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醉裏吳音相媚好。


    葉英抱著自己的小女兒的時候,簡直有些傻掉了。剛剛出生的小女娃並不好看,眉眼疏淡,滿身的紅皮又是皺皺的,看起來活脫脫是一個還沒有上籠蒸的紅皮小包子。


    這會兒,這個小女娃的身上還有著一些髒汙與血跡,在一旁守著的丫鬟正燒了水要為自家小小姐清洗一番。葉英本來是握著葉且歌的手,畢竟現下還有一個在他家夫人的肚子裏。葉且歌卻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掙脫開葉英的手,推著他對他道:“師父去看看寶寶,她在哭,我聽見她哭得很厲害。”


    葉英的柔聲安慰並沒有起到作用,葉且歌還是一個勁兒的趕著他往孩子那邊去。其實,所謂的孩子在哭,大抵是葉且歌疼狠了產生的錯覺,實際上那個先落地的孩子異常的乖巧,第一聲啼哭之後便安靜了下來,乖乖的等待著丫鬟們給她清理身體。


    自知自家徒弟十分倔強,葉英無奈,盡管還有些擔憂,卻隻得暫且鬆開葉且歌的手,往兩步以外的小澡盆處挪了挪。丫鬟也聽見了方才自家小姐的話,這會兒見姑爺過來了,手底下的動作便更加迅速了幾分。


    “給我吧。”


    周身仙氣泠然的男子對抱著女兒的婆子伸出了手。剛出生的小嬰兒眼睛還沒有睜開,然而仿若父女之間當真存在著心靈感應,葉英的話音剛落,那個小嬰兒便在婆子懷裏不安分的動了動。


    “哎,姑爺你小心些,小小姐的骨頭還軟著呢。”婆子無法違背葉英的話,隻得將孩子抱給他,卻還是在一旁憂心忡忡的叮囑著,生怕葉英手下沒有個輕重,傷了這個自家小姐疼了足足兩個時辰才誕下的小寶貝。


    “我省的。”沒有絲毫嫌棄小奶娃身上的血汙,葉英動作嫻熟而溫柔的將她抱進了懷裏。小女孩的額角處有一朵和葉英別無二致的血色胎記,因為她的皮膚還有些紅,所以看起來並不如葉英額角那般真切,不過卻依稀能夠看清是一朵梅花的形狀。


    小小的一團貼近葉英的胸口,那沉甸甸而又溫暖的一團幾乎讓葉英眉眼濕熱。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且歌的孩子。最初的時候,葉英覺的,能夠求得一個與摯愛之人重逢的契機便已足夠。他隻是想看著且歌幸福快樂,甚至不奢求和她白首。


    而如今,懷裏的這個小姑娘,居然是他和且歌血脈的延續麽?在那個血腥氣猶然未曾散去的大唐,葉英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夠像是現在這樣幸福。


    親手幫著女兒擦幹淨了身上,而後葉英將她裹進了柔軟的小被子裏。抱著女兒走到了葉且歌的床前,葉英俯身吻了吻妻子汗濕的眉眼,柔聲道:“且歌,寶寶沒有哭,不要擔心了。”


    葉且歌隻覺得隻記得手被人握住,睜開眼之際,她便覺得自己腹中沉沉一墜,與此同時,一聲嘹亮的啼哭響起,另一個嬰孩呱呱墜地。


    眾人又是一陣忙亂,而在這陣忙亂之中,葉且歌對葉英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懷裏的小繈褓之中,眼中驀然多了幾分屬於母性的溫柔。


    “睡一會兒吧。”葉英輕輕的為葉且歌撥開散亂汗濕的頭發,將已經收拾利落的女兒放在妻子的枕邊,語調並不似一個初為人父的人,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現下,他就連指尖都激動得微微顫抖。


    葉英活了這麽多年,從來都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子。可是他到底不是真的聖人,今天這樣的日子,他又怎麽可能真正的從容?


    不假人手的幫著葉且歌處理著後續工作,葉英看著被小被子包好放在夫人枕邊的一雙小兒女,不覺便輕輕的笑出了聲。


    丫鬟婆子們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便要退出去,隻是在那之前,看著葉且歌長大的陶嬤嬤看著葉英抱孩子的熟練動作,不由感慨道:“姑爺還挺會抱孩子的,可是家中有弟妹的緣故?”


