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一驚跳起,叫道:“壞了,壞了,我得立即趕去少林寺!”猛一把拉開門,才想起要對南宮雪解釋,盡量長話短說,道:“我們太低估江冽塵了,原本都以為他一聽到消息,定會去赫圖阿拉搶索命斬,因此我將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此,可誰知他會獨辟蹊徑,趁此機會去少林寺奪喪心魄!雪兒,你快吩咐下去,命半數兵馬隨我同行,另一半留下待命。”


    南宮雪道:“你就這麽相信那個送信的?萬一……這是個陷阱,那要怎麽辦好?”李亦傑道:“是陷阱,也隻能是江冽塵親自設的陷阱,我就怕找不到他,既然有機會正麵交鋒,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上一闖!雪兒,你是明白我性子的。”南宮雪道:“我理解你。可你也別太擔心了,通禪大師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


    李亦傑道:“我隻怕他耍弄陰謀詭計,大師宅心仁厚,不懂得防備宵小……無論如何,喪心魄不能落到他手裏。”南宮雪點了點頭,兩人眼神交匯,已是心意相通。奔出房門,各自分頭行事,再不遲疑。


    其後李亦傑快馬加鞭的趕赴嵩山,南宮雪留下交待群雄,果然先前顧慮並非杞人憂天,眾人眼看著索命斬尋得在即,唯恐給旁人吃了獨食,再要搶迴殊為不易,都不願在這節骨眼兒上離開。


    南宮雪費盡口舌講明利害,如何應以大局為重,正派魔教如何勢同水火,卻仍隻拉到了零星數人。想到自己口裏常念著給師兄分憂,如今卻連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滿腹委屈不甘,難過的隻想掉眼淚。


    最後還是陸黔挺身而出,假以利誘,說道喪心魄便在少林寺,同是七煞至寶之一,與索命斬不相上下。此時千八百人圍在赫圖阿拉,虎視眈眈的等著,即使真挖出了寶物,大家亂鬥起來,武功低微些的早早就被踢出場外,隻剩捶胸頓足,給得勝者做個見證的份兒。然則寶物隻有一件,唯有一拍而決,可沒什麽分不分得一杯羹的問題,你何苦死賴在這兒湊熱鬧呢?倒不如趁著去少林寺的人少,對手更少,運道好些的話,將寶物收入囊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此地眾人都是在武林中摸爬滾打半生的,對得失之較萬分精明,不肯吃半點小虧,這番話說得人人貪心大動,暗暗點頭,沒多會兒的工夫倒有大半的人加入了這一邊隊伍。剩下幾個挖掘者有的鑽入地底未出,有的拿著工具未拋,沒趕上這一趟。另幾個動作慢些的心想待在赫圖阿拉之人少了,自己的機會也就大得多。兩邊都覺是對方吃了虧,在心中暗暗嘲笑。


    路上南宮雪對這現象大惑不解,陸黔與她並肩而馳,道:“沒什麽好奇怪的,雪兒。世人無不貪名好利,你隻要找準了他的軟肋,稍加遊說,就能把他捏得死死的。像你和李亦傑這樣一心為公之人,隻能說是太過癡傻。”南宮雪冷笑道:“我隻笑這群人自居正派,行事卻也如此斤斤計較。”


    陸黔道:“很正常的,要不是為了切身利益,你再瞧瞧就憑李亦傑一句話,可有一個人會來替他出大力挖掘?他還真當自己是多有威望的武林盟主不成?他說尋找七煞至寶,我們就乖乖的去找,不過找到以後,可不是捧給他,而是自己收著。現在遠沒什麽一心為了公道正義,甘願獻出一切的聖人,你給他們講那些大道理,就是對牛彈琴。”


    南宮雪冷哼道:“你們要七煞至寶幹什麽?就為了得到天下?那和魔教目的有何不同?”


    陸黔道:“沒什麽不同,雪兒,你對這些該趁早看開些,就算不願與之同流合汙,也得學會睜一眼,閉一眼。世人皆賊,則視賊自若,反以善人而為匪類。你聽過一個典故沒有?昔有一國,國中一水,號曰‘狂泉’。國人飲此水,無不狂;唯國君穿井而汲,獨得無恙。國人既並狂,反謂國王之不狂為狂。於是聚謀,共執國主,療其狂疾,火艾針藥,莫不畢具。國主不勝其苦,於是到泉所,酌水飲之,飲畢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國人乃欣然。這說的是……”


    南宮雪冷冷一笑,道:“你不用解釋,我聽過這故事。卻又如何呢?你盼著我也跟你們一起瘋了,是不是?”陸黔道:“入鄉隨俗,在此境地之下,一個清醒的人比瘋子更痛苦。可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並沒瘋,隻是我表麵裝瘋賣傻,融入其中,實則是我在擺弄這一群瘋子,我讓他們怎樣,他們就得扮醜相來讓我開心。”


    南宮雪道:“我知道你就是以這張嘴皮子招搖撞騙,才一路上爬,有了今日地位。”說著喝一聲“駕!”白馬遠遠的跑了出去,將陸黔與眾人都甩在身後。陸黔淡笑自語道:“別說得那麽難聽,這不叫招搖撞騙,該叫做‘攻心之術’。”


    南宮雪馬不停蹄的疾馳,竟然在少室山腳趕上了李亦傑。李亦傑見她風塵仆仆,臉色頗有些憔悴,眉眼間也含有深深的疲倦。不知她是因世間現狀冷了心,隻道她趕路太急,才將體力耗盡,關心了幾句,此時也不好再拋下她,於是同路前行。


