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翼道:“隻要兩人真心相愛,家世又有什麽打緊?李兄也拘泥於世俗之見了。哎,那位姑娘,不過是個平民家的女兒,沒什麽轟轟烈烈的身家。不過自幼也讀過不少書,頗為知書達理。我本來跟她也不大相熟,那是我一位好朋友的朋友,最初那姑娘另有心上人,我倆話也沒說過幾句,最多算得個點頭之交。可是後來在我遊曆江湖之時,無巧不巧,竟然在一塊偏僻險遠處又碰上了她。當時她受強敵圍攻,轉眼已見不支,你要知道,她是一點功夫也不會的。我助她擊退敵患,將她帶到一個安全之處,與她攀談。或許因我是她的‘恩公’之故,她對我的態度,也著實親近不少。原來她的心上人不要她,還說了好些難聽的話來侮辱她,她一氣之下,就自己跑了出來,身無分文,無處可去。我同情她的遭遇,也擔心萬一我剛走,她又遇上壞人尋仇,卻又如何應付?那樣柔弱的一個女孩,實在不該流落於江湖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於是我就將她帶在身邊,顧著自身修行之餘,也好隨時照應著她。你知道,就像一些俗套的戲碼,旅行時常須露宿野外,夜半時分,我倆睡不著覺,便起身生了一堆火,一邊取暖,一邊交談,暢談人生哲理,竟然發現,兩人的念頭出奇的相合。久而久之,她在我麵前終於放下了戒心,偶爾也流露出些小女兒嬌態,隻讓我感到,十分可愛。後來到了京城,我替她安頓了一個家。房舍雖簡陋,但經我們到集市上買來布匹、彩帶,精心裝飾,倒也不失溫馨別致。我是特地到潮州水月庵上香還願,返程途中,剛巧遇上李兄。我這個人麽,不得不說很是冷漠,向來是專管自掃門前雪。然而這一迴不同,人逢喜事精神爽,我既已幸福在望,也不能眼看著李兄在苦海掙紮。何況,你還是我們的媒人哪,要不是為你的索命斬一類事,我也不會認得那位朋友,連帶著也不會認得她,一段大好姻緣,不免就這樣錯過了。”


    李亦傑聽他講這一大篇故事,心裏並無甚特別感觸。他自己在情愛受挫,從六、七年前直挫折到如今,心痛得幾乎麻木,對旁人的“有情人終成眷屬”更提不起興趣來。勉強應了一聲:“恭喜你了,原公子。”


    原翼笑道:“客氣,客氣。寒舍就在不遠,李兄既已聽過我們的故事,作為我的好兄弟,可願前去坐坐?”李亦傑心裏擺明了不願,但偏偏不能實話實說,拐個彎子道:“這不嫌冒昧麽?”


    原翼道:“無妨,李盟主大駕光臨,那是給寒舍添幾分光彩的大好事。隻要你不嫌簡陋。”李亦傑眼看是推脫不過,隻得一邊麵露苦笑,被他攜著手同去。但在他心裏,除了沈世韻與南宮雪二人,世間又哪有什麽美貌女子?偏這兩人又都不能屬於自己,這可真是悔之而痛尤甚了。


    到了城中鬧市,原翼指著側旁一座府邸,道:“這便是了,李兄請。”李亦傑更是驚訝得合不攏嘴,木然的跟了進去,見正中是一個寬大的廳堂,兩旁各有臥房,規模就如半座皇宮差不多大小。一時間瞠目結舌,道:“這…;…;這就是你所說的寒舍?”原翼道:“是啊,若是我一人獨居,自然可以再簡陋些,但我總不能委屈了笙循。”


    李亦傑點了點頭,心想他是四大家族的後人,往日裏住的是高大宅院,占地千畝。這等府邸,在他眼中也隻能以“寒舍”相稱了。打趣道:“看來原公子早已備好了金屋藏嬌的所在,怎地保密功夫如此之好,竟連我們這幫朋友一並瞞過了?豈非太過見外?”


    原翼笑道:“李兄誤會了。小弟先前的隱瞞,都是為日後正式發喜帖時,能給各位賓客一個驚喜。雖說,我在江湖上朋友不多,值得相邀的就更少。你李兄算一個,還有一人,別說他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時尋不到他。便是給了他喜帖,他肯不肯賞臉光臨,還難說得很。”


    李亦傑一向覺著原翼為人灑脫,好似對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聽他如此鄭重的談論某一人,倒覺好奇。半是勸慰,半是疑問的道:“你是多慮了吧?假如他真是你的朋友,不管再忙,也總該抽空前來賀喜。如若不然,那也沒了相請的必要。”


    原翼道:“旁人能得著請帖,是我原翼看得起他。不過那個人,我可實在沒把握。還說什麽賀喜,隻要他肯不搗亂,好端端的喝我一杯喜酒,便是他看得起我。再說,我是初入江湖,名聲要緊,也不願讓旁人因此而對我引生非議。”


    李亦傑愈聽愈奇,想不通那究竟是個怎樣離奇的人物,道:“那是你的大喜慶典,想請什麽人,都是你的自由啊,旁人又怎會非議?更何況,我這個武林盟主不也光顧過了?”