    葉英正幫著葉且歌擦拭額上汗水,隨口便道:“家中倒是有四弟一妹,不過說起抱孩子,倒是當年抱著且歌的時候被曆練出來的。”


    “啊?”陶嬤嬤不由有些莫名,她看顧小姐長大,卻也沒見過這位啊?再者說姑爺的確比小姐大上幾歲不假,可是看容貌,多說也不過八|九歲吧?那“當年被曆練”之說又是何從談起?


    葉英也覺失言,便笑笑並未解釋。陶嬤嬤不好多問,又因為城主還在外等著,便不再多言,趕緊退了出去。


    比之經驗豐富的葉英,葉孤城抱起孩子來居然也是意外的熟練。究其原因,城主大人隻能擺著一張麵癱臉,但是滿臉都寫著“炫耀”的告訴你——他可是養大了妹妹的人。


    葉且歌在孕期養的實在是好,這兩個孩子也是體貼娘親的,並沒有格外的鬧她,除卻最初的些微孕吐和後期的情緒不穩定,葉且歌吃得好睡得好,雖然懷的是雙胎,卻並沒有格外的辛苦。


    而這一雙龍鳳,居然也難得的打娘胎裏就有謙有讓,並沒有出現雙胎常見的一個健康,另一個卻稍稍體弱一些的狀況。抱著兩個壯實的小外甥女和小外甥,葉孤城自從登基以來便威嚴越盛的臉上,居然能夠瞧得出來幾分真切的笑意。


    將小外甥遞給葉英,葉孤城抱著睡得小嘴一鼓一鼓的小姑娘,對葉英道:“那是大莊主的長子,起名之事在下便不好越俎代庖,不過我們葉家這個小公主的名字,且交給我思量就是了,大莊主隻需要給太子起個響亮的名字就好。”


    言語之間,葉孤城已然將這兩個孩子的身份定下了,也是在明確的告訴葉英——誰也別想跟他搶他家小外甥女,哪怕是親爹也不成。


    葉孤城的這個做法並不算突兀,早在葉且歌孕時便已經透露了出來這樣的意圖。隻是當真瓜熟蒂落,葉英依舊忍不住微微皺眉道:“到底小兒心性不知,以國相托,未免驕橫。”


    葉孤城倒是不信自家小外甥有他們教導,會真的長歪了去。不過葉先生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想了想,葉孤城也後退一步:“那冊封太子之事便容後再議,先想寶寶的封號。”


    一張冰山臉麵無表情的說出“寶寶”兩個字,還真是讓人不忍直視。葉英輕咳一聲,道:“之前且歌給孩子起了小名,女孩叫璨璨,男孩兒叫阿翕。”


    “璨璨。”葉孤城念叨了一聲,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小紅皮包子皺巴巴的小臉,嘴角竟是微微的笑意:“舅舅的乖璨璨。”


    絕世劍客與孤高帝王的刹那柔情,若非是極為珍之愛之,又怎會如此呢?


    被蹭了小肉臉的小姑娘嘟了嘟小嘴,沒有睜開眼睛,卻是燦爛的揚起了一張笑臉。所謂“光璨璨而爛爛”,這極為明亮清冽的一個字,倒是襯這個小姑娘。


    葉且歌隻覺得自己睡了極長極甜酣的一覺,醒來的時候,側頭便能看見兩隻並排放好的小嬰兒。他們一個裹了大紅的錦被,一個裹了淺粉色的,除卻一個孩子的額頭有一朵和自家師父一樣的花,細細看去,竟然生是一般模樣。


    感受到床上的些微動靜,伏在床邊的俊雅男子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見到自家夫人醒了,葉英連忙取過了一旁的軟枕墊在葉且歌的腰後,抱起一個孩子遞給她,然後自己抱著另一個,一邊拍著剛醒的兒子輕輕哄著,一邊對小徒弟問道:“餓了吧,讓她們端碗雞湯過來?”


    的確是餓了,和自己的夫君又沒有什麽好矯情的。葉且歌點頭笑了笑,葉英便出門吩咐去了。


    細細端詳著懷裏的孩子,葉且歌伸手輕輕摸了摸那孩子額角的胎記,迴屋的葉英見了便輕笑道:“我猜且歌便會比較喜歡璨璨,我可說錯?”


