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平凡的春天就快過去了,不知為什麽,明明每天都很開心的樣子,可心裏又總是悶得慌,總覺得,像是少了些什麽東西。這些日子,我和胤祥沒有來往,每次見麵,都是在很多人的大場合,除了必要的客套外,別無他話。強迫自己盡量不去看他,可眼神流轉間,又總是不經意的望像那邊,對視之際,又不免覺得尷尬。

    這日正專心致誌的研究著從額娘那討來的珠花,外麵太監就來報:“格格,四阿哥來了。”

    慌張的從炕上跳起來,急忙收拾好零散的珠花,又吩咐胭脂出去砌了壺好茶,才擺手讓太監去請。沒一會兒,胤禛就掀簾進來了,朝服還未退,嚴肅的深藍色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的冷峻,想起了以前對他的種種誤會,不禁暗自深深的吸氣,心虛的接過胭脂手中的茶碗,親自遞到他跟前,微微福下身子,低頭柔聲道:“之前胡亂的猜疑你,你別往心裏去。”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現在是什麽情緒,他不說話,也不接茶,而是任由著我在那裏保持著這個僵硬動作,半晌,才緩緩開口,語氣很是嚴肅:“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一個人?那日我確是認出了你,我擔心九弟他們不妥,還特地讓身邊的人跟著,沒想到出了力,還處處不討好。”

    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朝他抱歉的笑著:“全當是我錯了,你先接茶好不好,我的胳膊都快斷了。”

    話音一落下,他臉上的嚴肅頓時散去,接過我手中的茶,柔和的笑著:“你還有知錯的時候?我看日後不能對你太溫和,還是嚴厲些好。”

    “你若是想我日後聽到別人說起四阿哥就躲起來,那盡管嚴厲些吧。”

    他放下茶碗,對我的一番威脅隻有無奈的搖頭:“年氏前些日子產下了小格格,我看你們平日交好,就來告訴你一聲。”

    一聽到年氏生了小格格,激動得拉住胤禛的手臂搖晃起來:“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沒多久,前些日子都在張羅著南巡的事兒,沒抽出空擋子過來,你去收拾收拾,一會兒隨我出宮。”

    他剛說完,我就興奮的跑進了臥房,匆匆忙忙換上素雅的月白色袍子,外麵再套了見粉藍的坎肩,頭發也隨意的辮成了辮子搭在兩邊,待一切都準備好後,就跟著胤禛出宮去了四爺府。

    或許是胤禛格外寵愛年氏的原因,四爺府上,人人都在忙著照顧著小格格,這架勢,怕是比有了小阿哥還要隆重。我和胤禛站在正廳裏,等待著小廝去年氏那裏通傳,正無聊間,見一個女子正抱著孩子進來了,一時興起,上前接過女子手中被包在繈褓裏的孩子,仔細的打量起來。

    這個孩子看上去也才幾個月的樣子,可五官生得卻十分挺拔,像極了胤禛,我做了個鬼臉,繈褓裏的小人就咧開嘴笑了起來,嘴裏還咿咿呀呀的,像是在說什麽。一旁的女子不好意思的笑著,對我說道:“這孩子打出來就不怕生人,讓格格見笑了。”

    我不亦樂乎的逗著孩子,嘴上還不忘打趣胤禛:“這孩子膽兒還真大,別的小孩見了胤禛怕是早就嚇得哭了,他見了倒還樂得起勁,對了,這孩子起名兒了嗎?”

    胤禛無所謂的笑笑,不緊不慢的開口:“皇阿瑪見了他也是喜歡的緊,這名兒是皇阿瑪起的,叫弘曆。”

    看著這個孩子,感覺腦中“嗡”的一聲,然後就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乾隆皇帝正被我抱在懷裏的這個事實,卻仍然感覺手中仿佛有千斤中,定了定神後,才鼓起勇氣看向旁邊的女子問道:“那...這位是?”

    “弘曆的額娘,鈕鈷祿氏。”

    我嚇得趕忙把弘曆交還給了她,感覺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對著這個稚氣未脫的女子,就差沒激動得當場跪下去高唿太後萬歲了。禮貌性的和她寒暄了幾句後,便和胤禛去了年氏的房裏探望小格格。

    格格還小,眉眼都沒長開,看不出基本的輪廓,不過也是可愛得緊,陪著年氏嘮了好長時間的家常,看著天色不早,怕擾了她的休息,這才出了房門去尋胤禛準備迴宮。

    和胤禛漫步在花園裏,兩人都不說話,想問問他胤祥最近的情況,卻怎麽也開不了口,正猶豫的時候,他卻先說話了:“上次在布庫房的事兒,你可知道?”

    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搖了搖頭,見我疑惑的樣子,他輕輕歎氣:“你和十三弟...我也不全明白是什麽事兒,那日阿哥們打布庫,十四弟處處針對十三。”

    聽他這麽一說,那日的事便清晰的浮現在了眼前,沒功夫去想原因,小跑著追上胤禛,急急問道:“胤祥可有受傷?”

