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又在廚房王媽的幫助下偷溜出府,卻見到他拿著樹枝,在池塘旁的地上畫拉著什麽。


    「超哥哥,這是什麽?」她歪著腦袋,因為從小有教書先生教導,勉強能看出那是數字。「超哥哥,你在學習數字嗎?」


    霍子超抬起頭,看了看她,「這是九九表。」小小的溫芯芮懵懂的看著他,「什麽東西?」這個娘親沒有教她耶!他挑了挑眉頭,「你的教書先生沒有教過你嗎?」她連忙搖頭,甜甜一笑,拉住他的袖子,「超哥哥,你教我好不好?」「我才不要,你好笨。」「不要這樣嘛!教人家啦!」最後還是磨不過她的撒嬌,霍子超惡狠狠的說:「我隻教一遍。」雖然他是這麽說,但最後還是一遍又一遍的教她如何用九九表,然後教她怎樣算能更快算出結果。


    溫芯芮聽得迷糊,然而看到他臉上純然興奮的表情,打從心裏感到快樂。


    久而久之,為了常常看到他的笑容,她也喜歡上了算術和計算盈虧。或者說,她隻是喜歡他的笑容,那笑容落到算紙上,似乎都開了花。


    想著想著,她落下了淚,落在手裏的帳本上,不禁在心裏嘲笑自己,伸手將淚珠抹淨,繼續看著剛剛恆運錢莊送來的入庫紀錄。


    不愧是娘親手打理的鋪子,即便娘不在了,也能一直保持著穩定的收入。現在恆運錢莊已經是欽州城最著名的錢莊了,看這樣的架式,即便整個溫府倒了,恆運錢莊也能生存下來。


    溫芯芮瑩白如玉的手握緊了帳本,美麗的眼睛微微眯起,她還記得送帳本來的人是個不起眼的夥計,然而他不走正門、不通報,專門趁著她院子裏沒有下人的時候,直直來到她閣樓的門前,躬身等待。


    而當她發現門前多了個人的時候,那夥計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身後赫然是五個檀木箱的帳本,裏麵詳細的記錄著從母親開辦錢莊以來恆運錢莊的所有收支情況。


    這是什麽意思?


    她召集管事們開會立威的時候,恆運錢莊沒有出麵,為何私下做出這種表達忠心的舉動?


    說實話,恆運錢莊的資產比那個被她拿來殺雞儆猴的悅興酒樓殷實了不知幾十倍,若說恆運錢莊不甘被她管理,想要自立門戶,她恐怕一點都不會驚訝。


    「掌櫃說,恆運永遠屬於小姐。」那個夥計行事穩當,說話不卑不亢。


    有這樣的屬下,不知道那掌櫃到底是什麽人物?


    溫芯芮實在好奇極了,自從母親去世,恆運錢莊就一直很低調,除了掌櫃,沒人知道錢莊的經營情況,甚至二娘曾經想將人手cha進錢莊,都被迴絕。能讓張揚跋扈的二娘放棄對恆運錢莊這塊肥肉的管理權,看來那個掌櫃真的很厲害。


    今天聽了那個夥計說的話,她心下有了幾分淒涼的感動。她如何都想不到,這居然是娘留給自己的遺物……


    她誠心誠意,向那個似乎身懷絕技的夥計致了謝意。


    「小姐,還是謝謝我家掌櫃吧!」長相普通、身形沉穩的夥計淡淡一笑,旁若無人的從院子的圍牆翻了出去。


    溫芯芮一臉愕然,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


    一會兒,她將帳本放到桌上,暗暗思索著,溫府一部分酒樓一直處於虧損狀態,還有前些日子二娘突發奇想,開辦的賭坊和一家青樓都收入微薄,雖然她現在已經很努力在挽迴劣勢,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是人都知道,酒樓開得越多越能賺錢。要是把那些虧損的酒樓都關閉,他們溫家人也就隻能在家吃自己了。


    唔……現在恆運錢莊有很多現銀,都是欽州百姓寄存在那裏的,如果她借用一部分幫助那些酒樓重建再開張,等有了盈餘再還迴去……那個掌櫃會同意嗎?


