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宮裏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胤祥把我送到漱芳齋門口,便調頭迴府了,離開好長一段時間了,突然迴來,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幾乎是跑著進了漱芳齋,胭脂早早的等在院子裏,見了我,怔怔的差點流下淚來,整理了半天的情緒,才哽咽著說道:“格格,您可迴來了,四爺在屋裏等了好長時間了。”

    我一驚,抬頭往裏麵望去,見胤禛果然坐在正廳,下意識的理了理散亂的碎發後,便大步走到他跟前,近了才發現,臭臭正歪在他懷裏酣睡著,我接過臭臭,打趣道:“平日大家都說四阿哥與眾人疏遠冷淡,今日怎麽倒讓它上了身的?”

    胤禛看著臭臭,無所謂的笑笑:“有時候,這些小動物比人更加善良單純,和它們在一起,不需要太多的心思。”

    我讚同的點了點頭,在他身旁坐下,這時,他才開始上下打量起我來,良久,又沉聲道:“我看看你的手臂。”

    我聽話的伸出手,驚訝道:“你這麽快就知道了?”

    他撩起我的袖子,自顧自的檢查著,看著我無大礙,才抬起頭一本正經的說:“皇上出巡,同行的固倫公主被人劫持,這麽大的事兒,宮裏早傳遍了,額娘聽說後,著實嚇得不輕,你有空就多去陪陪她。”

    見我答應著,他又把桌上的一堆東西遞給我:“這是納蘭大人要我轉交給你的。”

    不知道容若是什麽意思,遲疑了半天,才從他手中接過,打開一看,發現原來是一卷畫紙,畫上畫著一位明媚的少女,穿著黃色的旗裝坐在荷花池邊,雪白的腳丫撥動著一池的荷花,蕩漾起點點的漣漪,荷葉下的小魚若隱若現的歡遊著,少女滿臉的愜意,閉著雙眼,仿佛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整幅畫的色彩鮮豔卻不俗套,仔細一看,畫卷下麵還有幾行字:“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我怔怔的看著畫上熟悉的女子,想起那日在曹府的花園裏,自己也是畫上的這副姿態,當時,我隻在意了胤禎的細心,卻忽略掉了容若在遠處的用心。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不論是畫還是字,都可以堪稱一絕,隻是這情義,不知道我能否承擔得起。

    “好個人生若隻如初見,這個納蘭容若跟他阿瑪一樣,為了自己得勢,可以不擇手段,也苦了他能想出這麽好的點子。”

    胤禛看著畫,突然開口,聲音冷冷的,嚇了我一跳,小心的收起了畫,不滿的撅起嘴:“你當什麽人都稀罕我,人家隻是作畫而已,哪像你說的那樣?”

    他端起起茶碗,自顧自的輕笑了下:“也許吧,不僅可以抱得美人歸,還能得到皇阿瑪這個大後台,這樣的好事兒,怕是人人都想。”

    我湊到他跟前,壞壞的笑著:“那你呢?你也是這種人嗎?”

    他敲了敲我的額頭,沒好氣地嗔我一眼,便不再說話,見他別扭的樣子,我忍住笑,拿出荷包裏的玉扳指遞給他:“你的點子也不錯,怕給你添麻煩,就沒用過。”

    他看著扳指,沒有要動的意思:“既然交給你,就是你的了,我沒有給人東西再收迴的習慣。”

    “那怎麽行!這可是佟皇後留給你的。”

    他直起身子,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皺後,便徑直朝門外走去:“宮門快下匙了,我先迴府了,那個東西,你不喜歡就丟了吧。”

    望著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有些惆悵,小跑著上前幾步,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胤禛!”

    “嗯?”他轉過身子,疑惑的看著我。

    “以後……不管以後怎麽樣,你都會盡全力保護胤祥吧?還有胤禎,你會讓他平安吧?”

    他深邃的眼睛盯著我,好半天,才迴過頭去:“也許吧。”

    迴京後的日子很悠閑,雖沒有大起大落的精彩,但也平淡得美,偶爾靜下來,也會懷念南巡的那段日子。胤禎跟往常一樣,一有空就跑來漱芳齋,隻是我發現,他對我,不向以往那樣無拘無束,現在的胤禎,好像在觀察著我,觀察我的舉動,哪怕是個很細小的動作,也會被他盡收眼底。

    這日,剛用過午膳,李公公就來傳:“格格,萬歲爺傳您到東暖閣。”

    平日裏都是阿瑪來漱芳齋看我,現在突然傳我,不禁疑惑道:“說什麽事兒了嗎?”

    “具體什麽事兒,奴才也說不清楚,反正是喜事兒就對了。”

    沒有多問,簡單的收拾了下,就隨著李公公來到了東暖閣,想著上次在這兒和阿哥他們商量阿瑪的生辰時,為了玉嬈,還和胤祥鬧了別扭,一時入神,忍不住笑出了聲,上麵的阿瑪聽見了,放下手中的毛筆看著我:“丫頭什麽事這麽高興,說來朕聽聽。”

    我急忙搖頭:“沒有,就是一些小事而已。”

    他點點頭,由李公公扶著起身,慢慢走到我跟前,打量了我一番,笑道:“你也不小了,把你過繼給朕的尚書馬爾漢如何?”

