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蒼弟子心說這倒不假,另一名黃山弟子卻又有話說,朗聲道:“你說教中人人叛變,可知其中原因?”江冽塵道:“凡夫俗子,不識吾輩雄心,隻配與草石同腐,與枯木同朽。本座欲晉升為魔,一統天下,做這世間至尊,彼類趁此時謀反,足見目光短淺,如此劣徒不要也罷,損亦何憾。”


    俞雙林已由弟子放下,坐在幫眾隨處拾來的石塊上,沉聲道:“魔教教主當真如此托大,我正派幾已盡集於此,你竟然始終靜坐不起,背對著我們說話,就將我等視若無物不成?”江冽塵道:“要應付你們這些窩囊廢,還不必起身。”


    眾人聽他隻是“應付”自己,都是大怒不止,紛紛喝罵,正在場中亂成一團時,一個尖厲的聲音同時蓋過眾人,冷笑道:“別聽他鬼扯!這魔頭受了重傷,如若轉身則當場敗露,他隻是不想給你們發見自身孱弱。不是不屑轉身,而是根本不敢轉身!”眾人倒沒料到此節,一時都沉默下來。


    江冽塵道:“你是誰?本座有無受傷,難道你比我更清楚?”那聲音冷笑道:“清楚又怎樣?你硬是抵賴不認,又有何用?”江冽塵半晌不應,但眾人忽聽他不再急言辯白,都道是默認了。


    那聲音又道:“江魔頭,你不識得我,我卻對你一切了如指掌,我還知道你是練功受的傷。眼下胸口可是鬱結真氣,四處亂撞,怎麽也壓不下去?同時四肢僵硬,內力流轉不通,是不是啊?”江冽塵哼了一聲,道:“還有呢?”


    那聲音道:“你同時修煉兩種魔功,本來對功力提升確是大有好處。壞就壞在你太過急於求成,兩者進程不相上下,如今都爭搶著要先一步晉至頂層境界。相爭一久,唯有互損,於是這兩股功力不但不能為你所用,卻是隨時有反噬之險。你為將其壓製,就須另引內力,但這兩者都已極其強橫,怎能輕易認栽?你掛念著子時前修至完備,化身為魔,又犯了心急的老毛病。壓得太快,不慎使其走岔經脈,隻能四散橫突,攪得你心肺俱衰。你練功純是至陰至寒一路,如今體內聚滿寒氣,該與掉進冰窟窿感受相同吧?”


    江冽塵不答他說得對與不對,仍問:“你是誰?”


    那聲音道:“山野俗人,無名小卒。”江冽塵道:“本座不信。你出來,有什麽話,就麵對麵的說個明白。”那聲音道:“好哇,我就站在你身後,你轉過來,就看得到我了!”


    江冽塵道:“可以。”不知他搗弄了什麽機關,那寶座果真慢慢轉了過來,眾人也得以見到他正臉。先見寶座靠手處各盤踞著一條黑色小蛇,江冽塵手套下都隻露出一根手指,分別插在兩蛇口中,一層層黑氣從他指上流過,自指尖滲出。半邊臉戴著麵具,另半邊臉雖描畫得妖魅異常,臉色卻慘白過紙,嘴唇也像塗了一層石灰,與黑色唇線相襯,反差更為明顯,確像是受傷極重。


    從沒見過他的也不覺怎地,心想魔教教主又能有多好看的相貌?隻是覺得他年歲極輕,最多不過二十來歲模樣。然而與他舊識的李亦傑、南宮雪等人見他這副打扮,都吃了一驚。俞雙林道:“你……你的臉……”江冽塵冷笑道:“怎樣?”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也被他嚇住了,隔了半晌才道:“哈,你在扮小醜麽?你本就是個半人半鬼的魔頭,現在這副樣子,倒是二分像人,八分像鬼。你再要殺人,隻要直接把他們嚇死,豈非省力得多?”江冽塵也不生氣,淡淡道:“嗯。你出來見我。”


    那聲音冷笑道:“哦,難為你想得出這種法子,先以毒蛇吸出體內寒毒,再吸取它所儲毒液,借此推宮過血,以毒攻毒。就讓我來幫你一把,讓你練功得以更順暢些。”嗖嗖兩聲,就有兩枚銀鏢擲下,將兩條毒蛇切為兩截。而那蛇卻突然挺立,重新張口咬住他手指,頓時一陣黑氣從指尖逆襲而上,江冽塵臉上仿佛也瞬間掠過一層黑氣。


    那聲音冷笑道:“毒氣倒灌,可比當初毒性重得多了。這滋味如何?可還過癮?”


    眾人隻道他突受重創,震怒之下,定會暴起發難,都暗暗握住劍柄。江冽塵卻仍是端坐椅中不動,內傷未愈,又中了新毒,在他好似也都是無關緊要之事,淡淡道:“你在哪裏?我沒有看到。”


    眾人本來對那聲音並不怎麽在意,但經江冽塵一再追問,也不禁好奇起來,都想知道這位精通魔教武藝的高人是誰,怎麽同行了一路,自己都未看出?眾人都在人群中東張西望起來,任意猜測。


    那聲音冷笑道:“你眼力太差,又怎怪得著我?”江冽塵道:“出來,給我看看你。”那聲音冷笑道:“我不想給你看,成是不成?你麵前這一群人,每一個都有可能是我,我又沒天生異相,難道就能給你一眼認出來?”


