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雪道:“正派弟子嫉惡如仇,是從小到大所受的師長教導,那也沒錯,但恨的是些真正壞到骨子裏的惡棍。你有意改邪歸正,他們就該給你這個機會才對,而不是揪著你以往的錯誤死不放手。都是舊日之事,你再怎樣也沒法改變,現在有心彌補,不才是最重要的?”


    暗夜殞道:“誰說我想改邪歸正?我就是像你說的,壞到骨子裏去了,單看我為給夢琳報仇,寧可將整個武林一並毀掉……”南宮雪道:“說句不怕遭天打雷劈的話,你不是壞,是對夢琳情深意重。倘使易地而處,我對師兄也必是這般。”


    李亦傑正全力作戰,一瞥眼見到暗夜殞與南宮雪站在一處,看兩人神情,竟似言談甚歡,南宮雪一路上的愁眉深鎖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幸福甜蜜。他心裏似被烈火燒灼,又像是有一隻名曰“嫉妒”的魔爪狠狠抓撓,對敵頻頻分心,原本殺退了些的敵人又趁機圍了上來。


    李亦傑深知此事若不盡早解決,就這麽擺在眼前鬧心,根本無法再戰,連攻幾劍,隻將敵人隊伍刺出條豁口來,腳下不停,已經奔了出去,閃身站到兩人麵前,將長劍插在當中,握住了南宮雪的手,一把將她拉開,隨即擋在她麵前,側過身對她道:“雪兒,我告訴過你了,不要跟這種人糾纏不清,你為何總是不聽?”


    南宮雪再不願花精力做無謂解釋,索性來個漠視不答。一個不經意間,忽見一名教徒不聲不響的挨近李亦傑身後,高舉大刀,對他當頭劈下,不由驚唿道:“師兄,小心啊!”李亦傑不明所以,隻是自小聽慣了師妹教導,每得命令即會自覺完成,下意識的一個側身閃躲,注意到地上那柄劍插入甚淺,卻還是他不能調動內力,因而手勁不足所致。


    就聽那刀“唿”的一響,在身側落下,李亦傑前肘後縮,在插入地麵的長劍劍柄上一擊,長劍彈動,敲中敵人肚臍,李亦傑趁機沉臂迴取,去拿他刀柄。不料那人也極其頑強,腹部挨了一擊,竟似全沒放在心上,仍揮刀砍向李亦傑,連拔劍的機會也不給他留,並著意向旁進逼,要使得他離開兵刃。


    暗夜殞折扇揮出,戳入那教徒咽喉,遂又拔出,指尖輕輕摩擦著扇柄染滿的血跡。李亦傑剛開口道:“不用你救……”卻見暗夜殞和南宮雪的目光都是直直盯向自己身後。那來刺殺的教徒並非為了傷他,而是要將他引開,再設法絆住,以便於同伴專心鼓搗機關。除李亦傑突然自行離開,稍覺出乎意料外,一切幾乎盡在掌控之中。


    等他一走,立即有幾名教徒在他臂下繞過,幾人在前守衛,另一人直衝向石台。在一片驚唿聲中,握住把手開關,向下一壓,轟隆隆的一陣響動,要讓人以為是地崩山搖。隻是眾人都被眼前情形所懾服:一條極長的黑色鐵鏈從山峰間冒出,向前一路直衝,橫過半個天空,通到了對麵的山崖,與專製的“搭龍扣”掛在一起。這就是兩處通行的唯一道路。


    另一名教徒讓開幾步,將手探入袖管,猛地伸臂揚手。暗夜殞見他這動作,立知端詳,手上也不含糊,三枚銀針直飛了出去。一中眉心,一中咽喉,一中胸膛,此皆是人身要害之處,中招教徒當場雙眼發直,仰天栽倒。然而他此前架勢已足,自身雖死,暗器仍是先一步離手,迎風橫突,直擊鐵鏈。


    那竟是一發小型火器,剛與鐵鏈中心相觸,立即砰然炸開,半空中燃起個碩大火球,滿是黑煙環繞,一片片鐵屑四散灑下。鏈條自當中斷折,分由兩端急劇下垂,緊貼各自崖壁,很快沉寂不動,向下端望去,唯有煙雲蔽目。


    李亦傑叫一聲:“糟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此時心下就恨起方才衝動,迴想那一刻真如被鬼怪附身了一般,連帶著又怪南宮雪何以不知自重,否則也不致旁生枝節。


    暗夜殞見鐵鏈被毀,複仇之望在麵前生生破滅,怒不可遏,罵道:“蠢貨!李亦傑,你這是非不明、輕重不辨的白癡,隻會吃些橫生飛醋,該死!”揚起一掌,狠狠向李亦傑臉上扇落,那是鬱積了他所有憤怒的一擊。李亦傑自知理虧,也不躲閃,許久卻仍未覺臉上疼痛。南宮雪死死抱住暗夜殞胳膊,叫道:“事已至此,就算你再殺了我師兄也沒有用!冷靜下來,想想看是否還有其他出路。難道你處理問題,就隻會以武力解決?”