    “亂講,阿翕和璨璨都是我的孩子,師父難道以為且歌是偏心的娘親麽?”葉且歌親了親女兒的小臉,也不厚此薄彼的親了親師父懷裏的兒子。


    葉英把兒子放在榻上,端了雞湯來喂且歌,聞言便笑:“哦,我還以為璨璨像我一些,且歌會偏疼她多點。”說著握著自家夫人的手碰了碰自己額角的梅花,葉英含笑不語。


    這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夫婦之私更有甚於此者,按說兩人孩子都已經生過了,葉且歌卻還是招架不住自家師父這樣的目光,驟然紅了臉,葉且歌隻得低頭猛喝湯。


    一時之間,屋內隻流淌著脈脈溫情。


    阿翕的名字葉英早就想好——葉氏長檀,檀是至潔至堅之木,這孩子生而重任在身,葉英不願強迫此子,卻還是希望他日後將君子之風銘刻心間,知曉自己身上的承擔。


    而璨璨的名字卻有些困難了,葉孤城猶豫了很久,反複折磨手下的文臣,最終確定了下來了”姝音”二字。至於小外甥女的封號,則擬定為“慧宸”。宸字古來便是貴重,按說一個公主之女又被封為公主已是隆寵,這樣的封號實在盛寵太過了。不過有了永安公主那與國相對的封號在前,長寧的百姓們表示……他們驚著驚著,已經習慣了。


    長寧百姓:聖上你這麽寵愛你妹妹和外甥女,我們全國都已經知道了【翻白眼】【翻白眼】。


    也正是因為如此,日後成興帝傳位外甥,安寧的百姓居然產生了一種“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詭異的了然感。


    不覺之間,長寧已經過去了三年。在藏劍山莊的池塘邊上,兩隻遠遠看去一模一樣的小團子手拉手坐好,而湖麵之上,一道明黃和一道雪白的身影相對而立。倏而,兩道人影騰飛而起,擊起陣陣水幕,隱約也有雙劍相擊的聲音傳來。


    “翕翕,你說娘和西門酥酥誰會贏的吖?”小女孩緊緊的握住了身邊小男孩的手,有些緊張的問道。


    小男孩被捏的有些痛了,不過他卻並沒有抽出自己的手,反而安慰的抱了抱小女孩,小肉手笨拙的撫了撫小女孩的頭發,有些奶聲奶氣,卻一本正經的道:“璨璨不要怕,西門叔叔和娘親在比劍,他們有分寸的,不受傷的。”


    兩個孩子雖然一同出生,甚至小姑娘還要比小男孩早出生一些,不過璨璨卻始終沒有阿翕咬字清楚。


    阿翕被葉孤城和葉英一同教導,性子要穩重一些。而璨璨的個性卻是天然的像了葉且歌,又因為她和她家娘親幼時需要謹小慎微,生怕惹了祖父和師父不悅不同,璨璨幾乎是被眾人捧在手心裏長大,沒有生出驕縱刁蠻的個性,全是因為小姑娘本就心性純良。


    兩隻抱在一起的軟軟的小團子,讓人一看就內心柔軟。陸小鳳翻牆進來的時候,第一眼便看見了這一幕。他隻覺得自己的心瞬間就被擊中了,一手一個將璨璨和阿翕抱起來,陸小鳳在原地開始轉起了圈——這是陸小鳳和兩個孩子喜歡的遊戲,被抱著轉圈,兩個小孩子居然也不害怕,而且還樂在其中。


    “呀,是陸酥酥~”璨璨抱著陸小鳳的一隻胳膊,一邊咯咯笑著,一邊還不忘跟弟弟交流感受。


    “陸叔叔。”阿翕也抱住陸小鳳的另一隻胳膊,借以穩定自己的身體。還不忘囑咐姐姐道:“璨璨不要說話了,嗆風。”


    陸小鳳轉了十多圈才停了下來。顛了顛一左一右的兩個孩子,陸小鳳一走到石凳旁坐下便道:“璨璨沒有阿翕長得多啊,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啊?”