    江冽塵放和了語氣,道:“本座閉關多年,不問世事已久,實不知年輕一輩中還有閣下這等後起之秀,有心結識。我對你並無惡意,你大可放心。”那聲音冷笑道:“說這種話,也不嫌害臊。你以為自己是爛柯人?我說也不過是個後生小子。”


    江冽塵歎了口氣,道:“本座已一退再退,何以一再苦苦相逼?”那聲音還未作答,另一名弟子叫道:“這些事慢點再說。江冽塵,你想成仙成魔,想稱王稱霸,我們都不來幹涉你,但你為何要害死那麽多無辜之人?”


    江冽塵冷笑道:“嗬,不過是適應擇優汰劣的規律。想成就大業,自須排除異己,爭戰同時強者生存,弱者伏戮。百無一用的東西,活著也隻是浪費口糧,讓他們去死,豈非大是公平?如此才能給世間留下些有用之人。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流血、犧牲,怎能彰令名?”


    一名昆侖派弟子怒道:“你托就大義,無非是想除去對手,我們昆侖派一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我們掌門?”江冽塵道:“本座行事,除去謀奪最大利益,再無其它緣由。”這句話猶如一石擊起千層浪,李亦傑再也忍不下去,跨前一步,喝道:“江冽塵!你為什麽要殺我師父?”


    江冽塵冷漠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稍一打量,道:“你是李亦傑?你師父還是華山派的孟老兒不是?”李亦傑怒道:“廢話!難道我還有第二個師父不成?”江冽塵冷笑道:“哦,原來姓孟的老東西死了?”


    此時孟安英就坐在他麵前,見他不僅視而不見,竟還煞有介事的詢問自己死訊,怒氣勃發,還沒等李亦傑替師出頭,先一步喝道:“老夫在此!”


    江冽塵冷笑道:“這算是詐屍麽?你師父分明還活得好好的,你來質問本座為何殺他?問我怎麽殺死了一個活人,笑話!你平白咒師父死亡,可與你平常偽裝出的尊師假麵大不相符,別說我沒提醒過你啊,李兄。”他說話語調雖與前時並無不同,但最後一句“李兄”竟叫得李亦傑寒毛倒豎,連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那聲音沉寂了半天,此時又忍不住冒出來嘲諷,冷笑道:“還在狡辯!這是你說一句不是,就不是的麽?我原以為你這魔頭當得還夠霸氣,卻沒想也是一個做了惡事隻知抵賴的孬種。”江冽塵道:“誰敢礙本座的路,隨手就殺了,有什麽稀奇?就算他們要報仇,我也不來怕他,何必抵賴?”


    一名弟子大聲道:“好,那我問你,五虎門羅掌門,前些時傷重不治而亡,他是不是你殺的?”江冽塵道:“什麽五虎門,五蟲門,是什麽新興的雜碎門派?羅掌門又是什麽鬼東西?”


    那聲音冷笑道:“真是麵不改色,心不跳啊!佩服,佩服!難道你犯下的惡舉,就沒一件敢認罪?”江冽塵道:“本座向來言行一致,做過的事就不會隱瞞,但我也絕不允許任何人來冤枉我。說過了沒殺,就是沒殺,還囉嗦什麽?”


    李亦傑怒道:“別說的好像你是天底第一苦主!你要證據是不是?好,要是尋常寶劍,我師父縱然受傷,也不會重至如此,隻因那兇器是殘影劍,你還有什麽說頭?”江冽塵道:“殘影劍是死物,天下人人可用,難道就定是本座幹的?你親眼看到我殺孟老頭沒有?這些時日本座閉關練功,哪有時間去管江湖上閑事,難道你以為孟老頭一條命會比我練功更重要些?”


    李亦傑怒道:“你分不開身,難道不能指使下屬?我也沒說是你親手所殺,但出自於你的授意,罪過等同。你常年練功?好,就讓我來領教看看,你的功夫到底練到何等高明!”唰的一聲拔出長劍,劍尖直指向江冽塵,道:“對付你這魔頭,也不必講究什麽不該趁火打劫。我的話先撂在這兒了,也免得你再以此堵我。”


    那聲音忽然尖叫道:“別動他!”眾人心下均自不解,聽其先前言語,分明是對江冽塵極為憎恨,又怎會突然擔心起他的安危來?


    南宮雪也按住李亦傑手臂,叫道:“師兄,不可!你忘記我的忠告了麽?別衝動啊!”李亦傑滿臉憤然不甘,心中連番交戰,最後臂力終於鬆懈,緩慢垂下了手,將劍插迴鞘中,南宮雪輕抒一口氣。


    江冽塵因南宮雪突然出頭,這才注意到了俏立一旁的她,冷笑道:“這位是一直愛慕李亦傑的小師妹了,你是南宮雪吧?都說女大十八變,你真是出落得越發標致了,李亦傑真能抵受得住?不知你二位成親沒有?相識一場,怎麽也不說請本座喝一杯喜酒啊?”南宮雪心裏陣陣發酸,不解他怎會在提到自己時也說起了輕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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