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迴才終於明白了沈世韻不向眾人知會秘道所在的用意:就是為了堵死正路,在施放毒煙時,讓他們無法逃走。這計策是要在他們得到索命斬後施行的,朝廷外伏官兵就能順手牽羊。沈世韻此舉一箭雙雕,既能殲滅與朝廷為敵的大批武林高手,又一並得到了七煞索命斬。想通韻貴妃是有意布局來殺自己等人,心頭十分複雜,說不清是何滋味。


    李亦傑朗聲道:“大家別慌,按照門派站好隊伍,可別亂了套。盡量放緩唿吸……”陸黔唉聲歎氣,道:“任你再如何鎮定,該死也還是會死的。到底是怎麽辦好?咱們總不能在這裏全軍覆沒了吧?李盟主,原公子,你們兩位智囊,拿個主意出來啊。”此時事關生死,他雖然一向看不慣名門正派,卻也自覺與他們劃為一體。


    原翼冷笑道:“不錯,索命斬的主人,焉能在此坐以待斃?那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就不信我原翼會被別人逼到死路,那個人可還沒生出來。”在廳中緩慢蹙轉,打量各處。眾人將他視為救星,他所到之處,都有人齊刷刷的讓出路來。


    原翼也盡量避免多所耗力,隻行了短短一會兒,仰頭打量著上空以琉璃瓦砌就的穹頂,正中一處尤其高。皺眉想了一想,道:“有了,這塊地方離上頭最近,隻要開出一個洞來,就能從此上去。”


    陸黔歎道:“原公子啊,我這一寶可全押在你身上了,本來還指望著你會有什麽好主意,像你的人一樣聰明。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可有想過,若是將頂蓋打穿,會出現孔洞是不錯,但原本積堆的土石卻不會憑空消失。等會兒稀裏嘩啦的散下來,咱們就全給它活埋了。不管怎樣,悶死總是不大好受的,你說是不?這一點我想李盟主應當深有體會。他剛剛逃出石像,你待會兒又讓他給土塊悶死,做人要行善積德,總不能這麽殘忍的。”


    原翼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隻要拿捏得好,就有出去的可能。若是必死之局,就算我讓你們去走,也不會同時把自己搭進去。”這話看似有理,那點蒼漢子卻道:“隻不過是有出去的可能,並不能確保,是不是?那要是拿捏得不好呢?我們又該怎麽辦?”


    原翼冷冷的道:“進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同之處隻在於不試則必死無疑,要是試了,至少有五成的希望。”


    陸黔腦子轉得飛快,心道:“原家小子說話一向稀奇古怪的,可也奇了,哪一次見他出過差錯?沒錯,活埋時土塊可不認人,他就算想趁機溜走,我看準了他的道,也能躡跡而上,還怕什麽?”擠出個笑容,道:“原公子料事如神,手眼通天,大夥兒跟著你總是不會有事的。你一定能帶著咱們化險為夷……”


    原翼道:“不用給我戴高帽,是我決心要做的事,就沒人能動搖得了。反之亦然。”不顧眾人僵硬的臉色,不動聲色的將真氣在臂內流轉一圈,抬手一揚,索命斬打著轉兒飛上高空,在穹頂劃了一刀,重又落下。抬頭看那瓦頂時,還隻劃開了一道細縫。


    原翼腳下挪步,看準方位,反掌擊出。索命斬淩空一轉,又擊向原處。這同一套動作反複進行過數遍之後,索命斬順著一道空檔鑽了進去,在內部又是一通攪和,不斷有細碎的沙石土塊灑下。但眾人都隻關心著能否順利挖出生路,那一些瑣碎小節反而不加在意。


    每次索命斬在上頭翻攪都會比前一次更長些,也就說明是掘入更深,而落下時的力道也就越狠,眾人能聽得“嗖”的風聲作響,心裏都揪緊著。


    原翼不斷變化著站立位置,將疾衝而下的索命斬擊迴。過了不知多久,隻見琉璃瓦頂終於現出個足夠通行的長道,放眼可見曙光破曉,一線亮色照射進來。這陰森森的冥殿內從未照射過陽光,一片死寂中沉睡的事物給光芒一照,仿佛也都多了幾分安詳。


    四周仍有些小塊的土石不時落下,在冥殿正下方近旁鋪滿一地,但與通道間大有空隙可容通行。這真不知該說是索命斬的神奇,還是原翼的武功出神入化,力道拿捏得精準。


    見眾人一時間都給震得目瞪口呆,忘了身在何處,也忘了輕重緩急。原翼叫道:“這崩塌仍在擴大,咱們趁這機會快走,大夥兒跟上!”拉著李亦傑縱躍而起。一踩到微顯傾斜的土坡,腳底踏上實地,便發足急奔。直到李亦傑感到胸口有了幾分涼意,稍覺不適之時,兩人已然躍出了洞口。


    這一處所在仍是在那荒村之中,看到四周深深淺淺的坑洞,似是恰好無人挖掘。有時往往便是如此,苦苦追尋卻走錯方向,而正確的路分明已在腳邊,偏是無人能夠注意。


    迎風而立,日光觸麵微溫,似將剛才在冥殿中染上的陰冷之氣也去除不少。但見天地間一片美好景致,就連那破敗的小荒村也十分可愛,隻因它還是陽世之物。轉過頭看看剛上來時的通道,透過縫隙隱約還能見到殿中情形。想到剛才曾在這裏出生入死,及至如今順利脫困,就如同在陰間和陽間轉了個圈,恍如隔世。


    兩次大難不死,必能後福無窮。在冥殿中曾幾度以為這一刻就是末日,不想現在竟能安然站在墓外,唿吸著清晨的空氣,看著世間勝境,受著陽光輝耀,繼續自己還有一大半的人生。任何人經曆了這一個過程,想必也都會樂在其中。又有什麽闖不過的災難比死更嚴重?