    被點名了的小姑娘用小手捂住了嘴,無辜的看著陸小鳳,然後又衝著弟弟眨了眨眼睛。被姐姐用萌萌的眼神攻擊了的小男孩卻不為所動,如實道:“璨璨最近喜歡吃水晶糕,吃了兩口就不喜歡吃飯飯了。”


    “可是翕翕也吃糕糕的呀。”被戳穿了的小姑娘漲紅了小臉,兩隻小粉拳頭團在臉邊,用力的推起自己的小肉肉,對陸小鳳道:“陸酥酥你看,璨璨也有長噠~”


    小孩子的麵皮嬌嫩,幾下就被擠出了紅痕。阿翕伸出爪爪拉住他的小姐姐的手,一本正經對她解釋道:“阿翕吃完糕糕也會吃飯飯,還喝牛乳,璨璨就不吃了。”


    在藏劍山莊,葉且歌從不許丫鬟滿地追著兩個孩子喂。每日定時而食,不拘兩個孩子吃多少,隻是要自己承擔不吃飽的後果。葉且歌倒是不怎麽會給孩子喂糕點,對小零嘴管製也頗為嚴格,隻是卻也架不住他們有個家裏開糕餅鋪子的“西門酥酥”。


    因為有一張麵癱臉,西門吹雪想要討好兩個小孩子,就隻能如此另辟蹊徑了。


    陸小鳳被兩個小娃有板有眼的辯論模樣逗得不行,哈哈一笑,他拍了拍阿翕的肩膀,逗他道:“璨璨別急,讓阿翕多吃一點,阿翕你多吃點,這樣長得快,才能保護姐姐啊。”


    陸小鳳的話對於三歲的孩子來說有些長了,璨璨愣愣的偏頭理解著,阿翕卻是聽懂了。他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握住小姐姐的手,保證道:“嗯,阿翕會保護璨璨的。”


    小姑娘聽了弟弟的話,也不再去想陸叔叔的話什麽意思了,她也伸手握住阿翕的手,窩在陸小鳳的懷裏甜甜的笑了。


    簡直不能再可愛!!!!


    陸小鳳看著懷裏的小奶娃肉嘟嘟的小臉,隻覺得自己遭到了會心一擊,被深深的萌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正在這個時候,西門吹雪和葉且歌還劍入鞘,足尖在水麵輕輕一點,便雙雙迴到了岸邊上。看見陸小鳳,葉且歌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道:“陸小鳳,你不是流落海島了麽?”


    前些日子宮九來信,說陸小鳳闖入了他的無名島,他便想請他好好玩一玩,所以中原大概會三五個月沒有陸小鳳的消息,提前告訴她一聲,讓她不要跟著著急。


    葉且歌看著來信無語半晌——什麽叫請陸小鳳好好玩玩,她看分明是阿九他想要玩陸小鳳了嘛。不過眼下才過了兩月,陸小鳳能迴到中原,當真是不容易啊。


    似乎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迴憶,陸小鳳連連擺手。抱起兩個孩子,眼見著他就要往外溜,一邊溜還一邊對葉且歌道:“那個啥啊且歌,璨璨和阿翕我帶著他們出去玩幾天,你好好和西門參悟劍道啊,大莊主也挺忙的吧,我幫你們帶孩子不用客氣哈哈哈哈哈哈”


    眼下正是以第一批入門弟子學習山居劍意的時候,葉英的確有些繁忙倒是不假。不過陸小鳳一來就要抱走孩子的,葉且歌卻是決不允許的。畢竟她閨女兒子還那麽小,陸小鳳一個大男人肯定照顧不周的。


    “把孩子放下!”


    葉且歌喝了一聲,拔劍就要去砸陸小鳳的臉。隻是陸小鳳的輕功甚至在司空摘星之上,他占盡先機,葉且歌慢了一步,眼見著他就要帶著自家閨女兒子翻牆而出了。


    比葉且歌快一步的是西門吹雪。他橫劍而出,直接越到陸小鳳麵前,沒有出鞘的劍狠拍陸小鳳的腦袋,陸小鳳本來就是往前衝的姿勢,這下直接迎上西門吹雪的劍鞘,登時就被拍得眼冒金星。


    西門吹雪伸手一探,穩穩的抱住了璨璨和阿翕,而後沒有絲毫同伴愛的直接看著陸小鳳摔迴了地上。


    “陸小鳳,你要看孩子就在莊裏好好看啊,誰還不讓你看了怎麽?他們這麽小帶出去你照顧得了嘛?”葉且歌用重劍挑起被拍得暈乎乎的陸小鳳甩到牆角,這才轉身對西門吹雪道:“多謝西門了,給我吧。”