    一時沒反應過來,抬頭不解道:“馬爾漢?我不明白。”

    “你以後就不姓愛新覺羅了,姓兆佳,明白了嗎?不過,你還是阿瑪的女兒,仍然享有固倫公主的尊號。”

    愛新覺羅這個姓氏,這一直以來都是我所擔心的問題,現在過繼給馬爾漢,也就相當於改姓兆佳,那麽,就不存在兩個姓愛新覺羅的結為夫妻這樣的問題了。我福了福身子,開心地笑著:“旗兒明白了,謝阿瑪。”

    “嗬嗬,那朕把你指給十四阿哥如何?”

    笑容頓時僵在臉上,腦袋裏一片空白,整個人愣愣的,眼前不停閃現出胤祥和胤禎交錯的臉,緊咬著發白的嘴唇,鼓起勇氣問道:“可以不嫁嗎?”

    阿瑪眯起眼,目光犀利得幾乎快讓我窒息,這樣僵持了良久,他才走迴案桌前,拾起毛筆繼續批改著折子,嘴裏吐出一句話,很清楚,沒有一絲溫度:“不可以。”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跌迴漱芳齋的,聽到“不可以”這三個字時,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靠在床裏,抱著膝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直到一雙溫暖的手捧住我的臉,才有了些知覺,抬眼看去,原來是胤禎,強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問道:“你來了多久了?怎麽也不說聲。”

    他不說話,而是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良久,才張開幹澀的嘴唇,聲音有些嘶啞:“你不高興嗎?”

    我扯起嘴角,誇張地笑了起來:“就要成為你的福晉了,我從小就答應了你,現在又怎麽會不高興呢。”

    他溫柔的笑著,眼睛注視著我,目光清澈如水,好像第一次見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看夠,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他眨了眨眼睛,輕聲問道:“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啊”的一聲,沒反應過來,愣了好半天,正欲答應時,他卻突然起身,頭看向窗望,無所謂的笑笑:“算了,我說著玩兒的。”

    “胤禎?”

    “傻瓜,你好好歇著,我……走了。”

    他說完,便起身向房外走去,留下我呆愣在原地,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此時的胤禎,每個瞬間都那麽的決絕,那麽的痛心。

    晚膳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看著外麵閃爍著的星空,鬼使神差的就向外走去,出漱芳齋的大門沒多久,就看見胤衤我低著頭徑直朝我這邊走來,見我也正好出來,他稍一吃驚,偏著頭打量著我:“正想去找你來著,一個人上哪去?”

    我指了指天空:“閑來無事,看星星啊。”

    他順著我的手指往天空看去,一會兒又低頭笑了:“這看星星啊,除了房頂,別的地兒都不地道。”

    我睜大了眼睛,看了看上方的房頂,滿臉的不相信:“房頂?那麽高,怎麽上去?”

    沒有迴答我的問話,而是牽起我的手,自顧自的朝前走去。隨著他繞到了漱芳齋後麵的小花園,仔細一看,才發現房簷邊居然有一架長長的梯子,我激動得撇下他,自顧自的順著梯子爬上房頂,胤衤我跟在我身後,一隻手扶著我的肩膀,以免我不小心掉下去。

    和胤衤我兩人坐在房頂,俯視著偌大的紫禁城,心情也舒暢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也虧你想出這個點子,不過漱芳齋後麵的房簷怎麽會有這種梯子?”

    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靜靜地看著下麵的世界,好像出了神:“小的時候,為了陪著十四弟來漱芳齋看你,我和八哥九哥沒少陪過他爬房頂,那架梯子沒人過問,日子久了,就一直放在那裏了。”

    被他這麽一提,不禁又開始迴憶起小時那些快樂的場景,想著想著,不自覺地笑出了聲:“胤衤我,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老愛欺負我,有次你在湖邊玩耍,為了報複,我逞你不注意,就把你推了下去。”

    他沒好氣的瞪我一眼:“你還笑,那次可把我嚇得不輕,迴宮以後,額娘以為是我尿了褲子,還罰我跪了整整三個時辰,我一直都納悶兒,就這麽一小丫頭,哪來那麽大的力氣。”

    胤衤我說完,我們兩人頓時大笑成了一片,笑過之後,氣氛又靜了下來,頭輕輕靠到了他的肩上,閉著眼睛,沉沉的歎氣:“哥,我是不是很壞,為什麽我和胤祥在一起,總是忘不了胤禎,現在就快要當十四福晉了,我又好愛胤祥。”

    他攬過我的肩,輕輕拍著:“傻丫頭,你習慣了依賴別人,若是拿得起放得下,那就不是你了。”

    我蹭著他衣裳上麵的花紋,訕訕的笑著:“是啊,我也習慣依賴你了,大家都習慣了。”

    “十四弟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他能奮不顧身的讓你幸福,也隻有他……永遠不會讓你難過流淚。”

    我不住的點頭,胤衤我說得很對,胤禎永遠不會讓我流淚,和他在一起,什麽都不用擔心。

    微風拂過,睡意也跟著來襲,朦朧之中,胡亂的開口:“胤衤我,你為什麽要跟著胤禩,胤禛也是你哥哥,他……不好嗎?”

    感覺到他在搖頭:“從小,四哥和佟皇後在一起生活,好像就隻能仰望,不可接近,八哥就不同,他自六歲起,就在阿哥中出類拔萃,優秀得幾乎找不到一點瑕疵,我的功課不好,他就處處幫我,其他阿哥欺負他的出生,我就幫他打抱不平,後來我們一同在裕親王那習武,漸漸的就熟識了。”

    含糊不清的答應著,不一會兒,就在胤衤我的懷裏沉沉的睡了過去,也不知道,胤祥此時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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