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探手指緊捏, 好半天他才從喉嚨卡出一個“嗯”字。沈亭州在心裏輕輕歎了一聲,在感情方麵周子探純粹又濃烈,討厭就是討厭,喜歡就是喜歡。他討厭的人,無論以後做什麽事都很難扭轉周子探的初始印象,比如虞居容。同樣,周子探喜歡的人,無論做什麽事他都會無底線原諒,比如賀家人,以及沈亭州。而周之衷站在分界線上,周子探恨他,但也向往他,想從他這裏得到父愛。所以周之衷既能像賀家人一樣輕易傷害到周子探,又無法獲取周子探全部的信賴。知道現在周子探不好受,沈亭州故意敲了一下樓梯的護欄,製造出走路的腳步聲。發現有人上來了,周之衷沒再跟周子探多說什麽。等兩個人離開,沈亭州鬆一口氣。許殉看了一眼沈亭州,捏了一下他的手。沈亭州不解地側頭,“怎麽了?”許殉安慰道:“不用擔心,他那個性格不會有事的。”沈亭州聽到這話先是一愣,接著就是有點想笑,明明許殉跟周子探接觸不多,但意外地了解對方。周子探看到周之衷可能會心裏難受,但不會難受太久。許殉扣著沈亭州的手從通道出來。沈亭州剛邁出去一步,很快又拉著許殉縮了迴來。許殉不明所以,朝外麵的走廊看了一眼,周之衷跟賀然婕在走廊相遇。兩個人已經辦了離婚手續,也很久沒有見過麵了。周之衷看著賀然婕,表情怔怔的。倒是賀然婕最先打破了沉默,主動跟周之衷打招唿,“最近還好嗎?”周之衷喉嚨發澀,“還好……你呢,身體怎麽樣?”賀然婕睡眠不太好,失眠導致她經常神經性頭疼。“挺好的。”賀然婕說話時語氣自然,氣色也紅潤,像是完全放下了過去,她問周之衷,“過來談事?”周之衷的目光克製地落在賀然婕身上,極輕地“嗯”了一句。賀然婕說,“那就不打擾你了。”周子探也不想他倆聊太多,聽到賀然婕這話,趕忙插話,“那我們走吧媽。”沈亭州趁這個機會,拉著許殉走了出去,打破走廊微妙的氣氛。見走廊人多了起來,周之衷收斂了目光,低聲說,“我先走了。”賀然婕:“好。”周之衷垂著眼越過他們,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身後響起周子探圍在賀然婕身邊,親熱叫她媽的聲音,周之衷緊繃的麵色有片刻柔化。不管周子探脾氣秉性如何,至少他是真的拿賀然婕當自己的母親。周之衷走到電梯口,梯門正好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戴著墨鏡,塗著紅唇的女人。女人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周之衷,看清楚他的五官之後,視線徹底黏在他身上。她胸口起伏了兩下,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周之衷!”周之衷淡淡地看了過來。女人一把摘下墨鏡,揚手朝周之衷扇了過來。周之衷扣住她的手腕,又立刻甩到一邊,皺眉問,“你是誰?”女人臉上的怒意更明顯了,氣極反笑,“我是誰?哈,等一會兒你就知道我是誰了!”她瞪了一眼周之衷,然後踩著高跟鞋撞開周之衷,囂張地走了。等女人消失在酒店的侯梯廳,周之衷忽然反應過來,麵色一冷,快步追上女人。周之衷堵在她麵前,沉聲說:“有什麽事跟我出去說。”女人冷笑,“怎麽,現在認出我了?”周之衷懶得跟她廢話,拉著她往外走。女人掙紮道:“姓周的你想幹什麽?放開我,我是來看……”尖銳的聲音響徹走廊。沈亭州正準備進餐廳的包廂,聽到走廊口的動靜下意識看去。周子探滿臉不耐煩地側過頭,看到周之衷跟一個女人在拉扯,他趕緊擋在賀然婕身前,“媽,我們進去吧。”他話音剛落,走廊那邊傳來女人的後半句,“……我兒子的。”我是來看我兒子的。這句話灌進的沈亭州耳朵裏,心裏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讓他朝身側的周子探看去,對方早已經扭過頭,看到女人的臉後,表情一片空白。沈亭州心裏咯噔了一聲,這人該不會是……女人似有所感地迴頭,視線跟周子探撞到一起,她露出喜色,“探探,我是媽媽啊。”周子探瞳仁一顫,應激地吼道:“你不是,我媽姓賀!”女人臉上的歡喜消失殆盡。“你今天別惹他。”周之衷滿臉警告,拽著她朝外走,“我們出去談。”女人用力地甩開周之衷的手,“現在想跟我談了,二十多年前你幹什麽去了?”“還有你。”