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苦笑道:“玄霜小小年紀,已這般出類拔萃,真乃人中龍鳳。長大後定是棟梁之材,這都是皇上和韻貴妃娘娘教導得好。”沈世韻冷笑道:“其中也少不了你李卿家的功勞啊,你不趁機請賞麽?”李亦傑道:“末將不敢。”玄霜哼了一聲,巳斜著視線瞟他一眼,重迴椅上端坐。


    順治道:“好,李將軍,朕現任命你為主帥,率領眾王將相、八旗下正紅旗軍隊,備齊珍品佳肴,前赴太行山。青天寨肯受招安最好,如果執意頑抗,就當場剿滅,再不寬赦!李將軍,你聽清楚沒有?”李亦傑雙手相抵,緩慢抬至胸前,垂首一字字的答道:“末將,領旨!”沈世韻道:“很好,你這就去吧,我們恭候捷報。”


    李亦傑滿懷愁苦的走出乾清宮,帶上眾將趕路。位高者對他心存鄙夷,想他從無帶兵作戰經驗,現在卻借著韻貴妃的關係,當上統領,自己等人在馬上廝殺半生,都是用鮮血拚出來的功績,現在還要受他差遣,如何能服。雖然懶得成心刁難,對他卻都是愛搭不理,更有些看他出醜的私心。


    下級士卒作戰,講究一個兵將相熟,與新任主帥向來不睦,也將李亦傑的命令當做耳旁風,隊伍歪歪扭扭,哪還見得太祖爺初創滿洲八旗時的雄姿。這一路李亦傑受盡排擠,被眾人視若無物,卻還要背負著沈世韻變得自私冷酷的沉重打擊。一邊思考著韻兒怎會如此,難道仇恨果真能將人心完全吞噬?


    太行山就位於京城左近,不一日就已抵達。李亦傑站在山腳,抬頭仰望,見山體由多種岩石結構組成,山脈連綿,東側有明顯斷層,許多地段形成千尺崖壁,地勢易守難攻。他做武林盟主,也不過是原地動動嘴皮子,發號施令,從沒真正領兵作戰過,心下不自禁的有些懼怯。


    濟度看穿了他心思,輕蔑的冷笑一聲。這反而激起了李亦傑傲氣,道:“簡郡王,這山路不長,我估計著咱們再行半日,也該到峰頂了。你說到時是怎麽辦好?”


    濟度冷笑道:“還能怎麽辦?不肯歸降就打得他服輸啊,李大帥怕了?”鄂碩怪聲怪氣的道:“早聽說李大帥和青天寨陸大當家的是舊識,莫不是顧念情誼,狠不下心來對他動手?”李亦傑正色道:“我與陸黔早已互失恩義,絕不會為了往日結交而對匪首容情,你盡可寬心。”濟度道:“原來李大帥就是這麽一個翻臉不認人的君子?”


    李亦傑故意不理,道:“我正是做好了迎戰準備,這才一本正經向各位將軍請教戰術。給我幾條實際些的建議,不比冷嘲熱諷更為有用?”濟度道:“還商議什麽?李大帥,我等都是在戰場上無數次出生入死的人,不像你‘朝裏有人好辦事’。至於禦敵策略,我們就是一部活兵書,戰術滿盈在胸,必要處可隨時調出取用。反正自有人替你鋪路,等著撿現成的就行了,用不著假情假意,瞎操這份心。”


    李亦傑強壓著火氣,辯道:“但青天寨絕非等閑……”眾將已經不再理他,自行繞開上山,獨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李亦傑前額冷汗直流。心中反複衝擊,暗想:“宮裏每個人都瞧不起我,我一定要借此機會,平了青天寨,做出點成績給他們看看。待會跟陸大寨主談判,隻要他的要求不是太過分,就盡量答應他。相比之下,皇上想來也更希望我說服他們投降,而不是大打出手,如能應和著他心意,韻兒也會高興。”


    主意一定,心裏舒坦了許多,舉頭望見隊伍已行出甚遠,提一口氣,運起輕功急趕。沒幾步就追上了走在最前的濟度。鄂碩笑道:“李大帥,你跑得夠快呀!”


    李亦傑想到自己奔了這段長路,本身卻無氣喘,看來輕功也沒拉下。還以為露這一手,眾將終於有所折服,笑了笑,剛想謙虛幾句,濟度在旁冷嘲道:“別是臨敵時逃跑太多,練出了一門腳底抹油的絕技吧?”李亦傑氣得連翻幾個白眼,無力再爭,隻在心裏憋著一團火。


    一路上李亦傑忍氣吞聲,總算相安無事。日頭正午,眾人終才攀到山頂,都已是汗流浹背。李亦傑四麵環視,見頂峰好大一片廣場,兩側各插一根高聳入雲的長大旗杆,上懸帥旗,迎風招展,獵獵生威。眼前築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宇,掛著一塊刻有“青天寨”的黑木金漆招牌,樓閣巍峨,規模不低紫禁宮城。


    旗杆相對處,平行列著兩隊人馬站崗把守,筆直挺立,手握長槍,眼神直視前方。不見有人抓過一次癢,擦過一把汗,通泛說來,一個多餘動作也不曾有,顯見得平時訓練有素,氣勢令人望而生畏。李亦傑心道:“無怪乎青天寨是當今武林的第一黑幫,果然有其獨到之處。”側過頭道:“簡郡王,請你上前喊話,請陸大寨主出來詳談。”


    濟度冷笑道:“你在差遣誰哪?李大帥,莫忘了你是主帥,我們都聽你的號令。如何商談,全憑你來做主。”


    李亦傑心道:“這一路上,你們可曾有一句聽過我的命令?現在見到事情棘手,才想起有我這個主帥來。”這句話在心裏轉了幾轉,幾次躍到口邊,想想終於還是咽迴肚裏,獨自上前。沒跨出幾步,並排站立的兩名嘍囉立即揮出長槍,分架在他頸口,喝道:“站住了!幹什麽的?竟敢擅闖青天寨?”


