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剛學起飛的小雛鳥,正在摸索遨翔天際的樂趣;畢杏澄匆匆地吃點東西,興衝衝地拿出她的小單眼,拍拍燈光道具、拍拍風景、拍拍攝影師收錄許多幸福的照相機,順便側拍大夥兒休息的畫麵,當作她一日體驗的紀念。


    爾東臣提著一袋熱飲來探班,遠遠就看見畢杏澄正自得其樂,沒空發現他的到來,倒是胡冠力眼尖看見他,驚喜地迎上前。


    「東臣,你怎麽會來?」


    「學長,她沒給你惹麻煩吧?」送上一杯熱咖啡,爾東臣目光仍然停在不遠處的某一點。


    「我本來還以為你是敷衍我,才隨便找個沒經驗的小女生來,想不到結果出乎我意料。」


    「喔?」唇角立刻揚起,爾東臣饒富興味。


    「你也知道我們這行常常要一個人當兩個人用,沒有高度熱誠很難吃得了苦,以後我是不敢說,不過現在能感覺得到,她真心熱愛攝影所以甘之如飴,她很認真,適應力也很強。」


    這番肯定,令身為推薦者的爾東臣感到驕傲,昨天臨時接到學長拜托,說原本的攝影助理突然不幹走人,請他從社團或朋友中找個懂攝影基礎的人來幫忙當苦力,他第一個想到的人選就是畢杏澄。


    爾東臣當然小得攝助的工作不輕鬆,他無意整她,是預感畢杏澄會喜歡這份苦差事,相信她樂於吸取這份經驗,果然不出他所料!


    看著前方正自己瞎忙得不亦樂乎的身影,爾東臣嘴角笑意更深,「我去看看她。」


    拿了兩杯咖啡走向畢杏澄,見她正和新人熱絡互動、搞笑拍照留念,陽光下一張笑臉盈盈,惹得爾東臣頓時有想狂按快門的衝動。


    迴頭向胡冠力借相機,他效法黃雀偷偷在後,目標是同樣拿著相機,拍得正起勁的小螳螂。


    比起盛開美麗幸福的新娘,脂粉未施的少女自然散發純真而熱情,絲毫不顯遜色,起碼在他眼裏看來是這樣。


    畢杏澄投入在攝相樂趣中,完全沒發現自己也成了被捕捉的對象,一對新人以為爾東臣是婚紗公司派來支持的攝影師,對他拍攝的動作也不為忤。


    當畢杏澄和一對新人都玩累了想休息時,她才終於發現爾東臣的存在,「社長?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而已。」他輕輕微笑,不打算特別提起方才忽然有拍照的興致。


    爾東臣忽然來到,手上還拿著相機,畢杏澄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和她一樣,都是希望永遠和相機密不可分的人。


    「你是來看我有沒有丟你的臉嗎?」她打趣的問。


    「當然呀!你是我的人,我當然要嚴格注意你的表現。」他也故意擺起臉色。


    她是……他的人?畢杏澄心頭無預警一波蕩漾,她嚇了一跳,不是因為他無心的一句話,是因為內心反應太敏感。


    吼,都怪小藍她們啦!那天聚餐之後,她常常控製不住無聊的猜測,她心髒最近奇怪的躁動是她前所未有的感覺,這不知是否和她對爾東臣的心意有關?


    「在想什麽?怎麽突然不說話?」爾東臣知道她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好奇她一時走神是不是又萌生什麽有趣的念頭。


    畢杏澄迴過神來,麵對他的注視,她沒來由的心虛,怔怔然幾秒後才故作輕鬆地笑,「沒有啦!我隻是想到我們的名字還真有趣,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我們是特地改名的搞笑組合。」