    暗夜殞轉眼瞪著南宮雪,心想會給那祭影教徒有機可乘,還不是全因你二人而起?目光中的怒意幾乎令人擔心他下一巴掌就要揮到南宮雪臉上。李亦傑想開口叫師妹快避,不知怎地,這一聲無論如何也叫不出來,連使幾個眼色,南宮雪都無動於衷,毫無懼意的與暗夜殞對視。


    暗夜殞忍無可忍,這也激發了他兇殘本性,冷聲道:“對!”猛將南宮雪甩開,身形晃動,已欺入戰圈。折扇一揮,先將那開啟機關的教徒攔腰切成兩截,不等血珠沾上袍角,迴身又是舉扇砸下,將背後一人擊得腦漿迸裂。也如李亦傑一般在眾教徒間到處遊走,但他出手卻更狠辣得多。隻片刻工夫,四下裏就堆滿了一地殘缺不全的肉塊,鮮血匯成一條細流,在孤崖頂蜿蜒。


    祭影教徒起初仍念著教主對他的情義,隻怕教主事後怪罪,不敢當真動手,給他殺了眾多同夥後,又見死狀極慘,均生怯意,還哪肯再與他為敵?他們武功本就比暗夜殞相差甚遠,心中又抱了必輸的念頭,自是全無抵抗之力。


    眾人看他下手如此殘酷,以前雖也多多少少聽說過殘煞星狠毒,畢竟耳聞不如親見,不及在場時所感到的壓迫。想到有幾位自己敬重的師兄也對他客客氣氣,本還不服,此時卻都是一個念頭:“幸虧我口舌嚴謹,沒得罪了他。”


    南宮雪看他這般做派,憶及多年前初次見麵,自己和師兄藏在草叢中,目睹他斬殺正派前輩,仍是一如既往的血肉橫飛之象。這一次雖說殺的都是魔教中人,不至於更遭記恨,但深心處還是盼望他棄惡從善。


    此時孤崖頂眾人是各有一番心思,有畏懼惶惑者,有憂慮自責如南宮雪者,卻也不乏看得津津有味,連聲喝彩者。陸黔大拇指一翹,讚一聲:“漂亮!這才稱得起‘殘煞星’名號!”


    攔路的祭影教徒見著身邊同伴越來越少,暗夜殞仍是全無收手之意,再這麽下去,早晚也會輪到自己,心思都活動起來。他們誓死護衛江冽塵,精心策劃這次伏擊行動,隻不過想等他成魔後撈得些好處,而非當真對他忠心若何。


    目前情勢是明擺著,再當江冽塵的爪牙,轉眼便死,更別提等得日後論功行賞。而要是不遵這大魔頭號令,他將來固是不會寬恕,但現在向正派中人苦苦哀求一番,先留下暫時之命,以後就逃得遠遠的,讓江冽塵找他們不到。遲死總比早死好些,況且江教主在今日子時之前,功力近於全無,如冒險一拚,說不定這些逆黨真能殺死他,那自己一群人就是徹底解脫了,頭一迴覺得整日號稱除暴安良的正派人士彌足珍貴。


    眾教徒共事已久,心裏的想法也幾近相同,幸存者都向角落處緩慢移動,聚成了一小堆,尖著嗓子叫道:“投……投降!”


    暗夜殞見那群人聚在一處,正合心意。剛要揮動折扇一並解決,就聽了他們這句宣告,順手將折扇拋起,在半空轉了個圈,重新接住,道:“說什麽啊?大聲點,我聽不見!”那群教徒明知他是有意刁難,此時也不敢反抗,異口同聲地叫道:“投降!”這一次極為齊整,也格外響亮,可說是聲震山穀,密室內大概也清晰可聞。


    暗夜殞冷冷道:“想的挺輕巧,事情都辦完了,這才來請求投降,更複何用?你們現在還能做什麽?”一名教徒道:“請允許屬下將功折罪,過得明日,就設法去稟報教主,您若是定要見他,我們就請他到此與您比武……”


    暗夜殞心道:“在別的地方,都不如密室那般占有地利。不能借助那些早埋藏的炸藥,我還算得了什麽?”怒道:“子時之期絕不容逾,便是多過一分、一秒,我也等不得,那一天是不能拖的。”那教徒道:“子時……啊,殞堂主,原來您是……”但他此刻小命還捏在別人手裏,可不敢胡亂說什麽話去招惹他。


    李亦傑也走上前來,問道:“那鐵鏈僅此一根?還有備用的沒有?”那教徒道:“這不是犯傻麽?昔日工匠修造機關時,鐵鏈就與山峰澆築在一起,怎能再有替換?”另一名教徒道:“要說是有相同效用的鏈條,倒也能夠找到,隻是……得請殞堂主等上個十天半……半來月,弟兄們初次動工,手上還生得很,難免緩慢,到時,能盡力將機關接好也說不定。”


    暗夜殞冷冷道:“他說一天,我也等不得,你竟敢讓我等十天?”眾人聽了這話,都想如此推算頗為有趣,都是臉露微笑。也就在這時,忽聽那說話的教徒一聲悶哼,大腦袋上鮮血汩汩流下,卻是被他一掌擊死。變故陡生,群雄這才想起暗夜殞素來殺人如麻,此時就是再多覺滑稽,也沒一個人敢露出半分喜色。


    暗夜殞怒道:“便是在今日子時之前,我定要過去!若是皆因你們自作聰明的攔阻,令我功虧一簣……我現在恨得隻想把你們一個個都殺了,用死屍充當一座人梯!”


    眾教徒聽了這話,臉色煞白,紛紛求饒道:“殞堂主,饒命,饒命啊。”還有人破罐子破摔,道:“殞堂主,您現在殺了我們,隻能給這群正派狗賊看去笑話。君子報仇,十年尚且不晚,你竟連十天都等不下,豈是能成大事的材料?”


    暗夜殞心中震怒,一時卻沒顧得上殺他。腦子裏恍惚已現出個法子,雖然風險極大,但為趕足時辰,也顧不得自身安危,道:“你們既說有備用鐵鏈,就去給我拿過來,快點!”


    幾名教徒自告奮勇,結伴前去,留下的教徒心裏更是如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那幾人要是借機溜了,暗夜殞等不到他們迴報,這口更深怨氣隻能是出在自己等人頭上,那時的死相可不知得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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