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塵略為前傾,道:“我看這是有人設下迷局,想陷害咱們自相殘殺。說本座為殘影劍害死夢琳,這話你是聽誰說的?”暗夜殞怒道:“你不用知道!你隻要迴答我,夢琳她……她到底死了沒有?”江冽塵道:“自然是死了。”暗夜殞道:“有這一點就足夠了,所以我非殺你不可!”


    南宮雪看到這一幕兄弟反目相殘,心中究是不忍,一咬牙奔出了隊伍。李亦傑在她衣袖處拉了個空,急叫:“雪兒,快迴來!”南宮雪隻作不聞,衝到暗夜殞身邊,苦苦哀懇道:“求求你,不要這樣,或許其中真有某些隱情是我們不知,假如你當真心比金堅,任他再如何花言巧語,你也不會改變本意,聽他解釋一下又有何妨?反正他如今傷重,就算耽過了子時,也是無望再修升成魔!”


    暗夜殞心想這也不錯,南宮雪的話句句擊在了他心坎上。同時迴想從剛才以來,自己一直疾言厲色的喝罵,江冽塵卻沒擺過一點臉色,始終是耐心作答。與他相處十幾年,知道他和自己一般,都是心性極高之人,平日裏受不得半點委屈,今日能如此遷就,看來感情也像是出於至誠。


    又記起從前兩人結伴出使任務時的默契,閑時研討武學的一拍即合,共同哄夢琳開心時的智計百出,自己也曾深深愛過,對此自有分辨之能,也覺他對夢琳是真心愛慕,絕不是裝假。他貪圖權力不錯,會為殘影劍殺人也不錯,但說是他眼也不眨的害死夢琳,真是不大相信,又或是不願相信。


    這些日子雖然每提起他就恨得咬牙切齒,但獨自一人時也常念起不少愉快記憶,深心裏是並不願與他決裂,如果真能給出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或許真可握手言和。這些念頭他是任何人都不會說,甚至連對自己也不願承認的。表麵仍是板著臉,裝作若無其事,冷冷的道:“好,那你就解釋,我聽著。”


    江冽塵被南宮雪這一攪和,內心的自傲全湧了出來,不願舉止全得仰仗一個女人的幫忙。而且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她說讓自己解釋,自己就依言解釋,渾似一個被隨意擺布的木偶,這份羞辱難以容忍,頓時失去了化解誤會的興趣,冷冷道:“沒有必要解釋了。既然你根本不信任我,說再多也是無用。你認為夢琳是我殺的,那好,就是我殺的,不聽旨意的統統要殺,包括你也一樣。你記好,容忍你幾句,並非是縱容你無法無天。本座已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仍然一意孤行,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麵了!”


    南宮雪急道:“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江教主,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說說清楚呀!夢琳究竟是怎麽死的?”江冽塵道:“不是說得夠清楚了?就是本座殺的。”暗夜殞全身都似罩上了一層冰寒煞氣,咬牙道:“好……好!很好!”一把將南宮雪推開,高舉折扇在身後一揮,移步站定,喝道:“你們誰都不要插手!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仇怨,隻有我倆才能解決!江魔頭,瞧我不起麽?你給我站起來!”


    江冽塵冷冷道:“本座覺得應該站起來的時候,自會站起。”暗夜殞怒喝:“站起來!”折扇揮出,扇柄距他額頭已不過一寸。江冽塵歎了口氣,道:“也罷,那就做個了斷。”迅速向側一偏頭,抬手揮開他手臂,轉身站起,從寶座底端抽出一柄長劍,迎上暗夜殞折扇。


    兩人俱是以快打快,以狠鬥狠,片刻間已拆了十來招,大有不將對方砍成碎塊不罷休的氣勢。身側各自形成一圈無形氣流,近身之物盡被絞殺。風聲唿唿作響,劍氣流轉碰撞,連周邊的燭火也抵受不住,接連熄滅數盞。兩人在廳中遊走作戰,從東首鬥到西首,又從西首動到正中,所及之處,眾人紛紛退避,牆壁上劃出了道道刻痕。


    這場生死決戰令觀者無不眼花繚亂,心下均慶幸與之烈鬥的不是自己,否則怕是連一個迴合也走不過。還有些對武學極為癡迷之人,旁觀時也不忘細看招式,思考破解之法,但還沒等這一式想罷,兩人又已堪堪鬥到十招之外。


    也有人慨歎魔教功夫高深莫測,要是繼續留存,對武林實是個大禍害。兩人所使的不少精妙絕學,是正派中人見所未見,也是在外從沒施展過的武藝,不想全力拚殺時,竟還能產生如此氣勢。


    陸黔低聲道:“江冽塵還未盡全力。”李亦傑轉頭望去,見他一劍劈下,削至暗夜殞頸側,如是一揮至底,立時可將他重創,然江冽塵卻是劍勢一頓,轉了個圈子又向他身前襲到。這變招不算明顯,唯有自身也是精通武學的高手才能看出。


    此後江冽塵出招狠厲稍減,劍勢平緩不少,暗夜殞應對時吃力感驟降,他一覺出此變,怒道:“以前每次比武,都是你在有意相讓,今日生死之決,難道你還要讓我?”折扇出擊如狂風暴雨,越來越快。江冽塵神情冷淡,旁人也看不出他心下正作何想。


    又連過幾個迴合,江冽塵體內陰寒之氣突然逆襲而上,又加毒性催動,反複衝撞,如同掏心挖肺般的痛苦。故意賣個破綻,借勢被打退一步後,站在原地默默調息,極力壓製,麵上表情並無變化,似乎冷靜如昔,但他自知所受內傷極重,一口血終沒忍住,從嘴角漏了出來。


