隻能由她們去?」懷玉聳肩,「反正這嫁衣我是不會換的。」


    靈秀一時語塞,焦急了一會兒,也隻能長嘆一口氣。


    然而,白梁氏等人遠沒有就這樣收手。


    出嫁的嫁妝已經抬到了南院,但核對過清單,靈秀皺眉:「怎麽少了十二擔?」


    白孟氏給白璿璣準備的嫁妝可是足足有二十六擔,可眼下數來數去,怎麽都隻有十四擔。且不說少了,這數字就極為不吉利,任誰看見都要皺眉的。


    「還真是不消停。」李懷玉有點煩躁。


    府裏人來人往,都忙得焦頭爛額的,白梁氏一群人並著白璿璣,卻統統坐在涼亭裏看戲。


    「跟咱們作對?看看吃虧的是誰!」白劉氏磕著瓜子得意地道,「換得一套嫁衣就覺得了不得了,等會有她好看的!」


    「外頭看熱鬧的人不少。」白璿璣微笑,「嫁妝抬出去,各家都是要討論比較的。她就算進了江府的門,以後過日子,背也怕是挺不直。」


    「何止是挺不直?江家二少夫人你們知道吧?出嫁的時候嫁妝寒酸,娘家席上沒坐滿人,你看江家二公子把她當迴事嗎?進門沒半年二公子就納了三個妾,嘖嘖,苦啊!」


    這麽一說,眾人都覺得解氣,七嘴八舌地編排起白珠璣以後的苦日子來,一時間都笑得歡。


    然而,笑著笑著,府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白璿璣側頭,就見眾人擁著個一身喜服的人進門來。那人平日裏穿慣了淡色,今日一身大紅,不但不怪,反倒襯得那張臉更為俊朗。瞳如點墨,唇若抿絳,袖口隨意一攏,都能攏著三分瀟然七分端雅。再不經意抬頭往前一看,整個四月的春色便都落在他眉梢。


    涼亭裏安靜了下來。


    眾人沉默地看著江玄瑾,看著他越過前庭去往南院,再看著他把蓋著蓋頭的白珠璣給抱了出來。


    「隻要能進他的門,以後的日子有多苦,誰在乎啊?」有人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白璿璣抿著唇沉著臉,看著江玄瑾的背影,心裏很是不甘。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是當初沒有搶白珠璣的婚事,如今紫陽君要娶的人,會不會就是她了?


    「你要做好準備。」


    白府門前,蓋著蓋頭的李懷玉小聲對抱著自己的人道:「今日可能會發生不少意外。」


    「已經發生了。」江玄瑾道。


    「啊?」嚇了一跳,懷玉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看見什麽了?」


    「不是看見,是感覺到了。」伸手掂了掂她,他皺眉,「幾日不見,你重了許多。」


    李懷玉:「……」


    這有什麽好意外的!她這段時間一直在補身子,不重才意外呢!


    咬咬牙,她掐了他一把,還想再說什麽已經來不及,新娘到了轎子前,放下了就被塞了進去。


    靈秀跟在花轎旁邊,緊張地迴頭往後看。


    「吉時已到,起——」


    喜娘一聲吆喝,八抬的大轎離了地。迎親的隊伍往前走,新娘子的嫁妝便也一擔擔地從府裏抬出來,跟在後頭。


    白府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有讚嘆紫陽君風華無雙的,有感慨白四小姐命好的,當然,更多的好事者,是在盯著後頭的嫁妝數。


    紫陽君給了白府三十六擔的聘禮,算得上是皇帝之下、臣子娶親的最高規製。那麽,白府嫁女兒的心意有多少?


    「一、二、三……」


    數數的人不少,白梁氏等人也都跟著出來看笑話。搶了白璿璣的嫁妝又如何?今兒給她抬去江府的,就隻有那十四擔東西,比江家二少夫人還寒酸!


    「……十三、十四!」


    眼瞧著紅擔子數到十四就斷了,白梁氏等著交頭接耳地說著話,紛紛先笑起來。十四,又少又不吉利的嫁妝,京都裏的人會議論成什麽樣?


    數數的人也覺得驚奇,皺眉停了下來,正要說話呢,卻瞥見斷了的十四擔嫁妝後頭突然炸起了鞭炮!


    「劈裏啪啦——」這聲音震耳欲聾,霎時蓋過了迎親的嗩吶鑼鼓,將眾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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