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戍守在邊塞,持起一杆鐵戟,試著勾勒出她如夢境般傾城灼人的容顏;廣漠的營地裏,我吹響一根長蕭,幻想著此時有她在身旁和鳴,輕輕喚著,那已刻在心底的名字;衝鋒的戰場上,我拉起一把彎弓,癡迷的彈著,她那如風般自如的步伐。

    身份的高貴,養成了我狂傲不羈的個性,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堅強,任何事情,都不足以傷害自己,卻沒想到,在她麵前,徹底瓦解了所有的驕傲,她的一顰一笑,就這麽闖入了我的生命,讓我用一輩子時間記住她,旗兒。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兩歲時的延僖宮,還是八歲時的漱芳齋?我記不清了,可從小到大的記憶中,卻始終都有她的身影,最初的,是依偎在額娘懷裏那個如同小貓一般的嬰兒,仿佛隻有一眨眼的時間,突然發現,眼前的女子,不知什麽時候,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從來沒有那麽強烈的渴望過幸福,卻發現與她相守一生的幸福,竟然是如此的遙不可及,或許是我上輩子欠他太多,注定要用這一世的情來還,我愛她,這是我的劫難,明明知道他心裏始終有一個叫胤祥的人,感情卻始終如一,不曾動搖,我已在劫難逃。

    理所當然的認為,一直以來,陪在旗兒身邊的是我,和她青梅竹馬的是我,她承諾過的那個人是我,所以,旗兒理應是我的福晉。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長大,她的心,也開始發生變化。

    無時無刻,我都在觀察著她,科爾沁的草原上,我第一次大聲向眾人宣告,我要旗兒做我的嫡福晉,她或許不知道,當我看到她緊皺的眉頭,有多麽失望。

    無時無刻,我都想保護她,晚宴還未結束,她就悄悄的離席,害怕她遇到危險,於是我也緊隨其後,但是,好像晚了一步,她或許不知道,當我看到她和十三哥躺在草地上,那麽歡快的聊天時,有多麽失落,好像隻有在麵對十三哥的時候,她才會那樣笑。

    她的笑容很甜美,四周的冰雪,幾乎都快要融化,我癡迷在這樣的笑容裏,可在她的眼睛裏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時,卻又深深灼傷了我的心。

    寒風中,我在她的營帳外站了一宿,早上看見她身著蒙古袍,臉上明媚的笑容,比任何一位公主都美,我很想抱抱她,或許是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讓我昏了頭,嘴裏忍不住就說出了那些話,看著她委屈的背影,我才清醒,原來,傷害她,是那麽的痛。

    從那以後,我努力的強迫自己,放下了阿哥的架子,收斂了霸道的脾氣,在她麵前,我失去了任何的驕傲。

    那次騎馬,她坐在我前麵,那麽近,我幾乎聽得見她的唿吸,手不自覺的環緊了她,感受著她身上的氣息。可她總是不住地迴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那正是十三哥和玉嬈的方向,她撅起的嘴唇,將她的心表露無疑。第一次,我感覺自己是那麽的無力,靠在她的脖頸間,隻有近乎於哀求的開口。

    那個炎熱的夏天,在南苑練習完騎射之後,我一如既往地去漱芳齋尋旗兒,掀開簾子一看,發現她竟靠在貴妃塌上睡著了,自顧自地笑著,腳步也不自覺地放輕,生怕吵醒了她。當我走近時,才看到旗兒奇怪的衣著,她恬靜的閉著雙眼,嘴角還勾起了好看的弧度,烏黑濃密的長發傾瀉在雪白的肌膚上,就好像她講述的故事中的睡美人,這樣的旗兒,呈現在我眼前,竟讓我一時間找不到自我,好像受到蠱惑般的,我小心的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或許是被我的舉動驚醒,她突然睜開眼,複而又好像很享受般的閉上,我微吃驚,旗兒,她是愛我的嗎?

