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琳冷冷的道:“斷魂淚圖紙也沒弄到手,複什麽命了?殞哥哥,我問你啊,這間客房的賬是誰結的?”暗夜殞道:“這是少主……”才說了四個字,楚夢琳已雙手一撐下地,向門外衝去,叫著:“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住了!我才不要寄人籬下,用他的盤纏、受他的恩惠!我要出去!”說著去拔門上橫欄,江冽塵一把扣住她手腕,將她拉轉來麵向著自己,怒道:“這時候出去找死?”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


    楚夢琳奮力甩手,勢如癲狂,又踢又抓,叫道:“你鬆開!我就是找死!我找死也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我還當真不信了,沒有你們,難道我就活不成?我才是教主的親生女兒,可卻處處不如你這半道撿來身世不明的小雜種,每次的戰利品都賞賜給你,教你最厲害的武功,讓你目中無人、不可一世,搶盡了我的風頭,也搶走爹爹的目光和讚賞,我到底算什麽!算什麽啊?”


    江冽塵給她一頓歇斯底裏的發泄吼得腦中嗡鳴,心亂如麻,不知該罵還是該勸。楚夢琳崩潰般的貼著牆壁滑下,十指深深插入發中,淒然道:“我不求更多,我隻想爹爹正眼看一看我,能夠好聲好氣地對我說幾句話,像一位尋常的慈父一樣,這過分麽?”


    暗夜殞攙扶著她,道:“我還沒說完,我指這是少主交托屬下辦理,祭影教的大小姐住客棧,哪裏用得著付錢。”楚夢琳冷笑道:“小姐算什麽?你跟我啊,不知是沾了誰的光呢。江冽塵,你這窩囊廢睡客店都不能自食其力,白吃白喝,羞也不羞?你還有什麽用?隻會圍著沈世韻打轉……哼,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全為她美色所迷,我真想在她臉上劃幾道,看那個眼瞎的皇帝還要不要她!”


    暗夜殞道:“沒那迴事!隻要你說一聲,我為你去殺沈世韻,殺皇帝,殺李亦傑,殺一切你看不順眼的人!”


    楚夢琳破涕為笑,道:“那說走就走,我們這就去吧?”兩人說著竟真就要開門,江冽塵喝道:“都給我站住!沈世韻是我選上的對手,她性命就是我的,我要她生則生,要她死也隻能死在我手裏。沒有我的命令,誰敢動她,別怨我不念情麵。”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楚夢琳道:“殞哥哥,別去睬他,咱們隻當這瘋子在說夢話。”


    江冽塵道:“你也一樣,不聽勸誡,屢次言辱主上,我盡可以教規論懲處。”


    暗夜殞明知勸不動楚夢琳低頭認錯,又不願見她有失,搶先道:“秉遵少主聖令,屬下向您保證,不做一件傷害韻妃娘娘之事。若違此誓,天打五雷轟,肉身屍骨無全,魂魄墮於黑色奈何之血,經千煞萬劫刑戮,天地不容,永世不得超生。”一口氣朗朗說來,楚夢琳急得連扯他衣袖,低叫:“殞哥哥,你發這麽重的誓,你……你真傻!不必幫我脫罪啊,反正我本就沒錯。”


    紀淺念也打圓場道:“是啊,江少主,這可有點小題大做了,皇宮哪是那般好闖的,隕星郎又沒有三頭六臂。”江冽塵道:“紀淺念你聾了?懂不懂鸚鵡學舌?我最是信不過你,也照著發一個誓來。”紀淺念想想也覺恐怖,為求息事寧人,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好啦,我不惹她,隻遠遠的看上一眼,這總行了吧?”


    楚夢琳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滿腔怒火在這番羞辱下急劇躥升,怒道:“滿意了?你就護著她好啦,你還不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發誓,我不弄死她,就天打雷劈……永世遭雷公唾棄。”不待幾人反應,猛地奔到窗前,輕巧一躍,翻上窗框,將手掌攏在嘴邊,放聲叫道:“都看過來啊!祭影教副教主在這裏了!有冤的來報冤,有仇的快報仇!誰能第一個殺了他……”江冽塵雖無實名封號,身份已與副教主無異。但每次一有提及,楚夢琳總嗤之以鼻,甚而罵他想篡權叛教,此刻竟公開叫嚷,那是擺明了要將動靜鬧大。


    紀淺念綢帶飄出,卷住她腳踝,轉臂將她拉下,摔進床裏,怒罵:“你這個壞女人好惡毒!你不想活,就自己到外麵去死,別害我們不得安寧。”楚夢琳聳聳肩,攤攤手,笑道:“問你未婚夫婿啊,我確是想走,他不讓我出去嘛。”


    江冽塵轉身不答,房內交相沉默未幾,忽的響起一陣撞門叫罵聲,楚夢琳立時神采飛揚,扮個鬼臉,笑道:“現世報應來得快,你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就看看這第一位勇士姓甚名誰。”暗夜殞提起茶壺斟滿一杯,雙手奉與江冽塵道:“少主,殺雞焉用宰牛刀,交由屬下擺平即是。”反掌揮掠斜削,風勁如刀,門板從中而裂。


    兩名昆侖弟子手舉長刀衝入,“殺”字剛叫過半聲,暗夜殞已晃前“喀喇”“喀喇”兩聲,扭斷了二人脖子。江冽塵道:“勇士一號、二號,斷項折頸,好!”這是既讚暗夜殞身手,另加意取笑楚夢琳。紀淺念微笑接上道:“勇士三號、四號,掏心挖肺!隕星郎,試來瞧啊!”暗夜殞冷笑道:“枉敵來得再多,在我眼中全同死人。”