    這傷與耳力無損,已聽到風聲颯然,幾枚暗器對著自己激射過來。想以劍封擋,手臂酸軟得怎樣也抬不起來,想趨旁避讓,內息仍在翻攪,腿上也是全無力道,竟是半步也移動不得。那暗器不管有無喂毒,若是真給擊中了,對於現今狀況無異火上澆油,到時四散的真氣將再難平息。


    左右無策時,暗夜殞忽然移步擋在他身前,抬起折扇各處擊打,將暗器逐一掃落地麵。江冽塵心中一喜,阻塞的經脈竟自行打通,內力流轉如常,臉上也有了難得的笑意,一手扶在暗夜殞肩上,低聲道:“果然夠朋友……”


    暗夜殞轉身揮開他手,怒道:“別以為我是對你安著什麽好心,不過是不想讓你先死在其他人手裏。隻有我才有資格殺你!別人不配!”說話間折扇連攻,又已進入纏鬥。


    江冽塵笑容逐漸消失,臉色愈加轉冷,動手時再不顧忌,連出殺招。


    南宮雪低聲道:“留神炸藥。”李亦傑心下一凜,他到此時還沒看出那寶座有何古怪,似這般比鬥,劍氣亂飛,萬一一個不巧,正好砍中機關可就糟了。雖還未能確定,但也是寧願相信暗夜殞所說不假。於是向旁挪動,站到了側麵觀察,全神盯住的不是比武,而是那張座椅。


    幾乎已鬥過了百來招有餘,暗夜殞騰身縱躍,從江冽塵頭頂翻過一個跟頭,落在他背後,舉扇向他後腦砸下,江冽塵旋身閃避,迴手一劍斬在暗夜殞左肩。暗夜殞這一招卻是有意為之,不惜賣自身破綻為餌,借他不及轉臂的空當,提起折扇,照作短劍一般向他當胸刺去。


    江冽塵甩脫長劍,順勢一招“分筋錯骨手”拿住暗夜殞脈門,“喀喇”一聲扭斷了他腕骨,拽著他癱軟下的手腕揚起,兩人手臂同時高過頭頂,自當中為頂點,向兩側傾斜。


    江冽塵反手推出一掌,擊在他拳上,就聽細小的斷裂聲連綿不絕。那掌力似有形質,得以向前竄動,暗夜殞右臂自手掌起始被擊碎,勁道一路流動,前臂,上臂的骨頭依次粉碎。劇痛之後,一條手臂好似失去了知覺,再也拿捏不住,折扇脫手,“啪”的落地。


    江冽塵抬腳踏上,精製的扇柄頂端逐漸出現了道道裂痕,向四麵擴散,紋路越來越是密集,裂口也不斷增大,終於爆裂成一堆碎塊。兩人目光都是注視在此,暗夜殞眼神中露出不舍,江冽塵則盡顯自得,停了停才冷笑道:“勝負已分……”


    正在此時,暗夜殞神情陡然一變,嘴角蕩開獰笑,左臂一振,袖口中猾出一柄尖利的單刀,猛地向前一推,捅入江冽塵右肋。霎時濺開一蓬血花,兩人前襟衣袍全被噴灑而出的鮮血染紅,暗夜殞握刀的前臂也染滿血跡。


    這一擊如電光火石,眾人全都始料未及。原來這也是出於暗夜殞精心設計,他此前故意以右手折扇與江冽塵對戰,就是要使他放鬆警惕,以為自己武器未易,而真正的殺著卻是早已藏在左袖中的單刀。拚著廢掉一條右臂,舍命一擊,江冽塵未及防備,果然給他得手。


    人群中已有竊竊私語:“成功了麽?”“太好了!快殺了這魔頭,殺了他!”


    江冽塵眼神淡漠,就如被傷到的是個毫不相幹之人。視線落在他推到麵前的手臂上,那刀已盡數沒入身體,隻剩下一截刀柄,那隻染血的手也就握著這截刀柄。江冽塵隻默然凝視,卻是不發一語。


    暗夜殞獰笑道:“死吧!”手上猛地用力,向前急奔。江冽塵幾是雙腳同時摩擦地麵,向後倒退。半空中劃過一片細密的血珠。直推著他奔到了角落,江冽塵背部撞上牆壁,才算停止,那刀因這一撞擊,又在體內一挫。


    暗夜殞見江冽塵全無反抗之意,想到馬上就可手刃這個死仇,大喜過望,喝道:“結束了!”正要轉動刀柄時,江冽塵忽地抬起視線,眸中雖仍現死灰,卻也罩上了一層殺意,冷冷的道:“這麽輕易就想殺了本座?”


    暗夜殞見他這般神情,心中突感懼怯,轉而才意識到自己身前空門大開,右臂已廢,左手鋼刀一時又不及拔出,尚無應對之策,江冽塵袍袖突然拂起,一股巨大勁力向他推去,正擊在胸腹之間,暗夜殞竟連立足也已不穩,被直擊飛了出去。那力道極大,連帶著鋼刀一齊震出,半空中無力捏持,鋼刀墜下,帶著滿刃的鮮血向旁滾了兩滾,拖出一條濃厚的血痕。


    江冽塵雙指並攏,向前疾點三次,隔空點穴。暗夜殞剛一落地便即中招,穴道被封,動彈不得。卻也並沒怎麽慌張,心想:“看你能將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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