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道:“我偏不告訴你,你能怎樣?你已經親口答應了我出師,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怎麽,還想逼問我啊?是不是還要我在大太陽底下,再給你暈倒一次?不過你現在不是我師父,沒有資格管教我。如果你還想行使不屬於你的權利,就是對我的虐待,我給皇阿瑪說去!”將李亦傑堵得啞口無言後,招唿道:“小璿,我們走。”


    程嘉璿心中不安,深感抱歉的看了李亦傑一眼,又望望玄霜,終於還是快步跟了上去。兩人在前頭盡扯些“我就知道你會贏的。”“那是自然,我怎麽會輸?”一類言談。


    李亦傑心中思潮起伏,喚道:“等一等!程……程姑娘,你和玄霜走得近,他有任何事,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吧?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玄霜的功夫是跟誰學的?你知不知道,他的每一招都含了邪氣,已隱隱帶有走火入魔之跡象。他現在年齡還小,一時爭強好勝,隻想著力量強過他人是最為重要,卻不知這些僅僅是無謂的意氣相爭。假如讓他從小就信奉著那一套理論,完全可與一個再世魔頭比肩。整個武林,是全天下人所共有的淨土,不是某一個人可以隨心稱霸的地盤,這種唯我獨尊的念頭要不得!趁著他受的毒害有限,勸他迷途知返,才最為有效。如今的一時放縱,隻會造就了他來日的萬劫不複!假如你還是真心為著他好,就告訴我一切的真相,咱們一起來想辦法。但要是一味替他隱瞞,那麽你不是幫他,而是害他!”


    程嘉璿怔仲了會兒,才道:“淩貝勒的事,我一個小小奴婢,又怎能盡知?假如他不願說,你就不能逼他。他要走怎樣的路,是他自己的選擇。再說,上次他的武功,皇上也是看見了的。連萬歲爺都沒說什麽,你又有何立場來指責他?”


    玄霜拍掌大笑,道:“小璿說得好!李亦傑,不過是幾招武功,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辨得出什麽邪氣正氣?也不過是你自詡正義,看旁人任何舉動都帶著邪氣,都要走火入魔。哼,你那些假惺惺的正道救世之論,說給你們那些同道中人聽去,在我這兒,行不通!別想來遊說小璿。”說完拉著程嘉璿,兩人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中。


    李亦傑心裏一片混亂,隻覺狀況如今是出現了先前難以料想的大變故,而他卻隻能看出個大概輪廓,卻抓不住根本。想以一己之力勸說玄霜,完全是癡心妄想。


    迴到吟雪宮時,突然想起程嘉璿方才一言:“上次他的武功,皇上也是看見了的。連萬歲爺都沒說什麽,你又有何立場來指責他?”而順治卻是對真相不明就裏,才會如此包容。看來不得不向皇上告知些消息,讓他插手幹涉。也希望父皇的話,還能讓玄霜聽進一些。


    剛欲轉身趕往乾清宮,又想:“韻兒對我不滿已久,總覺我是有事沒事,盡在找玄霜的麻煩。假如一句話不說一聲,就徑去稟報皇上,她必要懷疑我另有他念,生出誤會卻是不好。”


    再想到玄霜本來也是沈世韻的親骨肉,不論有何不妥,她都最應知曉。幾個盤算間打定主意,先去向她托一個底兒,有何應對之策,還能一起商量出個計劃來,總比自己悶頭苦幹,末了仍是兩頭不討喜,要好得多了。


    他本性裏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急脾氣,多數時候雖能勉強克製,然而一旦事況超出預計,難免發慌。一路直奔過去,路上的宮人都報以異樣眼神。李亦傑也不搭理,到得殿前,不等侍衛稟報,邁步就直闖了進去。


    第一眼就見沈世韻與順治一齊坐在桌旁,麵前還擺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看來正有事相商,還沒等開口,就被他這個不速之客打斷。見得此景,心裏竟有種莫名的快感。


    那侍衛駭得麵無人色,不等李亦傑開口,先一步趕來賠罪,道:“皇上,娘娘,卑職該死……李大人他……”沈世韻淡淡的道:“這裏沒有你的事了,先下去吧。把門給本宮帶上。”


    那侍衛還不知自己到底算不算逃過了這場飛來橫禍,愣了半天,才醒過神來,慌忙依著禮數退下。如今隻剩下李亦傑獨自站在他二人麵前,顯得格格不入。


    沈世韻神情盡顯嫌惡,道:“怎麽迴事,李卿家?本宮正與皇上共議大事,你怎地就直闖了來?宮裏的規矩都忘了麽?你向來穩重,如今怎會出這等差錯?”李亦傑剛給玄霜奚落一頓,又給她罵得像個灰孫子,苦笑道:“是卑職唐突了。隻是此事至關緊要,卑職一時情急,想立即來稟報娘娘,討個主意。”


    沈世韻冷笑道:“在李大人的圈子裏,能有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不是早已告訴過你了,你不是個吃幹飯的,宮中一應秩序,都交由你維持的麽?李卿家,本宮念你多年勤勤懇懇的份上,暫不追究你這一迴,下不為例。行了,你先到偏殿去等吧。本宮忙完以後,再抽空去見你。”


    李亦傑急道:“娘娘,此事等不得……”沈世韻臉色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道:“有什麽等不得?到底是你的事重要,還是本宮與皇上的事重要?”