女人看向周子探,譏誚道:“沒有我,你以為你能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周子探雙拳緊握,手臂輕微發著抖。賀然婕摁住他的手,擔憂道:“別衝動。”周子探的拳頭鬆了一下,但仍舊死死瞪著女人。女人沉著臉說,“你別不服氣,當年要不是我把你留在周家,周家會認你?”賀然婕把周子探拉到身後,對女人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周子探從牙縫擠出,“跟她沒什麽好說的,我這輩子隻有您一個母親。”女人露出陰冷之色,“不想認我?好,讓你現在這個媽給我拿六千萬,看她願不願意買斷你!”周子探雙眸噴火,猛地上前幾步,但被賀然婕攔了下來。他指著女人,鼻息粗重地罵道:“你也配要我媽的錢?”女人剛要說什麽,周之衷冷聲道:“跟我走,錢的事我和你出去談。”女人顯然被周子探氣得不輕,胸口起伏道:“你是你,他是他。你的錢,我當然會要!”“而他。”女人指著周子探,“他是從我肚皮裏爬出來的,輪不到他跟我說配不配。既然不想認我當母親,那就讓他現在的媽掏錢買斷!”清官難斷家務事。沈亭州一時不知道對方是真的來要錢,還是在跟周子探說氣話。賀然婕開口,聲音仍舊從容有度,“今天的日子有點特殊,明天我跟你談這件事。”“她有什麽臉跟您談?”周子探狠絕道:“早在她把我丟到外麵那刻,我就沒有親生母親。”方芸冉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我不把你丟到周家,你能做周少爺,住大房子?”周子探雙目赤紅,聲音粗重,“你不知道嗎?我根本不是周家的孩子。”要不是賀然婕心善地把他帶迴去,他很有可能會死在外麵。方芸冉仿佛聽到天方夜譚,立刻反駁,“不可能!”隨後她眼珠無意識地左右轉動,陷入自我懷疑跟焦慮之中,嘴上卻反反複複念著,“你怎麽可能不是周之衷的孩子,不可能的……”當年她懷孕之後找過周之衷,但對方壓根沒見她,態度十分絕情。當時她是上升期的小花,因為這個緋聞她的名氣一落千丈,手裏的代言全都掉光了。但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跨越階級的機會,她不甘心就這麽放棄。她知道周之衷跟家裏的老婆感情不合,且婚姻四年沒有一個孩子,隻要她把孩子生下來,就算周之衷不給她名分,有孩子在,她的生活就有保障。所以她咬牙把孩子生了下來,周之衷不肯認,她就去找了周之衷的父親。可能是對方看不起她,連帶著孩子也不想認,做完親子鑒定之後,竟然說這個孩子不是他兒子周之衷的。但這怎麽可能?方芸冉怒視著周之衷,“姓周的,自從認識你之後,我沒有跟其他男人有來往。你敢說二十多年前,你沒把我從oneself帶到酒店?”周之衷看了一眼周子探,目光在賀然婕身上停頓幾秒。最後他低聲說,“我們出去說。”“嘶”沈亭州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他嚇得心髒快速哆嗦了兩下。秦詩瑤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後,目光掃視著走廊的八卦主角,摸著下巴,小聲地問沈亭州,“你說,小周到底是不是……”許殉不動聲色將沈亭州拉過來一點。沉浸在吃瓜裏的秦詩瑤,不自覺挪動腳步,挨著沈亭州繼續說,“我覺得不是,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誤會。”有沒有誤會沈亭州不知道,但小周確實不是周之衷的孩子。方芸冉冷嗤:“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出軌都不知道出了多少次,現在怕老婆知道了?”周之衷心口一緊,忍不住看了一眼賀然婕,對方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抿了一下唇。方芸冉咄咄逼人,“說話啊,有種做沒種承認?他要不是你兒子,你會養他這麽多年。”周子探大聲道:“是我媽在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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