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黔道:“本來是打算要殺的,你知道,其實劉掌門武功不成器,教出來的弟子,差上加差,更是不值一提,我要對付他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但我記得你心地最好,不願我多造殺孽,要是這麽幹了,你一定不喜歡。再說捏死螞蟻,又有什麽意思?所以我就放輕了手段,你們剛從秘道下去,我就把他們都點了穴道,順便封了啞穴。否則一人一張嘴巴,手腳不能動彈,罵起人來一個比一個厲害,我聽了生氣,可能就把他們殺了。所以現在你這群別派的師兄弟的確躺了一地,卻沒什麽大事。不是想做孝順徒兒麽?他們師父點穴暈倒,他們不自斷兩掌,陪著躺一會兒也是應該的。”


    南宮雪對他雜七雜八之言全無興趣,但聽得那群黃山弟子未死,心裏也卸下了一塊大石。對陸黔這險些成為殺人兇手的反倒感謝起來。所慮就又是索命斬之事了,問道:“木塊上到底刻了什麽?要是你也想不出來,不如說來一起參詳。”


    程嘉璿急道:“不要說,不要說,這不甘心啊!”程嘉華怒道:“你這死妖女,再敢多一句話,我撕爛你的嘴。”他從陸黔與她言談之中,就知道這妖女並不是他的什麽人,又常對她貶低得毫不留情,尺度更遠遠超越朋友鬥嘴。罵她也不損師父麵子,這才敢不加避諱。


    其實陸黔本意確是與程嘉璿分析得一絲不差,但此時時機不妥,若是程嘉璿剛一阻止,自己就立刻附和,倒像是自己聽了這小丫頭的命令,威嚴何存!他生平最恨的是受人撥弄,程嘉璿怎麽說,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忙道:“徒兒,氣大傷身,別太激動啦。我這就念給你們聽。”


    程嘉華道:“哦?不是要撇開我們單幹,讓我們幾個自生自滅去麽?你苦命的徒弟恰好也在其中……”陸黔假笑道:“那怎麽會?李盟主,雪兒,你們認得我久了,我是那樣的人麽?”隨後想起他們困在石像中,根本看不見自己,佯裝笑臉全沒意義,笑容也就垮了下來。李亦傑心道:“正因為認得你久了,這才了解得清楚。你跟那程嘉璿,兩人倒臭味相投。”


    程嘉璿急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心道:“你不是向來自私的麽?給他們裝好人又有什麽用?”


    陸黔一邊中指彈著木片底部,道:“穆前輩是說,每處圖形都可作為一架梯子,通向最上層的暗門。索命斬就在那門後麵。不過並不僅是拾級而上那麽輕閑,門隻有一扇,門後邊的道路卻有很多,每一幅圖形對應一條道路。圖形中各含隱秘,隻有真正順應其中心意,才能打開正確的那條。隻要選中一條,就不能再反悔,因為一旦踏上,其餘梯子的長劍重會化為利器,一齊向這邊攻來。劍尖上都淬有劇毒,沾身即死。途中也不能觸摸牆壁,同樣有毒……娘的,這冥殿當真邪門,怎麽到處都有毒?……機會隻有一次,之後不論成事與否,門都會永遠關閉。不過就算找到正確道路,那一路也是殺機四伏,能否取得索命斬,全看自身造化。好運,她還敢在最後敬祝‘好運’?”


    程嘉璿小心翼翼的道:“唔……你真要去試試麽?”


    陸黔心道:“試你老祖母個腦袋,這分明是九死一生的蠢事,老子會去試才有鬼了。不錯,我去上頭拖幾個人來,讓他們去拿索命斬,再為此爭個頭破血流,最後讓我漁翁得利。還有,上麵所說的心意,到底是指穆青顏的心意,還是莊親王的?這個倒要費一番思量了。到時再去救李亦傑一救,別成了個不仁不義之徒。再說我做了他的恩人,看他還敢不敢跟我搶索命斬?看重麵子的良善客,那是無論如何開不了口的。這才叫一了百了,否則給我撿去一趟,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整日纏著我討要,那也不勝其煩。很好,就這麽辦了。”


    李亦傑等人在石像內翹首以盼,外麵卻是好一陣都不聞動靜,幾人對視一眼,臉顯憂容。均知陸黔爽快時是雷厲風行,片刻工夫都不肯耽擱,一旦拖拉起來,就定是心中不大情願,也正預示著事況極易生變。


    李亦傑寧可聽他直言相拒,也不想雙方這麽不明不白的吊在這兒。終於忍不住叫道:“陸賢兄,你還在磨蹭什麽?快去拿索命斬,再劈開石像,救我們啊,遲了就來不及啦。”


    陸黔悠然道:“急什麽?現在是你求我搭救,理應低聲下氣,低三下四,低人一等……怎地倒大唿小叫起來?我可給你弄糊塗了,到底是我要救你呢,還是你要救我?”李亦傑給他激得一口氣沒喘勻,連咳了幾聲,道:“陸賢兄,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陸黔道:“得便宜?我得什麽便宜了?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也把話撂在這兒了。我要你一句保證,待會兒得了索命斬,歸我。”李亦傑也知他打的大致就是這個主意,道:“我的保證沒用,那並不是我能決定……”


    陸黔道:“你還知道就好,我還以為你一見了七煞至寶,就會端出盟主的身份硬奪。這位子想當年還是我讓給你的,我也可以不追究。老實說,我沒欠你們什麽,方法是你們告訴我的,但你李亦傑怎麽就不成呢?要是沒有我按你們說的照辦,石像內的文字就算給你們倒背如流,也還是個空殼子,沒有半點作用。成與不成,隨你們考慮了。不過要是你們沒騙我,這石像內空氣的確稀薄的話,就該知道,剩下的沒多少時間了。”


    李亦傑看著南宮雪和程嘉華兩張都有些發白的臉,心中憂急,又想:“我也跟他們一起困在這兒,又受傷最重,怎麽我卻好得多?”