    李亦傑心中大力一跳,強自壓抑著道:“卑職的一應私事,確然是上不得台麵,在皇上和娘娘麵前,連提起也沒有資格。但現在卻是我的徒弟……玄霜他……”沈世韻不耐道:“玄霜又怎麽了?”


    李亦傑留心到她一個“又”字。而從語氣聽來,是在指責他屢次告狀,而並非玄霜最近惹下的瑣事多。卻又怎知自己所想是全然相反?道:“是有關他的武功……”順治道:“哦,玄霜最近進步不小,全仗你李卿家的功勞。怎麽,迫不及待要來討賞了?”


    李亦傑神色鄭重,道:“卑職惶恐,不敢妄自居功。今日特此前來,正是為稟報皇上:也許我們眼中所見的‘不斷進步’,都不過是一種假象而已。”


    沈世韻問道:“那是何意?他豈非能幾招間劈斷木樁?難道那木樁預前做過手腳?”李亦傑忙道:“這倒沒有。隻不過,玄霜的功夫忽然突飛猛進,未必是什麽好事。他方才還來吵鬧著,要跟我脫離師徒名分。”


    沈世韻不悅道:“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成話。李卿家,你盡管放心,不管他行止如何,本宮始終隻承認你這一位授業恩師。”李亦傑道:“不,並非卑職斤斤計較。而是另有一事,不得不防。”說著將今日情形與一概疑慮詳說了遍。


    順治聽罷神色嚴峻,從身旁拉出一張空椅,道:“李卿家,坐吧。”李亦傑受寵若驚,謝了恩後,便在位子上正襟危坐。


    順治徑去與沈世韻交談,道:“韻兒,九月初七那一晚,地方上的確是有些不大太平。京城左近的安家莊被滅了滿門,上下數十口人殺得一個不剩。據後來之人描述,當時十數裏外都能聞得出血腥氣,火光映亮了天空……”


    李亦傑雖知事態嚴峻,但聽在耳中,腦內總是一頭霧水,也不知山莊滅門與玄霜之事扯得上什麽幹係。問道:“皇上,怎麽迴事?那安家莊……”沈世韻還想有意瞞過,道:“不該你問的,你不要多嘴多舌。”


    順治卻道:“無妨,李卿家也不是外人,朕就給你說說。你還記不記得九月初七那天?正是請薩滿法師入宮,給淩貝勒驅邪一日?當時玄霜很是任性,說過幾句挑釁之語,大笑了幾聲,就跑得無影無蹤,一夜未歸。”李亦傑連聲應道:“正是,初八一早,卑職還曾帶人到處搜尋他下落。後來,他終於自行迴宮,才算安全。”


    順治道:“說他自行迴宮,也不盡然。據朕後來調查,他是被人打暈了送迴來的,當時身上穿著一件衣服,被鮮血染得通透。是韻兒給他換下,擔心給別人瞧見,就暫時壓在箱底,想等他醒來,自己做個解釋。然而事後,他卻始終絕口不提,其中必有隱情。為了玄霜著想,我們表麵上仍裝作一切如常,私下分工合作。韻兒打聽宮內有何蹊蹺,朕則查探宮外事端。時至今日,才查明當晚果然有一樁血案。十有八九,是同玄霜脫不了幹係。”


    李亦傑聞言,既痛且怒,提掌在桌麵上重重一拍,道:“真要翻了他的天!我本來以為,他隻是有些任性調皮,在小孩子來說,也在所難免。誰知他現在……現在竟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往日裏我諄諄教導,給他講得除暴安良、積德行善之理,就因學武固然重要,為人處事的公道良心,卻是更為重要百倍!他嘴上也能頭頭是道,哪料想……真正做起,便會忘得一幹二淨?不去濟世救人,也還罷了,最起碼,也該本本分分,與世無爭!他要跟我解除師徒名分,解除得好!這樣的徒弟,我是沒有福分教!虧我還當著武林盟主,做他的師父,我要愧對整個武林,愧對天下之人!”


    他一時義憤填膺,渾然忘記是在皇上麵前,自顧自的大發脾氣。等得恍悟過來,忙告罪道:“皇上恕罪,卑職……一時失態。”


    順治眼中見得李亦傑,向來是個溫和敦厚之人,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怒氣衝天。何況自己作為皇帝,下官即是發火,也絕不會當著他的麵。愣得半晌,沈世韻已怒道:“李卿家,你為人臣子,管好自己的言行!聖駕尊前,豈容你無禮……”


    順治打個手勢攔下,遂道:“李卿家,你先消消氣。似你一般嫉惡如仇的性子,朕很是欣賞,暫且恕過你不敬之罪。眼前當務之急,還是盡量先安撫下民眾,替玄霜遮掩過……”


    李亦傑說到此,壓下的怒火忍不住又躥了上來,道:“依卑職看來,根本不該為他遮掩!自己闖下的禍,讓他自己去承擔。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幹脆將他交給安家莊附近的民眾,任由處置!也好證明大清絕不徇私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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