    很多時候,我都在努力的證實這個問題,我想,她或許是愛我的,隻是,在我之前,還有個十三哥。

    十三哥大婚的那晚,旗兒獨自跑到雪地裏凍了一夜,看著她憔悴的臉龐,我能做的,隻有感受和她同樣的心痛,她為十三哥心痛,而我,永遠都隻會為她心痛。

    聽說旗兒醒來,一下了學,就急忙朝著淑芳齋跑去,可是,好像還是晚了。我靠在門邊,看著她和十三哥親吻,她幸福的閉著眼,也許,也許永遠都看不見後麵的那個我。

    一直都認為,十三哥不配擁有旗兒。

    總是不停的告訴自己,要給旗兒幸福,永遠都不能讓她傷心哭泣,事實上,我也做到了,旗兒和我在一起,至少是開心的,而十三哥,卻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布庫房裏,我當著眾阿哥的麵,大聲要十三哥和我比試,而他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徑直向外走去,我快步上前攔住他,用力的拽緊他的衣襟:“你不敢嗎?”

    他擋開我的手,冷冷道:“你這是何必?”

    “既然給不了她幸福!那你就放手!”

    “我放手,旗兒就會幸福嗎?”

    他說完,就轉身離去,正欲上前,一隻手卻攔到我跟前,此時的腦袋已被怒氣衝昏,我握緊了拳頭,沒有看清是誰,就使勁地揮了過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麽可怕,旁邊的驚唿聲響成一片,直到八哥將我拉開,才停止了這場宣泄。

    原來是十哥,他的表情很痛苦,但還是站直了身子朝我大聲吼道:“你瘋了嗎!你這樣旗兒就會幸福嗎!”

    人群漸漸散去,我和十哥無力的躺在地上,自嘲的笑著。所有人眼裏,我是驕傲的皇子,不論是騎射,還是文才,我從沒輸過,成長的過程中,從來都少不了稱讚聲,而人群散去,我才發現,自己也怕輸。

    輪到自己大婚時,我拉著旗兒的手,決心放下一切。當她拒絕我時,她或許不知道,我早已命人備好了一切,隻要她一句話,我就可以拋下這裏,當場帶她離去。

    洞房裏,待眾人離開後,我一把揚了新娘的蓋頭,下麵的人,卻不是旗兒。還不等新娘說話,就將她按倒在床……像是在發泄般的,渾然不顧身下舒舒覺羅氏那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我無所顧忌的放肆著,一遍又一遍命令著她叫我胤禎。

    清晨醒來,舒舒覺羅氏為我穿著衣裳,偏頭看著她因疼痛而微皺的眉,又想到了昨晚的行為,心中突然不忍,往後退了幾步,揮手道:“你歇著吧。”

    誰知她卻突然跪了下去,看著她的舉動,我不解道:“你這是做什麽?”

    她低下頭,怯怯的開口:“爺,請您聽妾身說幾句話。”

    坐到一邊的椅子上,開始玩弄起手上的扳指來:“你說。”

    “妾身還是秀女的時候,就聽說過爺和固倫公主的事兒。”

    “住口!”我拍了桌子起身,滿臉怒意的看著她:“她也是你們隨便議論得的?”

    舒舒覺羅氏穩了穩情緒:“在宮裏當差的時候,大家都說固倫公主容貌傾城,非普通公主,妾身也見過公主……”

    一時來了興趣,我挑著眉問道:“哦?那你說說,你和她,誰比較美?”

    “妾身怎麽能跟公主相提並論,妾身知道,爺的心裏隻有公主一個,再也容不了其他人,妾身……並不奢求什麽。”

    我清了清喉嚨,依舊冷冷開口:“你知道就好。”

    說完,就轉身出了門,我淡淡的笑著,這樣的女子,雖不能代替旗兒,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朋友。

    南巡的那些日子,是最滿足的時候了,旗兒真的成為了我一人的,隨時都圍繞在我身邊,廂房裏,麵對我的親吻,她是那麽熱烈的迴應,那一刻,我就決定,迴京之後,就向皇阿瑪請旨,讓旗兒成為我的福晉。

    她說:“傻瓜,就是去找水而以,這麽點時間,我不會丟的。”

    卻沒想到,從那以後,我就真的把她弄丟了,和八哥他們慌忙的迴到曹家,我想,隻要她能平安,誰找到,都沒有關係,我隻要她能平安。十三哥大聲質問我,而我,竟低下了頭!看著他們相繼從屋子裏走出,我才知道,這次,旗兒,是真的丟了。

    從額娘那聽說皇阿瑪指婚的事情後,我居然一點都不高興,站在旗兒身邊,看著她落寞的眼神,心痛得快要窒息,就在那一瞬間,我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決定,才發現,我愛她,竟這樣深。

    乾清宮內,十三哥跪在地上,語氣近乎於哀求:“皇阿瑪,求您收迴成命。”

    “不行。”

    我走上前去,跪在他的身旁,握緊了拳頭,才艱難的開口:“皇阿瑪,兒臣請您收迴成命,兒臣……兒臣不願意娶旗兒。”

    皇阿瑪明顯有些惱怒:“你說什麽?”