    說起來,這算是西門吹雪第一次抱著這兩個孩子。


    他所求之道是至孤之道,親緣子嗣都是淡薄。隻是這兩個孩子格外有一些不同——他們的父母是他的知己好友,他們的出生甚至也和他有些關係。雖然最初的時候,西門吹雪是本著想看“葉先生和葉且歌的孩子會到什麽程度”甚至是收徒的目的來的,可是日子久了,那兩個孩子一聲一聲的西門叔叔,倒真的是讓他心中對這兩個孩子的疼愛越發真切了起來。


    眼下,兩個軟軟的小孩子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懷裏。西門吹雪抿了抿唇,將衝葉且歌伸手的阿翕遞給了葉且歌,卻沒有動那個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


    “走吧。”無視葉且歌驚訝的目光,西門吹雪淡淡道。


    有一便有二,大概是從那日開始,璨璨便格外喜歡這個總是給自己帶好吃的糕點的叔叔,也能頂著西門吹雪的一張冷臉,爬到他的膝蓋上撒嬌。


    冷臉神馬的,璨璨小姑娘表示,她早就已經習慣了。爹爹和舅舅不也時常一張冷臉嘛,可是舅舅還會讓自己坐在脖子上玩呢,爹爹也會伸直了腿帶她玩“滑梯”,所以西門吹雪冷著的一張臉神馬的,對璨璨根本就沒有威懾力。


    西門吹雪一生殺人幾許,劍外無物,卻是對這個嬌嬌軟軟的小丫頭沒轍。


    某天他去看他們兩個的時候剛好是姐弟兩人睡醒,小姑娘拖著兩條小發帶滿眼期待的看著他,小奶音脆生生的道:“西門酥酥,能不能幫璨璨綁一下頭發啊,璨璨不會……”


    西門吹雪半天沒有動作,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動作了。


    眼見著自己的小姐姐滿心歡喜變成了委屈,馬上要哭出來了,阿翕咬了咬唇,悶聲笨拙又小心的開始動手幫著姐姐整理頭發,一邊整理還一邊念叨著:“璨璨不哭,西門叔叔……是喜歡你的。”隻是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上了幾分自己不確定。


    兩個孩子又小又可憐,簡直顯得西門吹雪罪大惡極。阿翕再是聰慧也隻是一個孩子,半晌也弄不好璨璨的頭發,還好幾次弄痛了璨璨。一來二去,他的眼淚也在眼眶裏轉悠了。


    西門吹雪看了一眼在門外不敢進來的丫鬟,心下隱約了然——他來的不巧,往日這個時候,這兩個孩子醒了一定會有丫鬟進來伺候的。隻是今日他在裏麵,那些小丫鬟便不敢進來了。


    璨璨瞪著一雙紅紅的眼睛,小聲的對西門吹雪道:“西門叔叔是喜歡璨璨的?”


    西門吹雪卻是想錯了,現下根本就和丫鬟沒有關係。璨璨其實對自己的一頭頭發寶貝得不得了,隻有親近的人才肯讓碰。而在她幼小的心裏,“綁辮子”代表的是她喜歡那個人,而那個人願意幫她綁辮子,則是說明他也喜歡她。


    小孩子的邏輯就是這樣的簡單而沒有道理,她到底年幼,隻是以為自己和西門叔叔的關係足夠親近了,這才像是完成儀式一樣的將兩根發帶遞給西門吹雪。


    ——毫無疑問,在此之前,葉孤城、宮九和葉英全都經曆過這一遭,陸小鳳和花家的七公子也未能幸免。而且最讓人意外的是,第一個接到璨璨遞過去的發帶的人,居然是玉羅刹。


    西門吹雪是真的疼愛這兩個孩子,看到他們通紅的眼睛,西門吹雪沉默了一下,轉而堅定的對阿翕道:“我來吧。”


    阿翕有些驚喜,馬上就將發帶遞了過來,卻不忘小大人似的叮囑道:“西門叔叔你要小心一些,璨璨很怕疼的,你不要扯到她。”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手指的力度卻更加小心了一些。


    那日的璨璨的發型是一個其醜無比的雙馬尾,好看的發帶還被打了兩個死結。將璨璨的頭發分作兩半,用發帶綁上,這已經是西門吹雪能做到的極限了。不過璨璨卻是很開心,頂著那麽一個魔幻的雙馬尾,在藏劍山莊裏和阿翕玩了一上午。等葉孤城下了朝,她還去跟舅舅顯擺了一下。