    陸黔冷笑道:“李盟主最喜拖延,兄弟的耐心,也就是這麽給你磨礪出來的。不過今日事關重大,我是不能縱由你這個小小癖好了,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南宮雪撐著口氣,向李亦傑用力搖了搖頭。師兄向來最重承諾,一旦騙得他答應,以陸黔這等卑鄙小人,將來自是什麽難事都可來向他請求,那無異於給自身套上一層長年無以解除的枷鎖。


    李亦傑思前想後,還是先活命出去最為要緊,否則什麽都是空談。不明不白的死了,還怎樣保護天下武林?應道:“好吧,不過到時候,大家須得公平競爭,各憑本事。這樣即使還是輸,好歹我也輸得有些魄力。”


    陸黔道:“憑本事?你有什麽本事?好,你是親口應承過的,如果索命斬落到我手裏,你就不得再參與爭搶,日後都須得小心謹慎,你的同伴也是一樣。”李亦傑點了點頭,又想起他隔著石像看不到,便道:“我答應了。現在你可以開始沒有?”


    陸黔笑道:“不急,不急,你剛才也該聽到了木片上記載,知道通路隻有一條是真,要是我判斷錯了,索命斬就再也找不出來,你也舍不得吧?我一個人腦力有限,還得多找些人幫忙想想。”說著腳步聲響起。李亦傑聽這並非沉思踱步,而是向著另一側快步行去,心裏大致也明白了些。冷道:“怎麽,陸賢兄想臨陣脫逃?”


    陸黔哼了一聲,道:“別瞎想了。我一向一言九鼎,說過的話,那還是算數的。說了設法相救,必不負約。”南宮雪道:“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兒?”


    陸黔笑道:“怎麽,第一次聽你開口,詢問我的行蹤,這是否說明,你我的關係又更上一層樓了?李盟主料得不錯,我可不是什麽見義勇為的老好人,肯幫你們,完全是為索命斬。我向來有個習慣,已經吃到嘴裏的肉,那是絕不許旁人分食一口的。”


    李亦傑也糊塗起來,道:“既然索命斬如今距你僅有一步之遙,你又為何……”這話實有些難以出口,他從小到大,都不願過於依賴旁人,更不願讓人生出此等錯覺。陸黔笑了笑,故作驚奇,道:“咦,怎麽李盟主對我,倒似很是難分難舍?”


    李亦傑鐵青著臉,不發一語。陸黔隨之又道:“問我為何要走麽?那自然要走,非走不可。我正是給你們搬救兵去啊。說起來,你也不如自己誇口的那麽講義氣,好比上頭那群人挖了一個多月,我不透露秘道是理所當然,但你既然發現了,竟然也隻字不提,果然是貪利之心,人皆有之。”程嘉華插話道:“師父是想讓旁人代您越過取寶艱險?”


    陸黔一愣,笑得更是開懷,道:“此地既無外人,我也不用掩飾什麽。哎,徒兒啊,師父有什麽心思,都瞞不過你。”程嘉華無聲冷笑。


    李亦傑冷冷的道:“你不必麻煩了,他們在昭宗祠底挖出了通道,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到了,你隻管在這裏安心候著就是。”


    陸黔笑道:“這個沒事人扮得可不大高明。這條秘道是直達冥殿的捷徑,算算你都到了多久,那邊還是一點兒動靜也聽不到。你有意叫他們兜老大圈子,自己利用這個時間差,來竊取索命斬。這個主意是很好,可惜老天也不照看偽君子,他才剛打個盹兒,就讓你們困在石像裏了。你自己遭報應也就算了,還要連累雪兒和我徒弟,你才是個貨真價實的掃把星啊,李盟主。”


    李亦傑下意識就想辯解,說自己對那條通道一無所知,終點禍福難明,這才抱著親入地獄的大義下來。但轉念一想,隻覺說了也是全無意義,這份“故作高尚”又會給陸黔拿住把柄大做文章。況且此時,那緣由連自己也不大相信了。當時他心裏固然懷疑是陷阱,但實有一大半是認同了秘道即為捷徑,那犧牲之言不過是為使良心安寧的偽善說辭。


    陸黔聽他半天沒答腔,或許正是心虛默認。他想諷刺得也夠了,若是惡人全由他來做,隻會使李亦傑心中負罪感減輕,還不如讓他自己反省,來得見效。


    最好他連尋找七煞至寶的目的也一並懷疑,就此鑽進牛角尖,又為維護自身虛榮,不敢再與他爭索命斬。哈哈一笑,走到石壁前,笑道:“如此也好,李盟主就好好盤算盤算,問問自己的內心,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索性就坐在這裏,等那些後來者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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