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冷冷的道:“這樣讓你走了?然後你重以魔教妖女的身份,再去殺人放火,為非作歹?像你這樣的人,我怎能放任你留在玄霜身邊?別說是他,我隻怕韻兒也不能安心。”程嘉璿早知李亦傑沒那麽好打發,否則也不會賴在吟雪宮六年不去,因此一直隻是垂首冷笑,待聽得最後一句,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脫口道:“你說什麽?”


    李亦傑還未覺出異常,憤然道:“你起初進宮就是不懷好意,處心積慮的待在韻兒身邊,究竟有什麽陰謀詭計?不管是誰,如果威脅到她的安全,我都絕不能饒!又是誰指使你來害她?”


    程嘉璿嘴角牽動,終於忍不住冷笑起來。心道:“好極,原來我是白擔心一場。先前還道我的身份一旦給人知曉,他自然會想到是出於韻貴妃之命,自此與她翻臉成仇。沒想他對娘娘一往情深,已經成了個白癡,不惜自欺欺人,也要相信自己愛的是隻溫順的小羊羔,旁側都是巡伺的狼群?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再擔驚受怕?唉,我隻要他待我能像李亦傑待韻貴妃的十分之一,或是殞少帥待楚夢琳那臭女人的百分之一,我也就知足了。天下間有那許多相戀至深的有情人,為什麽我的命就那麽苦?”她冷笑時頭頸深埋,肩膀發顫,口中聲音似哭似笑。


    南宮雪與程嘉璿本來不識,與她問話也不覺為難,道:“五毒教在中原的據點,不是誰都可以進的。怎麽,你是辦事不力才受責罰?你真是他們的奸細?”程嘉璿想到先前在道觀中,紀淺念說過“既能做你義父的眼線,便也能做我們的眼線”,當時自己是一口應承過的。現在出了大門,那許諾也該即刻生效,含糊不清的道:“就算……是吧。”


    李亦傑眼中驟然射出寒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麽算不算了?五毒教妄想侵占中原武林,遣人四處作亂,以卑鄙手段暗害各派首座,想讓大夥兒潰不成軍。就算你是給人當槍杆子使,所犯種種也是人人發指,天理不容,其罪當誅!”幾乎便要隱忍不下,朝著她頸中一掌擊出。陸黔心裏掛念著秘笈,忙將程嘉璿拉到身邊,道:“慢著,李盟主,在她跟我的事了斷之前,你不能殺她。”


    程嘉璿在密林中見陸黔待人點頭哈腰,全沒一點尊王霸氣,原已對他失望,如今好感卻又慢慢複蘇起來。倒也不是因他護著自己,不過是喜見他與李亦傑對著幹,所顯出的腔調。


    李亦傑衝動漸止,道:“是了,還有許多疑團尚待查明,我也不能貿然動手。程嘉璿,你到底是什麽人?怎會跟那群異族人勾結在一起?他們給了你什麽好處?”程嘉璿道:“沒什麽好處。紀教主說,讓我去當眼線,我就照辦。”


    李亦傑冷笑道:“哦,你倒是夠聽話的。五毒教有你這樣忠心的下屬,真該說是他們的福氣。那麽除了做眼線,還有別的任務沒有?”南宮雪心下一轉,道:“你懷疑五毒教另懷野心,企圖將計就計,從內部朽腐宮廷?”


    李亦傑頷首道:“甚有可能。古來權位之爭,諸般陰謀層出不窮,稍一疏漏就著了道兒,即使你想不出,也沒什麽是他們做不出來的。”轉向程嘉璿又是另一般態度,喝道:“還交待了你什麽?你最好一五一十的都說出來。紀淺念讓你打掩護,本就是抱定了主意要犧牲你,這也就是跟黑道中人打交道的下場,隨時都是利用、背叛,你不夠強,下一個死的就是你。他們對你無半分同道之誼,你還要幫他們隱瞞?如能誠心改過,或許還得一條活路。”


    程嘉璿冷笑一聲,道:“隨你說啊,李盟主!你不就是想幫我羅列罪名麽?現在隨你編造什麽,我都認罪了便是。”聽她語氣好似全然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維護五毒教到底。


    李亦傑心知在此事上再問不出什麽名堂,又道:“對,你不是殘影劍從不離手的麽?所以剛才我一時沒能認出。那劍在哪裏?”程嘉璿想到殘影劍從此再不屬於自己,又一陣悲痛翻江倒海的席卷而上,不由再度淚濕衣襟。南宮雪道:“怎麽,是交給你五毒教的主子了?”


    程嘉璿不願迴答,用力咬著嘴唇,隻作默認。李亦傑暗叫一聲“不好”,拉起南宮雪的手,道:“雪兒,咱們快去看看!”奔到門前,不迴身的說道:“陸兄,那妖女就暫時請你看管了。可別讓她逃跑。”


    陸黔笑道:“你盡管放心,李盟主,我比你更想盯牢她。你倒不如擔心,待會兒我倆一起不見了。”李亦傑沉默半晌,難以確定這是玩笑還是當真,但仍迅速作出決斷,道:“我信你,不會。”說完拉著南宮雪衝入觀內。相比之下,還是殘影劍更為刻不容緩。


    殿內空空曠曠,放眼望去,器物盡收眼底。除兩張龍鳳寶椅外,可說是一無所有,更別提殘影劍的半點影子。室徒四壁,不存任何遮蔽之物,決計無處藏身,地麵卻又打掃得一塵不染,不似常年無人居住。料想是剛聞風聲,便趁自己給人阻在門外之際,乘隙脫逃。