    她在房間裏坐立不安,對於那些被迫關閉的酒樓,她有不少想法可以幫助它們再次招攬客人,但那些想法都是建立在白花花的銀子上,沒有銀子,一切都是空談。


    這時,繡兒定進來,「小姐,那個張掌櫃已經沒事了。剛剛我去送補品的時候,他還要奴婢替他謝謝小姐。」


    「咦?」前兩天張夫人還鬧過一次上吊,怎麽這麽快就變了態度?


    繡兒也說不清楚,倒是看見房間裏的箱子,兩眼直發愣,「小姐,這些箱子是哪裏來的?」


    「喔,那是今天來的帳本。」溫芯芮順手打開最後一個箱子,把剛剛看的帳本放進去,然後拿起另一本,令她驚訝的是,最後一本帳本並沒有在箱子底,而是在箱子的一層隔板上。她心生狐疑,把帳本全數搬了出來,在繡兒的幫忙下拉開隔板,隨即呆住。那是……滿滿一層的金錠!恆運錢莊到底是什麽來頭?


    這天,溫芯芮終於還是走出了溫府,隻因為悅興酒樓重新開張,她實在不放心,急切的想知道,自己對悅興做的那些修整能不能幫助它重新興隆起來?


    坐在馬車裏,她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身體繃得緊緊的,不時撩起窗簾,看看走到了哪裏,周圍靜悄悄的一片,讓她心裏沒了底。


    突然,鞭炮聲,大喝聲,聲聲鑽進她的耳朵,緊接著馬車一陣晃動,竟然停下了。


    「小姐,前麵好多人,馬車擠不進去了。」繡兒看了看情況,迴來跟她報告。


    「可是到了?」


    「是啊!小姐,酒樓前好多人呢!」


    溫芯芮陡然握緊雙手,心兒也顫動了一下,想看向窗外,卻還是不敢,小心翼翼的問:「客人……多嗎?」


    「多啊!小姐,好多客人還在外麵排隊。」繡兒興奮的叫嚷著,「小姐,你到底做了什麽?我從來沒見過哪家店一下子來這麽多人。」


    「真的很多人嗎?」她的眼眸瞬間發亮,連忙掀開窗簾,映入眼簾的是百姓鑽動的腦袋,每個人都看向一個地方。


    馬車已經走不動了,她在繡兒的攙扶下,慢慢的進到人群。


    她刻意戴上麵紗,遮住了天賜的容顏,美目流轉,嘴角的笑意一直無法平複。


    她拿出一部分的金錠,用來重修悅興酒樓,將原來的酒樓改頭換麵,換成了一家素食齋,藉以打造有特色的酒樓。


    為此她還花重金,請了京城年老還鄉的禦廚,許多人都是憑著特色酒樓和禦廚的名聲過來一探究竟。


    素食齋在裝修上用了大量的竹子,翠綠欲滴,在欽州城的灰瓦白牆中,顯出獨有的韻味。


    溫芯芮還特地拜托父親,請來了當地的書法家為素食齋提名——悅興竹心。


    如此一變,悅興酒樓果真又恢複了以前的盛況,甚至比往日的生意還翻了幾番。


    悅興竹心的二樓是為偏好清雅環境,或身分高貴的客人準備的雅間一層,此時靠窗的座位坐著兩個年輕人。


    白衣公子單手支著下巴,樣子頗為傭懶,邪魅的眼睛掃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隨即看到了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的溫芯芮,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看來溫家小姐真是不能小覷,如此一來,悅興酒樓又成了欽州有名的餐館。子超師弟,你欽州首富的地位受到威脅了。」身著紫紋綢長袍的男子坐在白衣公子的對麵,聲音略顯陰柔,說出的話充滿了戲譫。