    這一段腳程不長,很快少林寺山門就已遙遙在望。李亦傑心中急不可待,隻對著守門弟子抱了抱拳,就要拉著南宮雪向內闖。


    那幾名弟子在外頭看門,連年受著日曬雨淋,早都心下不滿,又見李亦傑兩人將自己視若無物,更是咽不下這口氣。兩名弟子同時跨前一步,短棒在前交疊攔路,喝道:“站住!誰準你進去了?怎就自說自話?少林寺是給你撒野的地方麽?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李亦傑心想也的確是自己失禮。他本就不願仗著武林盟主身份欺人,再說看那幾人猶自氣定神閑,想來寺中尚未生變,一邊慶幸總算是趕在了前頭,拱手道:“煩請拜上方丈大師,就說在下華山派弟子李亦傑與南宮雪有事求見。事情緊要,不可耽誤,還請幾位小師父通融,行些方便則個。”


    他有意隱瞞了高階身份,也是不想剛才的高傲落人口舌。否則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不必對幾名守門弟子如此謙恭的。


    那幾名弟子見他狂傲,責其無禮;見他低頭求懇,卻又給捧得自高自大起來,拉足了官腔,喝道:“大膽,我們方丈是什麽人,是你說見就能見的麽?”


    李亦傑皺眉道:“此事可與貴派密切相關,當須與方丈大師麵談……我是特地來提醒大師,請他看管好寺中的……某樣東西,別給賊人搶了去,禍害武林。”那弟子喝道:“什麽東西?什麽賊人?哪個家夥狗膽包了天,敢來少林寺動土?我看你們兩個鬼頭鬼腦,倒是更像賊人!”


    李亦傑不由苦笑,迴想這“提醒你看好了某件東西”的說辭,的確像是自恃高人一等的強盜動手前慣用威脅。


    又想祭影教往日威風八麵,盯上了哪家門戶,往往一紙書信寄到,既不怕他們棄莊而逃,也不怕他們請人相助,一副“任你防備有加,也不是我們對手”的架勢,果然幾年內就幹下了好大罪業,而凡是收到“催命書”的也沒一人能存活。世事無常,現在魔教教主卻落得隻能躲躲藏藏,這能否叫做三十年風水輪流轉?


    南宮雪冷冷的道:“幾位師父是出家人,怎地眼界還如俗人一般狹窄?這可真令人失望了。若讓那魔頭進了少林寺,難道還會對你們客氣?等得喪心魄一到手,立刻就要殺得你舉寺上下雞犬不留。我們好心好意的趕來提醒你,你們不領情也罷了,嘴裏還要不幹不淨,可犯了佛門戒律中的‘不惡語’一條了吧?”


    那弟子道:“佛門清靜之地,哪來的雞犬之類濁物?‘不惡語’那是十善之一,非為五戒,你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另一名弟子道:“未見言見,見言不見,虛偽誇張,藉辭掩飾,皆為妄語。你雖然不是本寺弟子,但少林寺好端端的,你卻說將要遭遇一場災禍,無端危言聳聽,其心可誅。我們管不了那許多,方丈大師閉關已久,不見外客,幾位師叔沒囑咐我們放你入寺,你就不能進去。別說是你,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現在好言好語的請你離開,再不識相,別怪我們也不客氣了。”說著將手中短棒轉了個圈,唿唿風響,臉上一副兇霸之氣。


    李亦傑辯道:“你無端說我們是賊人,未見言見,那是犯了‘妄語戒’不是?”


    南宮雪冷冷道:“夠了,師兄,愚昧之人,同他多說無益。”拔出“蒼泉龍吟”寶劍,日曜下折射出一道白光,眩人雙目,手腕一翻,劍尖在幾名守門弟子眼前橫揮而過,直指正中,厲聲道:“別多廢話,姑娘沒時間在這兒耗著!今日你同意我們也要進,不同意,我們也非進不可。我再問一遍,若不動武,你們就一定不肯讓路了,是不是?”


    幾名弟子乍見這等寶劍,心裏都是一凜,一人帶頭叫道:“好啊,賊人惱羞成怒,要暴露真麵目了?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少林寺動粗,欺我們是吃素的?”


    南宮雪微微一笑,道:“這話人人可說,隻有你不行。就為你們是和尚,吃定了素,我也是欺定你們了。”身影一晃,已向近前一人發起了攻勢。那人忙不迭的舉起短棒迎擊,叫道:“擒不下你這賊人,這幾年在少林寺,我就算是白待了!”也知她寶劍鋒利,不敢以棒身相碰。


    幾招試過,南宮雪探得他內功平平,不過仗著一股蠻力,對少林功夫練的也不怎麽到家。那人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非她敵手,忙招唿旁側一人相幫。


    李亦傑叫道:“雪兒,這樣不大好吧?有什麽誤會,大家說清,也就是了……”見南宮雪一味快打,看也不向他看來一眼。心想這幾名弟子如此頑固,一時半會兒難以說服,唯有用劍解釋,才是可行之法。但總覺如此太過霸道,未免傷了與少林派的和氣,這一種“說不過就打”的作派又不知她是從何處學來。


    然而我不犯人,人便來犯我,另三名弟子防他去與南宮雪聯手,先衝上來包圍了他,短棒全向他要害落下。李亦傑無奈,也隻得舉劍迎戰。沒想還未與魔頭對上,倒是先跟幾個守門的小弟子動上了手,這在此前可是做夢也沒想到,一時間真覺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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