    旁邊的十三哥驚訝的抬起頭,滿臉的不可置信。我深吸了一口氣,重複道:“兒臣不要旗兒了。”

    “為何?你們幾個,都當朕是小孩兒嗎?”

    我低下頭,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沒有勇氣去看十三哥質問的眼神:“我不想……她這個樣子……旗兒她,會傷心的。”

    大殿外,十三哥拍著我的肩膀,表情真誠卻又充滿歉意:“謝謝你。”

    我轉過頭,看著腳下恢宏的紫禁城,拾起自己那狂傲的姿態:“我這麽做,並不是因為你。”

    他低著頭,無所謂的笑笑:“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你。”

    我也勾起嘴角,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要知道,能笑到最後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到時候,旗兒是誰的,可由不得你。”

    說完,我急急的轉身離去,留下他站在原地,冷冷吸氣。腳下的步伐很快,我的臉上掛著笑,可心裏,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跟我和旗兒一起長大的,還有他,胤祥,兒時的那些情誼,不知什麽時候,也都變為了如此劍拔弩張。

    身邊的兄弟們都在成長,太子的昏庸無能,激起了不少人的野心,麵對這一群如狼似虎,魄力十足的哥哥們,我選擇了一笑置之,甚至很不屑。額娘的寵愛,皇阿瑪的信任,還有八哥他們的極力支持,這一切,都成了我成功的籌碼,而那個位置,也近在咫尺,隻有這樣,才能真正的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

    可是,為什麽我卻一點都笑不起來?

    八哥曾經問過我:“十四弟,你這是何苦?”

    我看著他,輕輕地笑著:“你不也是嗎,為了八嫂,你不也多次抗旨嗎。”

    他一愣,隨即爽朗的笑了起來:“是啊,為了鑲旗,我真是放棄了一切。”笑過之後,又沉沉的開口:“可是,旗兒心中……”

    “不管她怎麽樣,我始終都是胤禎!”

    不止一次的問自己,為何那麽癡,那麽傻,能夠為一個人,這樣毫無保留的付出,或許,對於她,我的付出,沒有值得不值得,隻有願意不願意。

    我也曾努力的想要放下,卻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我已愛得太深,太傷了。

    西藏的叛亂的平了,他們的婚期,也到了吧,我放下長蕭,努力的感受著,我一點都未發現的,盛夏。

    “少貧嘴,快睡!明兒一早你還要上學呢,一會兒背不出文章來,皇阿瑪又得罰你了!”

    “那你要答應我,做我的福晉。”

    “好,我答應你。”

    “這是?”

    “玉佩啊,你還真是笨啊。”

    “我當然知道它是玉佩!我是說有什麽特別的!”

    “這是我出生時皇阿瑪賞的,你那是半塊。”

    “這太奇怪了!我不能要!”

    “有什麽奇怪?我可想了好久的!”

    “這個,別人見了會誤會的。”

    “沒事,爺喜歡就行了。”

    “喂!你輕點,別弄疼它了!”

    “這樣狗是不會疼得,對不對?它還沒名兒吧?”

    “嗯,還請十四爺賜名兒。”

    “那好吧!你就叫臭臭吧!”

    “臭臭?虧你想得出!”

    “狗如其名嘛,你看它臭烘烘的,爺決定了!”

    “好了,好歹對人家好點,別動不動發脾氣。”

    “隻要你不生氣!”

    “我沒生氣。”

    “那我就不發脾氣!”

    “我們去求皇阿瑪指婚。”

    “你在說什麽?我們怎麽可以!”

    “以後不準和胤祥在一起!不準穿牧彥送的衣服!”

    “什麽時候會伺候人了?”

    “我隻伺候你。”

    “這麽多人還敢牽我的手?你就不怕別人說我這禍水迷惑你?”

    “我倒希望你禍害我,江山算什麽?”

    “旗兒,你真好看。”

    “旗兒,十三哥要的,我也要,他有的,我也得有。”

    “我爭取了十幾年都為得到的女子,他幾份聘禮就想搶走,想都別想!”

    “我會等,等你忘了他的那天,就一定會是我娶的你那天。”

    青梅竹馬不了願至死不渝半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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