    昆侖弟子如今雖再想逃,卻有哪個敢轉身下樓,以背相向?紛紛握住刀劍護在心肺間,手腕劇烈顫抖,未及禦敵,已有幾柄劍自先脫落。


    陸黔率領門人拖拉著追趕,心中曾轉過無數個念頭,有時盤算著暗中潛迴論劍林,盡早將何征賢屍身挖出燒了,以免夜長夢多,又考慮到群雄或否尚未散盡,遂作罷論。有時想入非非,惦記著跟隨官兵,去瞧一眼韻妃娘娘芳容,若真似傳說中一般絕色,將來大可將她也收為後宮,養在身邊,唯一的後位卻仍是立南宮雪。到時左擁右抱,使喚著楚夢琳半跪在地上給他捶腿,遐思得不亦樂乎,心情大好。


    到得城鎮,想尋個清靜處喝幾大碗酒,碰巧撞上那店小二,神色驚惶,直嚷著見到了要犯,要往官府報案。陸黔詢問之下,那小二便指點著牆上畫像與他瞧,昆侖弟子正愁著沒人痛打一頓,聽後都湧向客棧,爭著立下功勞。陸黔緊隨其後,不知這殘局如何收場,暗暗發愁。


    一進店內,正值弟子士氣大衰,剛想繞另一側梯階悄悄攀上,不知哪一名弟子多嘴喊了一聲:“掌門來了!”陸黔剛貓下腰,聽後也隻好站起,擺出掌門風範,端穩了腳步上樓。向弟子沉聲道:“退下。”眾人麵麵相覷,一名弟子長劍才拔出一半,怔在當場,奇道:“掌門?”


    陸黔喝道:“我說讓你們退下!”尚覺自己說話分量不夠,不足以服眾,又從懷中摸出一柄青銅短劍,那劍身古舊,打磨得極是精致,高高舉起,重複道:“掌門人叫你們退下!都到棺材鋪去,訂最上等的棺木,何師叔還躺在冰冷的泥地裏,你們這群白眼狼,沒一個想著給他收殮屍骨,運迴昆侖安葬,行幾場法事超度?”在那弟子劍柄上一敲,還入鞘內。他所持是昆侖曆代相傳的掌門令鑒,見之如見開派祖師爺親臨,那弟子不敢違抗,悶悶不樂地應道:“是。”一群人下樓時,視線仍不敢稍離暗夜殞,生怕他從後突襲。


    陸黔待廊間空下,用腳將地上橫著的幾名弟子屍首撥開,轉向暗夜殞時,已然換上了一副慘兮兮的笑臉,點頭哈腰的道:“殞堂主,您不認得我了?是小人,是小人啊!對,就是在潼關戰場忠心耿耿的那個昆侖叛徒。而今時來運轉,僥天之幸,當上了本派掌門,還不都是托了您殞堂主的鴻福?我門下那些草包您盡管殺,您隨便殺,否則他們早晚也得蠢死,要是還不夠,我再每日尋幾個給您獻上?”


    暗夜殞折扇一翻,抵住陸黔右胸,冷冷的道:“記得。你來做什麽?”陸黔想不動聲色,向旁閃避,不料那折扇卻如粘在他身上一般,在空中無半分銜接縫隙。


    陸黔唿吸緊促,急急的道:“殞堂主,您可千萬別發火,小人是專程來通風報信。丐幫那俞……俞雙林不停口的罵您,他是個叫化子,粗話罵得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小人都學不出口,最後實是氣不過……”暗夜殞道:“殺了?”陸黔道:“不,小人掩住了自己的耳朵,給他來個耳不聞為淨。”


    紀淺念在房內聽得笑出了聲,暗夜殞麵上全無笑意,道:“迴去轉告那個老不死的,想要來找我暗夜殞,先代家中妻兒老小一並置辦過後事。”


    陸黔道:“是,是,小人一定轉告,一定轉告。”趁著暗夜殞收了折扇,稍有鬆懈,立即踏步擠入房間,屈膝下跪,挪動著膝蓋蹭到江冽塵腳邊,稽首道:“江少主,小人對您仰慕已久,今日有緣得見尊顏,幸何如之。實不相瞞,小人是特地趕來投誠,請求少主收我入教,小人日後定當唯您之命是從,願赴湯蹈火,肝腦塗地,為神教流盡最後一滴血,死亦不悔!”


    江冽塵斜了楚夢琳一眼,意指“你所謂的第三號勇士,現已到了,就是這一副德行。”


    楚夢琳想起第一次見到陸黔,他曾自報家門,說是被少主派來盯著她,而如今卻扮作初識,想來是受江冽塵教使,故意為之。咬了咬唇,忿忿的嘀咕道:“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追隨者,這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也隻有你想養。”陸黔不悅道:“你怎麽一見麵就罵人?”


    楚夢琳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氣得無以複加,轉移了矛頭道:“我罵你怎樣?我還想將你千刀萬剮!你要殉教,我給你機會啊!”搬起床首的繡花枕頭,朝陸黔丟去,叫道:“殞哥哥,就是他,他欺侮我!虐待我,囚禁我,你快幫我殺了他!”一連串稀奇古怪的罪名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暗夜殞應道:“好!”陸黔知道暗夜殞一聽楚夢琳教唆,便即不加思考,全無理智,手中抱住了枕頭,迎上暗夜殞扇端,哀求道:“殞堂主,六月飛雪哪!死囚當臨法場,也容得他喊冤叫屈,您要聽我說啊!”接著轉臉向著楚夢琳喊起冤來:“楚姑娘,你可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弄弄清楚,到底是誰欺侮誰?這一路上我待你如何?鞍前馬後,百依百順的伺候著你,服侍你遠比待我師父師叔都殷勤,更早些我親爹親娘都差不動我,現在倒被你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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