    “沒有,好在老十攔住了十四弟。”

    心裏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又繼續道:“不過前幾日十三弟和皇阿瑪騎馬的時候,晃神從馬上摔了下來,這些天又接連著發燒,太醫診治開了方子,可現在還是整日昏睡著不醒。”

    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劇烈的晃動了下,腦中全是胤祥的影子,混亂得不行。胤禛見我出神,牽了我手繼續向前走著:“你平日裏還得多勸著十四弟,總是這麽個驕躁性子。”

    心裏隻顧著惦記胤祥,嘴上敷衍的迴答:“你是他親四哥,怎麽倒還讓我去。”胤禛的表情很是無奈,好象還夾雜了些隱忍:“我和十四雖是同母所出,可他素來聽老八的,見我這個哥哥,隻怕是跟仇人無異。”

    耳邊急得嗡嗡作響,沒有注意他剛才的話,一時心急,反手緊緊的扣住他的手指:“你帶我去看看胤祥。”

    他定定的看著我,眼神冰冷得快要結成冰,望著他冷漠的表情,身體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卻還是鼓起了勇氣對上他的目光:“好不好?”

    他低下了頭,眼睛盯著我緊握住他的手,良久,才艱難的開口:“好。”

    再次踏進這坐府邸時,已經是換上了不同的心情,沒有了那日的憤怒與嫉妒,此時的心裏,隻有擔心,隻有酸澀。

    隨著小廝七繞八繞了好一陣,才來到了胤祥住下的屋子,看著周圍熟悉的景物,感覺心裏又開始絞痛起來,原來他一直都住在這裏,一直守護著我們共同的家。

    站在門口躊躇著,半天不肯挪動腳步,不一會兒,門就被打開了,玉嬈從裏麵緩緩走了出來,頭發有些淩亂,滿臉的倦容,可最刺眼的,還是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福下身子:“見過四哥,格格。”

    胤禛虛扶了一把,開口問道:“十三弟好些了嗎?”

    玉嬈沉沉的搖頭:“還是老樣子,剛服下的藥說什麽都不肯吃下去,全都吐了出來,現在還是昏睡著。”說完,又款步走到我跟前,眼裏有淚光在閃,聲音也哽咽著:“你若是心裏嘔氣,可以出在我身上,可爺現在病成這樣,你忍心嗎?”

    抬頭看著敞開的大門,定了定神,就徑直走了進去。剛進門,一股濃烈的藥味躥如鼻中,悄聲走到床邊坐下,注視熟睡的胤祥,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緊閉著雙眼,憔悴得讓人心痛,讓人心碎。

    不自覺的伸手撫上他的臉,自言自語:“傻瓜,你怎麽這麽傻,身子是自己的,怎麽就是不知道愛惜呢。”

    撥去他散亂的發絲,聲音已經有些顫抖:“我不恨你,我很想原諒你,可是...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啊。”

    微微俯下身子,輕輕的吻著他幹澀的嘴唇:“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很心疼啊...這些日子,我是真的很想你。”

    “我很努力的開心,在你麵前...我假裝得若無其事,你知不知道,每次見你,我都很恨自己啊...”

    “你不是一直跟我炫耀你的騎術麽,怎麽就那麽不小心摔下來了呢...是你在怪我,氣我麽...阿瑪說這次南巡會帶著我,你不好好吃藥,病不好...怎麽和我們一起,你...就放心我嗎,你不是要保護我嗎,你就不擔心我麽。”

    “我舍不得你...以後,誰教我寫字...誰教我吹蕭...誰讓我心痛...我很久沒去騎馬了,你快醒啊...你舍得我這樣擔心麽。”

    好象是有心靈感應般的,感覺握著胤祥的手緊了緊,抬眼一看,胤祥正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盯著我,他臉上的表情太複雜,有驚訝,有喜悅,也有歉意。我驚慌得一把抽出正被他握著的手,直起身來,不住的後退。

    “旗兒...你別走。”胤祥想要直起身子,可剛撐起來,卻因為觸碰到了傷口,疼得又一下跌了迴去。

    本能的上前,想要扶起他,可是剛跨出幾步,又想起什麽來,猛的收住了腳步。強迫自己不去看他,狠下心背過身子,使自己的語氣盡量冷漠:“我...你...好好照顧自己。”說完,便逃似的跑出了屋子。

    他們站在院子裏,見我這樣,都有些吃驚。我徑直來到玉嬈身邊,無力的開口:“他醒了,你好好照顧他。”

    玉嬈輕輕點頭,然後轉身進了屋子。努力的扯著嘴角,抬起頭看到胤禛關切的眼,淚水就再也忍不住,什麽都不管,一頭栽進他懷裏,狠狠的抽噎著,眼淚鼻涕蹭得他一身都是。胤禛隻是拍著我的背,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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