    呃……好吧!她承認她解釋恍神的理由很瞎,畢杏澄暗暗在心中抹了把臉。


    「搞不好喔!」爾東臣似乎不疑有他的樣子,很捧場地笑了兩聲,「說起我的名字其實是有緣故的,我媽是獨生女,本來想結婚生子後,其中一個小孩要從母姓,但是很可惜,生下我以後,她被判定很難再受孕;我爸也是獨生子,家裏還有傳宗接代的壓力,又心疼我媽想延續『陳』這個姓,盡一份孝道,苦思幾天以後,突然靈光一閃,幹脆替我取名東臣,巧妙解決兩家的難題。」


    關於「爾東臣」的由來,畢杏澄聽得津津有味,「原來你是遺傳你父母的孝順喔!」


    「怎麽覺得我孝順?」


    「沒有呀!我想到你陪你外公去爬山的事。」畢杏澄感到很奇怪,之前她對社長的一舉一動總是不太放在心上,現在怎麽會發酵再發酵?


    「我外公、外婆從小就非常疼我,差點沒把我寵上天,所以我小時候老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反正我知道他們最疼我,永遠不會真的和我生氣;稍微懂事以後才領悟到自己太調皮,從前他們花多少時間、精力陪伴我,現在有機會我就想加倍迴報。」


    爾東臣尾音方落,畢杏澄鼻頭一酸,她不愛哭,但是非常容易受感動,關於親人間的感情,是她最不堪負荷的點。


    見她撐大眼睛、咬著下唇,透露一絲絲激動,爾東臣猜想她的名字背後可能也有一番感動故事。


    「那你呢?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和你一樣,是我爸取的。」畢杏澄深吸口氣,平撫易感的心情,「不過我爸沒你爸有創意,按照族譜,我這輩是『杏』字輩,至於『澄』這個字,是因為我爸媽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就是澄清湖,所以,我的畢杏澄是誤打誤撞來的。」如果她的名字也是因為特別的含意,她或許會引以為傲,偏偏是湊巧的諧音,真是讓她欲哭無淚。


    「你的名字也很有紀念意義。」他笑,因為她有對可愛隨性的父母、因為她似乎也承襲了那份可愛,簡單的三言兩語就能逗他開心。


    「社長,你還真是溫柔。」其實她也一直用「具有紀念意義」來安慰自己,才能撐到現在沒有去改名。


    不曉得如果她現在把相機背帶往社長脖子一繞,社長會不會忽然暴走?畢杏澄忽然突發奇想,但這隻是隨便胡思亂想而已,她當然沒膽隨便捉弄社長。


    她至今還認為他是溫柔好男人嗎?爾東臣暗暗無奈歎氣,他其實沒她認為的那麽好。


    他不是沒脾氣,是懶得對盲目追隨的人發火;不喜歡看到別人受傷,也不算心腸特別軟,隻是不想承受別人失望傷心的情緒;他不是柳下惠,對主動送上門的軟玉溫香都能保持風度,隻是他玩膩多情遊戲,正好倦怠而已。


    他無疑製造完美的好男人形象,又怕特意解釋,弄不好會影響她對他的觀感。


    但他承認,他對畢杏澄有好感,所以在乎她的想法,不論兩人有沒有發展的機會,他都不想在她心中留下汙點。


    「剛剛看你拍照,我有點不同的想法。」想和她分享,也想順便轉移話題,「在大樹下正拍,自然陰影的確柔和,但你有想過逆著光拍嗎?」


    「逆光?」


    「嗯!站在這裏,從這個角度逆光拍。」他先替她站好定位。


    畢杏澄與他並肩站著,卻讓陽光照得睜不開眼,爾東臣見狀忍俊不禁,「傻瓜!要拿著相機從鏡頭看啦!」


    接過她的單眼相機,他用她慣用的相機幫她先找尋角度,然後調整光圈和景深,他熟練的動作,竟讓畢杏澄不由自主看得出神,直到聽見他按快門的聲音,她才如夢初醒。


    她剛剛在幹嘛?胡冠力也是少見的帥哥,拍照時也有獨特的魅力,她的目光怎麽就不會動搖,仍舊牢牢鎖定在相機上?同樣拿著相機拍照,怎麽她此刻視線就是很難從爾東臣身上移開?