    李亦傑從懷裏取出一張紅帖,雙手呈上,恭敬答道:“煩請拜上陸大寨主,就說我武林盟主李亦傑奉今上聖旨求見,請他盡速前來,有要事相商。”那嘍囉瞟了拜帖一眼,沒好氣的甩了句:“等著!”轉入大殿通報。他剛一離開,後名嘍囉隨即持槍頂上。李亦傑負起雙手,眼神淡漠的望向大殿,對架在頸前的兩杆長槍不以為意。


    顎碩道:“李大帥,你對這陸大寨主,倒還挺講究禮節的?”李亦傑正色道:“雖說青天寨是敵,但我等現今奉命而來,必要的禮數總不可缺,別讓匪徒說朝廷欽差不懂規矩。”濟度厲聲道:“你想給土匪賣好,這不是問題,但如有分毫墮了聖天子的威名,我第一個饒不了你!”李亦傑淡淡苦笑,心想兩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多費口舌,隻瞑目不答。


    大約等了幾個時辰,大殿中仍是靜無迴應。濟度怒道:“這土匪頭子好大的架子!竟然把咱們晾在這裏,有心消遣老爺來著!等他歸順了朝廷,瞧我不把他腦袋瓜子擰了下來……”李亦傑道:“簡郡王,兩軍交戰不斬降將,更不可虐待俘虜。隻有先做出保證,眾匪才能降得安心。”


    濟度冷笑道:“李大帥的胳膊肘怎麽總朝外拐?我又沒想當真將陸大當家的怎樣,不過是發發牢騷,這也不成?”李亦傑道:“戰事由盛轉衰,往往就出於一句無心之言。陸大寨主性格偏狹,給他聽到了,又會動怒,辜負聖上求和的一番美意,還請簡郡王把住口關。”


    又過了一柱香時分,大寨主陸黔才由十多名嘍囉簇擁著,昂首闊步的從殿中走出。他是個二十多歲的瘦小青年,從麵目看來,卻遠比真實年齡成熟許多。身披栗色拖地長袍,腰間束著一圈紅色套帶,以上等織錦製成,刀槍不入。兩臂頂端環著一圈形似鎧甲的銀片,上身裹了件赤銅小褂。雙眼中隱約閃現精光,極顯淩厲,仿佛可直入旁人心底,一看就是個聰明人。


    這位令天下間聞風喪膽的黑道人物,行止果然做足派頭,一路行來,眾嘍囉紛紛跪倒叩拜,口稱:“參見陸大寨主!”


    陸黔隨意甩甩手,懶洋洋的道:“免禮,免禮。”腔調端的十足,如同皇帝接見下臣一般。到了李亦傑麵前,微微咧了下嘴角,算是客氣的一笑,拱了拱手道:“今天吹得也不知是什麽好風,竟能勞動在朝廷悠哉做官的李盟主到我太行山遊玩,有失迎迓,恕罪恕罪。一別經年,李兄仍是這般風姿俊朗,神采照人,可喜可賀!”他捏著嗓子說話,語氣雖和善,聽來總令人倍感不適。


    李亦傑拱手還禮,道:“陸寨主過獎,你也是呀。曾聽聞陸兄遭逢大難,墜入深淵,小弟也常深憾惋惜。後來才獲知你因禍得福,不僅幸而未死,還做上了青天寨的首領,恭喜你了。看陸兄氣色不錯,這些年想是別來無恙?”


    陸黔冷聲道:“多謝李兄關心,一切安好!當年本大王僥天之幸,在必死之時尋著了一條活路。幾經摸爬滾打,才重新站穩腳跟,這正是否極泰來的好兆頭!六年間我反複思量,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非當初正派人士將我逼至絕境,我又怎得機會加入青天寨,進而擁有如今霸業?隻怕時到現日,還隻是昆侖派一名不起眼的小弟子。本大王是注定幹大事的人,皇天三尺,有佛祖菩薩照應著,怎能輕易便死?”


    李亦傑和南宮雪初與陸黔相識之時,他還身在昆侖門下,輩分低微。三人一齊追蹤祭影教,途中意外得到了一本武學秘笈。陸黔品行低劣,粗通武藝,看到秘笈中所載精妙至極的神功,暗起獨吞之意。在戰場辭行時,在李亦傑兩人酒杯中下了迷藥,匆忙竊書逃走,不料陰差陽錯,偷走了一本假秘笈。是夜,南宮雪終看清了他真麵目,不齒他的為人。


    江湖群雄為除去祭影教,計劃著月餘後在論劍林中召開英雄大會,選出勝者作為統領,陸黔再次出現,繼任昆侖掌門,裝出道貌岸然的假相,爭搶盟主之位。李亦傑得師父孟安英以正宗秘笈指點,武功大進,比武台上技壓群雄,擊敗陸黔。


    而陸黔莫名其妙的成為首座,卻隻是崆峒派掌門設下的圈套,害死昆侖舊掌門何征賢,為的就是將陸黔扶為盟主後,手中握有把柄,便於隨時牽製。不料陸黔令他大失所望,敗得灰頭土臉,他為防陰謀敗露,拉攏了點蒼派弟子梁越,策劃出一條毒計,終使陸黔身敗名裂,在昆侖絕頂受群雄追逼,最終墜下山澗,生死不明。等他幾月後重新露麵,已是搖身一變,當上了青天寨的大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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