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雪怕他恨意高漲,出去後會對程嘉璿不利,匆忙一笑,道:“是,不過她已打算改過自新了,殘影劍也落到了七煞魔頭手裏。我雖不知你和她有什麽仇,但……她始終都不過是受人撥弄的一顆棋子而已。你要雪恨,也該去尋始作俑者才是。”程嘉華冷哼一聲不答。


    李亦傑強忍全身散架般的劇痛,艱難撐起身子,敲了敲石壁,喚道:“陸賢兄,你沒有聽錯……的確是我李亦傑,我在這裏。”


    陸黔“咦”了一聲,在石像前來迴徘徊,笑道:“喲,李兄好興致啊。當了武林盟主,什麽好事兒都嚐遍了,這當口心血來潮,鑽進石像裏逍遙?怎樣,那裏頭滋味如何?怎地又不邀上我?嗯?哈哈,哈哈。”笑聲中滿是幸災樂禍之意。


    李亦傑不理他諷刺,此時若隻自己一人困在石像中,那是寧可死在這裏,也不會去向旁人求助。但他道義感極強,不願連累南宮雪和程嘉華一齊送命,這才會勉強向冤家對頭開口,雖知這求助必然少不了受他一番奚落。道:“你快按照我說的辦,看到這石像伸出的手指了麽?對準他所示方位,以指力擊向對麵的牆壁。”


    陸黔從李亦傑話裏聽他確是滿懷焦急,但他越慌,自己就越開心。吹了聲口哨,道:“兄弟進這地宮,是來找寶,可不是來拆房子的。你讓我這麽幹,總得給個足以讓人信服的理由吧?否則入人陵寢,毀人墓室,這可都是有損陰德的事兒啊。哎,我知道了,李兄定是顧著盟主身份,不願髒事沾手,所以就來算計我這老實人?”


    李亦傑咳嗽幾聲,從喉嚨裏艱難擠出話來,道:“如今情勢危急……咳咳,沒時間多解釋了,改日我再跟你詳說。此事攸關生死,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求你,拜托了。”


    陸黔哈哈大笑,道:“原來不可一世的李盟主也會走投無路。痛快!真是痛快!可是我那點三腳貓內功,唬唬你是可以,要我打穿牆壁,我也沒那份能耐。何況力道共分十成,我怎知該使上多少?”他一味拖延,用的盡是不慌不忙地調侃語氣。


    李亦傑道:“這裏有幾句口訣,你聽了就明白。雙手托天理三焦,十字交叉……”程嘉璿插話道:“你當真信他?這麽不明不白的幾句口訣,誰知道他有什麽企圖?內功可不能亂練。”


    陸黔冷笑道:“小丫頭片子,說得好像自己很精通了?李兄是我兄弟,於私,那是一定要救的。他又是天下武林的盟主,帶領大家振興中原,於公,那更是非救不可的。你現在不肯救他,來日換成你困在石像裏,想不想人家救你?再說內功口訣,有沒有問題,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道是好編的?我好心救他,他告訴我假口訣害人,那是做什麽?”


    程嘉璿道:“或者他將整句都告訴你,卻改動了其中最關鍵的那個字……”陸黔笑道:“這種損招,隻有我拿來整李盟主,倒還說得過去。他是個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漢,絕不會這樣對我。”他此時假扮仁義,簡直比真君子還像著幾分,也不知他是有意給李亦傑戴高帽,還是反語譏刺。


    程嘉華心道:“總算你還肯承認自己卑鄙無恥。哼,真不爭氣,竟然跟那個該死的妖女混到一塊兒去了。”提高聲音喝道:“喂,死妖女,閉上你的臭嘴!本少爺脫困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料理了你。”程嘉璿嚇了一跳,即使明知對方困在石像中,一時出不來,也看不見自己,還是瑟縮著躲到陸黔身後,低聲道:“怎麽……怎麽會給人認出來啦?”


    陸黔沒理睬程嘉璿,向前踏了幾步,皺眉道:“哎?你是……”南宮雪靈機一動,叫道:“喂!陸……陸師兄,你徒弟也在這裏,要是你不聽我們的話,就救不了他,他就要死啦,那你可就沒有徒弟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等那些到處求師問道的年輕人聽說,你連自己的關門弟子也保護不好,誰還願意跟著你?那你就準備一輩子都當孤家寡人吧。”


    陸黔大喜,道:“雪兒?你也在這裏?你是我的好老婆,我一定會救你的。我那個徒兒麽,唉……”


    他先前躲在一旁,將程嘉華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裏,又為他不稱南宮雪“師娘”而大為惱怒。“小白眼狼,敢給我玩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陸黔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但程嘉華脾性確是與他十分投合,他多年闖蕩江湖,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合自己胃口之人,並沒打算對他見死不救。但作為懲罰,還得給他吃些苦頭。


    南宮雪道:“誰是你的……什麽人了……?我們才不是求你,實話跟你說,你不幫這個忙,對你也沒有好處!”陸黔道:“我沒說不幫啊。隻是你得跟我說,是不是李亦傑實在辦不到,你才想到找我?哈哈,原來萬能的李盟主也有服輸的時候。”