    霍子超幹脆兩隻手都放到了窗框上,貪看著溫芯芮興奮的樣子,隨意迴道:「一家人,分什麽敵我?」


    紫袍男子低頭,恰巧看見她抬起眼眸,看向他們這邊,藉著窗戶,躲開了身影。「一家人看過來了。」


    溫芯芮還在看悅興竹心新奇的建築,雖然是她授意設計的,但是親眼看到還是覺得很難以置信,當她興奮的抬起頭時,卻看見霍子超大剌剌的趴在二樓窗口,臉色立刻變了。


    這家夥怎麽也在這裏?


    她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也對,悅興竹心造成如此大的轟動,他這個死對頭自然是要過來察看「敵情」。


    想著,她抬起小小的下巴,驕傲的斜睨了他一眼。


    可愛的小東西!


    她驕傲的神情倏地讓霍子超這些天來沉悶的心情一掃而光,如果不是有約定,他真想現在就衝過去,讓自己的身影充滿她驕傲而美麗的眼睛,然後吞噬她的一切,將她完全據為己有……


    「夠了,不要大白天就用眼睛發情。」紫袍男子無奈的撫額。這個師弟以前雖然也很浪蕩不堪,但是還沒到看見女人就兩眼放光,餓狼撲羊的地步吧?他看了眼樓下。還是說那位溫小姐魅力無人能敵?


    霍子超心情大好,身子靠在椅背上,「等待的果實總是甜美的。師兄,你以為呢?」


    「別的我以為不了什麽,不過倒是新近知道了一件跟你的果實有莫大關係的事,你有什麽可以為的?」紫袍男子優閑的端起茶杯,細細的嚐了一口,「好茶,嗯……極品竹葉青?想不到溫小姐竟然有如此大的手筆。」


    要知道,最頂級的茶葉可不是拿銀子金子就能買到的,況且他隻用舌尖一試,便知道這茶即便是百兩黃金都難買一餅。


    霍子超勾起嘴角,沒說什麽。


    紫袍男子挑起眉頭,像是突然明白了,「用茶賄賂我?」


    「又或者再加上三十匹紫菱紗?」反正是前些日子皇帝給的,他拿來送人,一點也不心疼。況且本來就是給他這個愛臭美的師兄的禮物,說到底,他可是一點也不吃虧。


    紫袍男子微微一笑。這個師弟果然最得他的心思。這邊兩人正在說著,溫芯芮已經隨著人群進入悅興竹心。新任掌櫃早就在一旁守候,見到她,立刻迎了上來。「大小姐,各位管事在後麵等你多時了。」


    「是嗎?還請孫掌櫃帶路。」她淺淺一笑,眼睛瞥了一下二樓,靠窗的雅間門扉緊閉,看不到裏麵的情形,她的嘴角不易察覺的抿了下,終於扭過頭去。


    「這是小的榮幸。」孫掌櫃躬身領路。


    溫芯芮也不做停留,跟著去了裏間。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悅興竹心後院鬱鬱蔥蔥的竹林之後,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二樓雅間裏的霍子超猛地站起來。「該死!你怎麽不早說?」他迅速離開房間。早說?早說可就看不到熱鬧了。紫袍男子又端起茶杯,細細的品味。


    他最大的樂趣是品茶和欣賞美麗的事物,但是偶爾在這個小師弟的情事裏麵摻上一腳,也可以做為生活的調劑品。


    子超師弟,你可不要太感謝我喔!


    溫芯芮正在跟管事們商討其他已經關閉的商鋪重新開張的事情。這次出來,她沒有驚動別人,卻還是讓這些混跡商場的老人精逮個正著。


    然而讓她大感意外的是,此次前來悅興竹心道賀的竟然還有隆福客棧的掌櫃,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果然是表親,二娘的這個遠房表哥跟她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大小姐,多日不見,氣色可好?」


    真不知道這個做掌櫃的男人會不會說話,這句話問出來,一下子就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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