    看著太過歡快的小姑娘,西門吹雪默默決定……還是迴去找忠叔練習一下綁頭發比較好?畢竟挺漂亮的一個一個小姑娘,頂著那麽一個發型,還真是挺作孽的。


    一向冷心冷情的劍客,難得的產生了幾分愧疚。


    忠叔:嗬嗬老奴也不會綁辮子,莊主你小時候不用老奴綁辮子。


    花滿樓也時常來藏劍坐一坐,其實,按照他的個性和花家的家學淵源,大概他是會偏疼小女孩多一些的。隻是璨璨實在是香餑餑一個,除卻有個別心黑的人將兩個孩子一鍋全拐走,實際上阿翕被留下來的時候比較多,於是一來二去,花滿樓反倒是和阿翕更親近一些。


    特別是到了璨璨和阿翕四歲以後,兩個孩子開始開蒙讀書,也開始習武以後,時常就是璨璨被人帶走出去玩,而阿翕則要努力完成爹爹和舅舅布置的功課。


    四歲的小少年認認真真的寫著大字,花滿樓拿起他寫好的大字摸了摸,笑道:“今天的字有些虛浮,阿翕有心事麽?”


    阿翕這才看見來人,坐在特地墊高的椅子上,他向花滿樓問好道:“花叔叔。”


    花滿樓摸了摸他的頭,也不再重複問他,隻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溫聲道:“古語有雲,字如其人。隻是哪怕是同一個人,不同的心境之下寫出的字也還是會有區別。”


    他知道小少年一向老成,所以並不隻將他當做一個孩子在哄,而是平等的交流。


    阿翕咬了咬嘴唇,依舊有些肉肉的手放下了抓著的毛筆,有些悶悶的說道:“花叔叔,是不是璨璨比阿翕更討人喜歡一些?”


    孩子的心敏感而又澄澈,同是雙生子,隻是他是男孩子,爹爹和娘親對他和小姐姐的態度便有微妙的差別。而這一點上,他們最親最親的舅舅表現得更加明顯。舅舅會抱著璨璨,給她講故事,帶她摘花花,哄她睡覺,卻不會對自己那樣。相比之下,阿翕覺得,舅舅對自己更加嚴格。


    而陸叔叔和西門叔叔,還有表舅舅和孤鴻小叔叔還有嬸嬸也是如此,他們都更加寵愛璨璨一些。阿翕也知道姐姐是女孩子,應該讓著保護著,可是日子久了,他也不是不會委屈的。


    花滿樓沒想到這孩子會想到這些,他沉默了半晌,起身抱起了阿翕,對他說道:“阿翕,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愛是有很多方式的。”


    他拍了拍小少年的脊背,因為花滿樓知道,這孩子其實已經哭了,隻是忍住讓眼淚不掉下來才好。


    安撫著阿翕,花滿樓繼續道:“姐姐是女孩子,所以大家可以在明麵上表達自己對她的寵愛。而阿翕是男孩,你的爹娘和舅舅對你的期望和對璨璨是不同的。他們希望你頂天立地,希望你堅強,可是阿翕,你要相信他們對你的愛並不比對璨璨少。”


    摸了摸少年手上的一道細小的傷口,花滿樓說道:“他們隻是更沉默的在愛你。就拿這道小傷口來說吧,阿翕你看,上迴你習武割傷了手,你娘那麽剛強的女子,卻再給你包紮的時候心疼得都快哭了,她怎麽會不愛你?你爹恐你再傷了手,花了整整一個月給你打造了新的劍,他怎麽會不愛你?你舅舅每日那麽忙,可是教你習武的時候,他可有一次缺席過?他怎麽會不愛你?”


    阿翕聽著花滿樓的話,也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傷。順著花滿樓的話,他驟然想起了許許多多的細節。阿翕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自己沒有那麽想哭了。


    半晌之後,摟住花滿樓的脖子,小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嗯,花叔叔,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爹娘和舅舅,好不好?”


    花滿樓輕輕的笑了起來,道:“好了,用膳去吧。你娘今天親自下廚。”說著,他抱著方才還滿腹委屈,這會兒便喜笑顏開的小男孩,徑自往花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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