    這情形已無須再看第二眼,拉起南宮雪又轉身奔出。卻見原本在殿前守衛的教徒也都散逃而空。暗暗後悔先前衝動誤事,單盯了程嘉璿一個,否則隻須能捉住一人,嚴加逼問,想來也能有所成效。頓時一陣怒從心頭起,指著程嘉璿喝道:“原來你是奉命行事,故意拖延時間,好給他們逃跑,是不是?還真是好忠心的奴才啊,為求給主子效忠,連命也豁出去不要了。”


    程嘉璿見李亦傑剛衝入就立即轉迴,猜想他也定是看到了不該看的場麵,這才尷尬退出,否則沒人能使他如此狼狽不堪。陣陣劇痛侵襲著心髒,眼前發黑,新的淚水又湧了出來。對李亦傑的問話隻當做耳旁風。


    李亦傑更怒,道:“紀淺念到底要去哪裏?我不信你全不知情。快說!”程嘉璿自語道:“紀淺念……他們在快活啊,還要去……什麽……”


    李亦傑冷笑道:“不錯,她得著殘影劍,的確是快活了。”卻沒想兩人所說全不是一迴事。南宮雪沉吟道:“五毒教既能舍棄中原據點,想必不會是怕了我們幾個,那是早有打算的了,他們還能有什麽地方可去?自然是迴苗疆。”


    李亦傑心想不錯,將來隻要再這麽依樣畫葫蘆,帶人攻入苗疆就是。反正有斷情殤作餌,不怕拉不到追隨者。況且五毒教相對勢力較弱,也成不起什麽大事。定了定神,問道:“你不是一直跟江冽塵在一起?按說還是他的救命恩人,現在他怎麽不管你了?”


    程嘉璿觸到心頭痛處,不願多提,道:“就是他們在……快活啊。”李亦傑沒目睹她剛才受辱經過,也不懂這話裏何指,隻當她是在東拉西扯,分散自己注意。語氣更加嚴厲,道:“你是說他倆正在一起?”


    程嘉璿誤會了他話意,更誤會了這“在一起”三字,隻當李亦傑是冷嘲熱諷。腦中迴想起剛才情形,自己在場已是如此,等她這礙事鬼一走,兩人再會做些什麽,還不是都明擺著?這就如同戳在心頭的一把快刀,痛得口唇血色全無。喃喃道:“就算是……吧……”


    李亦傑惱道:“問你一句話,怎就這等困難?你就不能答得痛快些?”陸黔笑道:“李盟主,這一點你不能怪她。璿妹妹都當眾說過了深愛著人家,那怎會再出賣他?所以不管你問什麽,自都是一問三不知了。小璿,你在魔教總舵表白心意,頗有我當初就雪兒一事昭告天下之風範。很好,很好,很得我的真傳,將來定然有出息,我欣賞!”李亦傑怒道:“你別打岔。他們可有提起斷情殤之事?”


    陸黔總喜賣弄情報,忍不住又打岔道:“據我所知,紀大美女一直以來就愛慘了江冽塵,不管搜羅到什麽稀世珍寶,隻要他一句話,那是二話不說,就可以拱手獻上的。再說五毒教和魔教又一向‘同氣連枝’,隻怕你李盟主是沒戲可唱了。”


    李亦傑在密林時也聽出紀淺念言詞中處處維護祭影教,更有六年前在英雄大會,她就曾說過“我是江少主未過門的妻子”。兩人間地位相若,旗鼓相當,有更深一層關係可稱得是毫不稀奇。再說陸黔也一心念著謀奪七煞至寶,在此事欺騙自己對他絕無好處。合計算來,多半便是實情。曲指計數,臉色也隨之愈顯慘白。嘴唇哆嗦著,幾句話硬是說不出口。


    南宮雪與李亦傑自小一起長大,多年默契,自然知曉他顧慮為何。憋在心裏隻會增惹煩擾,不如代他說了出來,還能讓幾人認清境況嚴峻,非得同心協力,共渡難關。緩慢的道:“若真如此,江冽塵此番可一舉得獲三件寶物,再加上早已給他掌握的七煞訣,實力更超過當年和碩莊親王本人。如今便還隻剩下索命斬,以及斷魂淚、絕音琴尚未落入他手中,也就是說,咱們要阻止他的野心,隻有三次機會了。”


    李亦傑和陸黔都默默點了點頭。但這成功可能已是微乎其微,連敗四次,又怎能指望在最後三次中時來運轉?


    要說憂心最甚的還是李亦傑。陸黔這迴對能否奪得寶物也不如何擔心,能到手是最好,然若不能,聽江冽塵口氣,是指望成為天下至尊,將來要是正道真在他手下一敗塗地,那就歸順大勢所趨,設法幫他幾次,拉攏交情,說不定他就能高低分配,讓自己去當皇帝。但這般受製於人下,總有些不大甘心。


    程嘉璿想到宮中的兩件寶物,那是答應過偷出來給他的。卻也明知以他實力,盡可自行得手,到時自己這份人情送不出,他對自己的態度更不會有半分改觀,臉色也是極其凝重。


    南宮雪不知她心中正對江冽塵大加稱讚,還道她有所悔改,甚感欣慰,道:“師兄,依我之見,咱們可不能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還是依照原定計劃前往赫圖阿拉,會齊各路英雄。你想,那斷魂淚與絕音琴的下落,我們尚不知悉,詳查定然費時費力,其間耽擱不起。但江冽塵一次得了喪心魄和斷情殤,他的下一個目標,定然也是索命斬。我們這一迴,或許能趕在他的前頭,那麽事情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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