    程嘉華起初聽陸黔在外邊久無動靜,已大致猜出了他顧慮,心下冷笑。又聽他與南宮雪不住口的調笑起來,暗想:“這樣下去,那可沒完沒了。”於是抬手敲擊石壁,叫道:“師父,弟子自知有罪,甘受責罰,不敢求您搭救……”陸黔微微冷笑,素知這弟子像他,氣性極高,假裝妥協後定然暗藏機心。可自己是陰謀家的祖宗,倒要看他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程嘉華對陸黔最是了解不過,深知該用何種方法才能成功瓦解他意誌,讓他乖乖聽話。說道:“弟子是服罪而死,天經地義,那也沒什麽說道。可是李盟主請師父做的,是關於找出索命斬的大事!”陸黔還是給他這話震得一驚,隨即假作鎮定道:“什麽?我才不信。”


    程嘉華道:“信不信,都隨師父。尋找索命斬的秘密,就刻在我麵前的這一塊石壁上,刻了滿滿一板。可現在來路已經被堵住,您進不來。若是從外麵劈開石像,就算能成功,也勢必將秘密一齊毀了。我們幾個若是抱定主意,始終不說,隔著這一層石像,你也奈何不得我們,連施用酷刑的機會也無。我們最多是自己悶死,可我們一死,秘密也隨著長埋地下,索命斬就將永世沉眠於地底,不見天日……這底下空氣稀薄,你可得快些拿定主意,啊喲……”忽然握起拳頭,對著石壁狠狠一擊,發出“咚”的沉悶一響,內外皆能清晰聽得。隨後叫道:“師娘,你怎樣了?你可別嚇我啊!師父,不好啦,師娘她暈倒了!”


    南宮雪聽程嘉華對著石壁空喊,聲音越來越是焦急,仿佛自己當真已近垂危一般,又氣又好笑,也不禁暗暗佩服。剛才見他話說一半,突然揮拳砸出,力道之重,就連她正待在石像內,也感到周圍猛地震蕩了一下,在外間聽來定是與人栽倒無異。而程嘉華手上也立即滲出縷縷血絲,五指末端顯出一圈瘀紫。


    南宮雪極力忍住驚唿,剛想看看他傷勢如何,就聽他提高聲音,大唱獨角戲。稍一細想,明白了此中用意,唯一要配合的便是不出聲即可。這或許就是俗稱的一物降一物,陸黔此等奸猾小人也遇上了克星,是注定要被自己徒弟擺布得團團轉。終於代她出了心頭一口惡氣,甚有種酣暢淋漓之感,忍不住偷笑。


    隨即看到程嘉華袖管垂直下墜,拖在地麵上像一團全無生氣的布條,記得他說過,這條手臂是當初身中劇毒,為抑製藥性蔓延而自行砍斷的。對他這份果敢固然歎服,卻也尋思:“唉,他對自己,怎就總是如此狠心?那些在乎他的人,可是會心疼的。”


    陸黔一聽索命斬有可能再也找不出來,現在南宮雪又暈了過去,生死不明,再讓她待在那悶人的石像中,還怎能好生靜養?這兩者均是他極為看重之物,哪一件也不願失去,現在卻又夾雜在一起來亂他心思。如果那三人果然死了,自己怕是要一輩子後悔,而跟李亦傑賭的這口氣一文不值,怎能補償得如此巨大虧損?


    他也不想要強了,忙道:“李亦傑?李盟主?你還活著吧?雪兒她……不要緊吧?別耽擱了,你快把口訣告訴我,我立刻照辦,立刻照辦!”他先前還十分強盛,這會兒卻低聲下氣,幾乎成了苦苦央求李亦傑準許他救命一般。三人在石像內相視一笑。


    陸黔又在外間張皇驚喊:“李盟主?李盟主?你快迴我一句話啊!”聲音裏帶了些哀求之意。


    李亦傑忍著笑,咳了一聲,道:“雪兒沒事。你聽好了,兩手托天理三焦,十字交叉小腹前,翻掌向上意托天,左右分掌撥雲式,雙手捧抱式還原,右掌旋臂托天去,左掌翻轉至脾關,雙掌均沿胃經走,換臂托按一循環……”不住口的讀了下去。陸黔暗暗記誦,他悟性原就極高,再加上自身的功夫底子,沒一會兒就默念純熟,心中有數。


    等李亦傑念到第三遍時,他已能依言施為,指力擊出,犀利的破空聲在石像內也聽得一清二楚。接著就是“嘩”“劈哩啪啦”的一陣亂響,似乎是牆壁上的土塊紛紛傾倒,忽然擔心數量過眾,會將整個冥殿一起埋了,好在沒一會兒就沉寂下來。剛想開口詢問,又聽“嗖嗖嗖嗖”“唰唰唰唰”連聲作響,起初都是淩厲異常,著沒處卻聲響沉悶,既似牆壁,又有種鑽過固定繩套的摩擦聲。


    李亦傑忙問:“怎樣了?剛才那是什麽聲音?”他大致能肯定最後該是無數暗器聲響,穆前輩要他們擊射牆壁,為的自然就是觸發這道機關,可總不成真要將繼承者射死,難道是要考較他身手是否足夠敏捷?


    突然心裏一亮:“是了,這就是秘密刻在石壁中的用意。我若是內功再高強些,指力足以穿透那層石頭,那麽箭矢擊來時,身前就有石像保護,有了這一套現成的盔甲,暗器是半分也傷我不到的。可要是到時有人想渾水摸魚,趁我身在石像不便,先去搶奪索命斬,就會中這一陣亂箭而死。穆前輩的機關,可實是周到備至,卻也令人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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