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琳抿了抿嘴唇,冷笑道:“好沒見識!要對付你們,還無需動用殘影劍!”嘴上說著話,手中卻絲毫不停,一劍刺向沈傲天肩頭。沈傲天舉劍擋架,卻不知她這一招乃是虛招,此時他左手尚托住鄒晨屍身,舉右臂格擋,恰在腰間暴露出極大空門,楚夢琳手腕翻轉,長劍下削。


    便在此時,斜刺裏突現一劍,架住她攻勢,沈傲天向後急躍,也將鄒晨帶出了包圍圈。持劍的正是三莊主,楚夢琳皺眉,忽的將長劍略微傾側,沿三莊主劍鋒滑下,隨即由下而上反挑,三莊主一驚,側身避開。楚夢琳本意也正是將他逼退,心道:“他們的劍陣尚未運行,我當搶占先機,再逐個擊破。”看準了陣眼方位,正要躍至,耳邊風聲驟起,乃是背後有劍襲到。


    楚夢琳附身前傾,長劍直揮,兩名弟子中劍倒地,她右足向後踢中劍柄,那握劍弟子拿捏不住,長劍脫手飛出,楚夢琳反手一劍刺入他小腹。沈傲天在旁安頓鄒晨已罷,便即飛身而起,在半空之中接劍入手,楚夢琳想他身在半空無處借力,搶上急攻,沈傲天“唰唰唰”連刺三劍,一劍快過一劍,三劍中皆暗含深厚內力。楚夢琳拆得三招,已感手臂酸麻,連退數步,沈傲天穩穩落於陣眼之位,三莊主喜道:“二哥!”


    大莊主朗聲道:“眾弟子按原方位站定,布那‘天羅地網之陣’!”


    楚夢琳心道:“唔,什麽‘天羅地網之陣’,又來取些亂七八糟名字唬弄人啦,且看他們還有什麽花樣。”細看眾人變招,也隻覺平平無奇,但觀眾人臉上俱有肅容,當下不敢怠慢。


    她卻不知此陣乃是三莊主遍研古往今來,自諸般渠道流傳下的無數奇妙劍陣,以及戰場攻敵破城之陣,兼之以五行八卦之術,又暗含星象變化。入陣初時尚無甚覺察,隻當做見招拆招,敵人腳步不斷變化,眾弟子也將隨其而變,逐漸誘敵深入,猶如大海中的漩渦一般,使敵人避無可避,終遭滅頂之災。三莊主為此可說費盡心力,更有甚者,在夜半起行,於庭院中劃出格子,在對應方位中配合步法變動,端的是他畢生心血之傑作。


    楚夢琳本在那劍陣中飄忽來去,時不時的取笑一番,然而戰不多時,對方越圍越緊,直迫得她手腳亦已施展不開。四麵八方盡是晃動的劍影,正前方一把劍裹脅著雷霆萬鈞之勢疾刺而來,楚夢琳瞳孔猛然放大,心道:“難道今日要斃命於此麽?”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唿”的一聲,右側蠟燭一齊點燃,周圍卻不見半個人影,疾如神鬼之助。沈傲天微微變色,他眼光獨到,一眼看出玄機:此風竟能攜起左側火勢,淩空瞬移,點燃蠟燭,且令左側蠟燭並不熄滅,若是掌風所致,那人內功究竟有何等精湛?此刻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心下惴惴。


    空中移動的火花突地爆開,緊接著眾人便覺一陣淩厲至極的掌風襲到,心肺霎時如同被掏空一般,內髒翻湧。當時一來正值全神迎敵,又在將勝之際,二來對此全無防備,欲再抵禦已然不及,武藝低微的弟子盡皆受震飛出,重重跌落,狂噴鮮血而死。饒是三位莊主內力精湛,仍受極大創傷,跌坐在地板上,運功護住心脈。


    這一來變故陡生,楚夢琳從死亡邊緣脫險,不住暗叫僥幸,隨即故意皺眉道:“喂,江冽塵,誰要你多管閑事?你不插手,我同樣可以料理了他們!”


    隻見一位裹一襲黑色披風的少年負手立於大廳正中,誰也未看清他是幾時到場,就如陡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麵目生得十分俊朗,可令無數女子為之黯然銷魂,但眸中卻無一絲感情,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若說剛才楚夢琳的出現與招數隻略顯詭異,這少年周身便似散發著地獄的陰寒之氣,比之索命使者,威勢亦更甚幾分。


    眾人本當楚夢琳是一嬌滴滴的姑娘,突然動手,眾人毫無防備,這才著了她的道兒,若真論武藝,她也無甚真才實學,但這少年剛才的舉動,足見功力深不可測。


    那被喚做“江冽塵”的少年冷冷開口道:“那也說得是,不過你死了不打緊,累我背著具屍體迴教複命,我卻沒那般好興致。還勸你別將話說得滿了,起初若非我的提醒,你現在還困在那石頭陣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隻怕要惱得跺腳大哭。”據此聽來,這二人同是祭影教中人,而那少年對自己的同伴說話卻也是毫不客氣,三莊主聽他將自己精心布置的陣形稱作“石頭陣”,實是輕視已極,哭笑不得。


    楚夢琳強辯道:“那有什麽了不起?我是可憐他們一大把年紀,這般辛苦堆了石頭迎接我們,不給他們捧捧場,那不是大大浪費了這一番心意?”