    原翼道:“唔,你們不同,我所指的是七煞聖君。平生能遇著這樣的對手,也不枉活一世。可惜的是,以前雖然跟他比劃過幾招,卻連他的麵也沒見過。可他是黑道上的頭號人物,我是個亦正亦邪的派別,假如公然與他往來,會不會讓武林中人以為,我與他早有勾結?哎,與大人物較量的過程,是一種追求,更是一種享受,你們這些人是不會懂得其中樂趣的。”


    李亦傑聽到江冽塵名號,心裏“咯噔”一下,好是不快。如今原翼看他幼稚,他卻要認為,原翼才是幼稚無比。隻記得與高手過招之喜,卻不聞萬千冤魂在地底嚎哭哀啼。不滿他這般輕浮神態,冷冷的道:“那還真是對不住啊。在我看來,任何事都比不上消滅那魔頭重要。保不住性命,何談切磋武藝?”


    正當兩人間氣氛愈見僵持,眼看要吵起來時,房中忽然傳來個溫柔的聲音,道:“翼哥哥,有客人到來麽?怎地不請進來坐?”


    李亦傑一聽此言,胸口忽如被重重捶了一拳。這聲音對他再熟悉不過,分明正是青梅竹馬的南宮雪的聲音。從京城而至潮州,一路奔波,幾經輾轉,多少艱辛,誰曾想踏破鐵鞋無覓處,竟會在原翼家中尋到了她?實連一刻都不願多待,直接推開原翼,循著聲音,衝進了左首臥房。


    房中果然站著一個女子,身穿翠綠色衣衫,猶如雨後盛著露水的蒼翠枝葉,單看背影,便頗有種一塵不染之氣,飄飄欲仙,與原翼的白衣雅致更存著種說不出的相配。李亦傑頓感口舌發幹,咽了幾口唾沫,極不靈便的道:“雪…;…;雪兒,是你麽?”


    那女子輕盈轉身,姿態柔和,宛如曇花靜靜綻放。自鼻梁以下,遮了一塊瑩白色的麵紗,下擺輕輕搖曳,更映襯得她整個人如霧如幻,如夢如真。淡淡開口道:“這位便是翼哥哥的貴客麽?歡迎之至。另外,我不認得什麽雪兒,您定是找錯人了。小女子笙循,這廂有禮。”


    她說話聲音也是輕輕柔柔,與南宮雪往日裏風風火火的豪放性格大不相同。然而僅是那雙烏黑靈動的雙眼,除了南宮雪,哪裏還能找得出第二個?


    李亦傑脫口道:“你把麵紗摘下來給我看!”那自稱笙循的女子道:“閨閣女子,不便直見外客,還望大俠體諒。”


    李亦傑搖了搖頭,道:“雪兒,你不知道我找你有多辛苦,你不可以這樣開我的玩笑!”說著話一步跨上前,執起她雙手,道:“我不認得什麽笙循,我隻知道我的師妹雪兒,隻有她南宮雪!這些日子,你一定過得很苦,究竟是怎麽挺過來的?”


    笙循大驚,唰地甩開他手,道:“你放尊重一點!我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孩,你…;…;為何初次見麵,便動手動腳,一再口出輕薄之言?”李亦傑道:“說什麽初次見麵?咱們兩個自小相識,到如今,怕沒有十數個年頭?你一句素不相識,便想輕易將過去全盤抹煞?你…;…;我知道上一次是我的錯,但你這樣報複我…;…;你怎能如此狠心?”


    這時原翼匆匆趕了進來,忙伸雙手攔在兩人之間,道:“怎地一見麵,未嚐數語,先起口角?真不給我麵子!我來給你們介紹,這位便是我未來的妻子,夏笙循。別因為她也姓夏,就以為是跟四大家族的夏家有什麽關係…;…;”


    李亦傑還沒等他說完,脫口打斷道:“胡扯!她不姓夏,她就是我的師妹南宮雪,你們兩個串通好了來騙我!否則,為何要她一直戴著麵紗,怎就不敢取下來,大家三對六麵,瞧個分明?”


    原翼低聲道:“笙循是個好人家的女孩,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受不了你那一套親熱的方式。也比不得那些神態輕浮,可以胡開玩笑的女孩。”又轉向笙循解釋道:“怪我沒給你們說清楚,他是武林李盟主,名諱是上亦下傑,跟一群武林豪客廝混得久了,行事難免帶上些張揚,嚇著你了?”


    夏笙循抬起頭,目光冷淡的掃了李亦傑一眼,道:“武林盟主又怎樣?好了不起麽?我才不怕他呢!反正我不是武林中人,也從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犯不著受他的管轄。你讓他出去!”


    原翼又好言勸慰幾句,又用眼神示意李亦傑盡快道歉。李亦傑向她望了望,道:“雪兒,你知道一直以來,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幸福。現在你和原公子走到了一起,他是四大家族的後人,又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我為你們高興還來不及,所以,你大可無須避諱。至少,讓我確認了你是雪兒,知道你平安,然後我就離開!”


    夏笙循道:“翼哥哥,這個人打從一開始,就盡給我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我怎麽完全聽不懂?”


    原翼柔聲安慰道:“沒事的,笙循,你不要怕,他八成是將你錯認成一個失蹤的朋友了。老實說,你們兩個的確長得很像,就連我第一次見你,也險些認錯。”夏笙循道:“是麽?當真有那麽像?可是,他一直用怪怪的眼神打量著我,看得我全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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