    簡單教學加親自示範以後,爾東臣將相機物歸原主,不知道是技術沒到火候,還是太心不在焉,畢杏澄怎樣都抓不到爾東臣所找到的角度。


    看她懊惱得想拔頭發,爾東臣不覺莞爾,好心來到她身後,從背後握住她拿著相機的雙手,帶領她尋覓他建議的意境。


    「噗通、噗通!」無法分辨這是誰的心跳聲在發出聲音,畢杏澄覺得她的心髒快要跳出喉嚨了,她腦袋裏的警示燈閃個不停,除此之外,一切當機。


    社長的胸膛也太寬了吧!她在他懷隻占了一半左右的距離……


    社長的體溫和他的人一樣,暖暖的、熱熱的……


    社長的唿吸更熾熱,噴灑在她耳後,是害她大腦停擺的最大主因……


    明知道爾東臣隻是好心,但她怎麽就是有一股阻止不了的邪念,無法單純理解他們現在親昵的舉動?


    悸動或情愫……好友們的聲音迴蕩在腦海,這一刻畢杏澄總算恍然大悟。


    先前她自我說服的想法一一浮現,什麽「被虐狂才迷戀的雙重人格」、「隻有單純的接觸」、「隻是英雌惜英雄的心情」……她這是自打嘴巴了!


    慘了,禍害蔓延到她身上了!


    不過,喜歡就喜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喜歡社長的人又不隻她一個,她也沒什麽好怕的,如果今天她看上的是很冷門的男人,她才要擔心自己眼光有沒有問題!


    不過就是暗戀而已,人家葒葒不也暗戀路宙翼那渾球好多年?暗戀就暗戀,又不會少一塊肉,她何必窮緊張!


    清楚正視心意之後,畢杏澄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當暗藏的感情與日俱增,她安慰自己,其實身為「東城」裏隱藏版的初級會員,比起其他瘋狂的前輩,她離走火入魔還有一段距離。


    今天她特地拿爾東臣大方出借的相機來還,聽管家說他正在房裏忙修圖,她無意打擾,請管家幫忙轉交,基於禮貌她還是傳了封簡訊告訴他。


    計算機前,爾東臣一邊修照片,一邊和祝家雙胞胎聊skype,看見手機裏的簡訊,他匆匆忙忙下樓,在管家正好送畢杏澄出大門前攔住了她。


    他氣喘籲籲,別說畢杏澄嚇了一跳,連訓練有素的管家都訝異他失去了平時的從容。


    幹嘛跑這麽急?麵對兩雙疑惑的眼神,爾東臣也不禁自問,他們幾乎天天見麵,他何必特地並且迫切地跑出來送客?


    「我正在修片,要一起來看嗎?」好吧,他承認,知道她來了,他就想見她一麵;見麵了,他又不希望她太快離開。


    「我……」畢杏澄本想客套婉拒,見他忙著整理唿吸還故作輕鬆,牽動她嘴角洋溢,心頭不由得一動,「好呀!那我坐坐再走。」


    來到爾東臣房間,畢杏澄暗自叫糟,剛剛她才在反省最近到這裏的頻率,像是在走自家廚房,這會兒又坐在他房裏,早知道他是用房間裏的計算機修片,她就不會決定坐坐再走了!


    這個時間爸媽在家裏看八點檔,如果他們知道女兒隨便答應進別的男人房間,會不會一腳把她踢飛?社長會不會認為她是很沒矜持的女人?不對,她總像個小男生似的穿著,社長會不會從沒把她當女人看?


    一大堆的「會不會」在畢杏澄腦袋裏撞來撞去,爾東臣一邊修片、一邊和她聊修片的技巧,全然沒發現她心裏七上八下。


    「下次我拿你自己拍的照片當範本試給你看……」他頓了一會兒,然後沒頭沒腦的接道:「就我們兩個好嗎?」


    她反射性轉頭,愣愣望著爾東臣,不隻心跳錯拍,她還出現幻聽?


    她狀況外呆呆的模樣,牽動他唇邊笑意,「我說澄清湖,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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