    江冽塵冷笑道:“好,我再給你說說這劍陣。適才你站在此處,若是不閃不避,這正前方一劍可直接從咽喉刺入;你若舉劍擋格,東北一劍便可斜劈而下,先將你右臂斬落,隨後正東,東南二方位即可齊攻;你若側身避讓,便是將背部直接送到正西首劍尖之上。你作何打算?”他這一番解說,將那陣形各路變化說得透徹,直聽得楚夢琳不自禁的後怕,剛才隻覺迎戰艱難,卻未料到竟是兇險至此。


    三莊主聽他詳盡道來,生死存亡之際,仍不僅為自己劍陣大感得意,略微點頭道:“公子好眼力,老夫這陣,可說是當世罕見,破無可破。”江冽塵不屑道:“你在說夢話麽?”三莊主變色道:“你說什麽?”江冽塵冷笑道:“方才我豈非已親手破給你看過?”


    三莊主迴想起那石破天驚般的一擊,守陣弟子盡皆喪命,自己兄弟三人也傷重垂死,那耗盡心力之陣,確是已給破了,這便似自己的親骨肉被當場殺死在眼前,頓感天地蒼茫,學武到頭來竟如此不堪一擊。心緒紊亂,登時氣血翻湧,吐出一口鮮血,便即癱倒。


    楚夢琳奇道:“咦,他怎地自己就死啦?”江冽塵道:“人活係屬意念維持,他心理防線已毀,便如拆了房子的根基,又焉有不塌之理。”楚夢琳忽地想起一事,道:“對啦,你剛才根本就沒入陣中,那也算數?”江冽塵道:“我不會給人迫得那般境地。”隨即不再理她,緩緩踱步,行到垂死的沈傲天身側。


    沈傲天早已麵如死灰,閉目道:“公子文韜武略兼備,老夫十分佩服,你祭影教確實名不虛傳……”忽然睜眼,正色道:“但你們如此逆天行事,天下但凡有良知的正義之士,均容你們不得!”大莊主也道:“不錯,即便你們真的得了斷魂淚,也不可能真正的一統江湖!今日滅我無影山莊,有朝一日,也必遭同等下場!”


    江冽塵麵無表情的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交出斷魂淚,我可饒你們不死。”話聲狀如千年寒冰,冷入骨髓。沈傲天苦笑道:“饒我們不死?那我們無辜枉死的弟子又怎是說?便將你們首級也割了下來,仍不足以償他們的命啊!”


    楚夢琳怒道:“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本小姐起先還想大發善心留你們一個全屍,既然你們不識抬舉,那,哼,早知如此,剛才就先不殺那些狗了,也可行善積德,讓它們做得個飽死鬼!江冽塵,你不殺他們麽?”這聽來是句玩笑話,但所敘之行,卻是狠毒異常,令人不寒而栗。


    江冽塵淡淡的道:“具備殺人實力,原比殺人實質重要得多,你若喜歡,就送了給你吧!”楚夢琳臉上一紅,啐道:“哪有送女孩子這種禮物的嘛!唔,待我想個法子!”


    大莊主哼了一聲道:“不勞你這妖女費心了!”話畢潛運內力,便欲自絕經脈而死,楚夢琳出手如電,“啪”的一聲封了他的穴道,笑道:“別急,想死還不容易麽?先容我想些有趣方式,讓你們死得風光些!”大莊主自忖求生無門,哪知但求免遭侮辱的速死竟也不得,長歎一聲,閉目待死。


    楚夢琳輕輕擊著手掌,沉吟半晌,忽而轉頭道:“江冽塵,你剛才幹嘛把蠟燭點上?”江冽塵道:“這房子布置給他們做靈堂,你不覺正合適得很?”


    楚夢琳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想到主意了!”說著到一旁取過蠟燭,靠近大莊主身側,燭火觸到華服,立即燃起,大莊主外受烈火灼燒之痛,內腹又受真氣碰撞,隻苦於動彈不得。江冽塵微微冷笑,袍袖揮舞,火苗便飛到了大廳各處。楚夢琳叫道:“喂,你又來耍威風啦,這裏又沒有人,耍給誰看!”江冽塵似笑非笑道:“嗯,你不是人麽?”楚夢琳登時語塞,半晌才道:“反正,反正我看你就是想與我搶功勞!”


    江冽塵道:“無妨,到時向教主複命,你盡可說是你助我破了五行八卦陣,我生命垂危之際,也是你救我脫險。最後殺盡莊客,又放火燒了山莊,都歸功於你。”楚夢琳沒好氣道:“不用你假好心。”江冽塵道:“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又空手而迴,很風光麽?”


    楚夢琳這才想到來此目的,驚道:“呀!斷魂淚若是還在這裏……”江冽塵道:“哪還輪得著你操心?我早已四處檢查過了,這山莊已無存在價值。”說著大踏步便向外行,楚夢琳又皺了皺眉,似乎想爭辯幾句,最終仍是強自忍下,快步追趕。兩人轉瞬出了山莊,背後熊熊火勢愈發擴散,一根根劇烈燃燒的木樁自頂梁傾垮。很快,就淹沒在了火海之中,什麽也不剩下了。


    靜夜萬籟俱寂,唯餘火光衝天,隻有山間的明月見證著這場慘劇。這昔日繁華之地,頃刻間便成了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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