    一時間感到連江冽塵也變得無足輕重,七煞至寶也不值一提。隻願站在藍天白雲下,擁抱整片山河大地。世間既是有如此美好,人與人之間為何非要打打殺殺?如果不同國家民族的一對對男男女女,能在月光下相依相伴,點起篝火,唱歌跳舞,那該是何等的美好!可老天為何要上演一幕幕生離死別的悲劇?這責任是該怨人,還是天?


    原翼看著李亦傑一副知足陶醉的神情,哼了一聲,道:“李盟主好自在啊。怎麽,不管那個小姑娘了?”


    李亦傑奇道:“什麽小姑娘?”他此時身心俱醉,沉浸在一片喜悅中。知足者常樂,而他是真正懂得知足了。


    原翼道:“就是剛才在冥殿裏,你和陸寨主都很緊張的那個小姑娘。我還在猜想,不知你們三人的關係發展到怎樣了,沒料一見到出口,你就一聲不響的拋下她逃了,看來,你也並不怎麽愛她,倒是令我失望了。”


    李亦傑怔了片刻,道:“不是,你誤會了,她是我的師妹,我……待她一直就像親妹子一般……哎,剛才我是怎麽了?竟然隻顧著自己,沒來救她……當時那麽危險的環境,卻沒人在身邊陪伴,她定會感到很不安。”


    原翼冷笑道:“還真夠無情無義的啊。為了活命,連師妹也不顧了……”話還未完,就見李亦傑撲到了坑洞前,雙手扒住兩旁草莖,眼看就要跳下去救人。忙拉住他胳膊,好言相勸,道:“行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上來,可不想看著你再有個閃失。你還是在這兒好好待著,大不了我替你去救那個小姑娘。”


    其實他年紀也與李亦傑兩人相仿,對南宮雪卻是一口一個“小姑娘”,李亦傑初時隻覺莞爾,隨後想來,不過是初涉江湖的浪蕩子弟心氣高,一起始就自視為扶危解難的英雄俠客,指望著別人都來有求於他。這也是世俗通病,不離尋常。不妨捧一捧場,拱手笑道:“原大俠,多謝多謝!”


    原翼一怔,果然臉上露出笑容,抱拳道:“客氣,客氣。”說著話縱身躍下,身法輕盈之極。李亦傑見他年紀輕輕,卻是一身內外兼修的好功夫,暗暗欽服。不過誠如陸黔所言,這青年為人亦正亦邪。若為正,則是比他更為合適的盟主人選;若為邪,來日又是個如江冽塵一般的大魔頭。以後還須得多加觀察,著力引導才是。


    他兩人這一創下成功先例,古墓內餘人也不甘落後。均知那窟窿隻會是越裂越大,待會兒石塊就能把這裏徹底埋了,分分秒秒都是兇險萬狀,越是拖到最後的,脫險便更為不易。


    幾個見多識廣之人高聲唿喝,要大家不可亂鬥,響動過劇,也會加速石塊震裂。而若要提氣躍上,則隻能冒著吸入毒煙的危險。切忌不可慌亂,三兩口的毒性死不了人。輕功有些造詣的則一馬當先。天台飛鷹與陸黔自都是第一批搶上。


    李亦傑見陸黔初脫險境時,也是如自己先前一般手舞足蹈。拍拍他肩膀,問了句:“陸賢兄,你手腳也挺快的呀。對了,你那徒弟和程嘉璿呢?”


    陸黔向身旁的大洞指了指,笑道:“還躺在裏頭呢!就不知正派中哪個人會發善心,救他們上來。”李亦傑心裏一寒,道:“那怎麽可能?危境中人人但求自保,誰會主動去背上兩個包袱?”


    陸黔滿不在乎的搖了搖手,笑道:“嘉華他隨我,福大命大,沒那麽輕易死的。”就聽得身旁一聲冷笑:“隨你是不錯,就隻怕是禍害遺千年吧?”天台飛鷹負著雙手,走到兩人平齊一列,揚眉眺望天際遠山,眼角掃過一道輕蔑神色。


    陸黔笑道:“那有何妨?難道還嫌命長的?就算是禍害,也比你好人活百日劃算得多。”


    天台飛鷹冷笑道:“別白日做夢啦!你這個禍害運氣倒好,徒弟可沒這麽好命了。做師父的也不管他,這迴必死無疑。”


    陸黔笑嘻嘻的道:“鷹老前輩是個好人,良心就揣在懷裏,定不忍見一個年少有為之人白白喪命,勞你駕去救他一救。飛鷹躥上躍下,還不是如履平地?”天台飛鷹冷哼一聲,想到陸黔臉皮有如此之厚,竟能立即麵不改色的來相求自己,不禁失笑。


    陸黔緊接著又想到程嘉璿。他在冥殿中隻顧逃命,什麽秘笈心法,都不如保命要緊。此時既已脫險,複得閑情,那本秘笈又成了首要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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