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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之王看著少年手裏的半邊果實,裸露在外的果核是如此的晶瑩剔透,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玉石,隱約還流淌著無數詭秘繁複的黑色咒文。


    這位算計了二百年的王第一次變了臉色,眼神裏流露出凝重的情緒,低聲說道:“無色之玉,足以醞釀出第三至高的雛形。可惜,就算是謀劃了那麽多年,最後還是把它給丟了。我真的想不通,這個世界上怎麽有人能拒絕我呢?”


    雲雀攥緊半邊果實,準確的來說是隻有一半的果肉。


    這一半的果實裏流淌著令人陶醉的氣息,生機和死意完美的平衡,那是足以逆轉生死的力量,要勝於永生骨十倍,卻缺少了真正的核心。


    “你贏了。”


    雲雀既不失落也不錯愕,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唇邊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這就是你堅持要用分身來的原因,你從來都沒信過我吧?”


    顧見臨冷漠說道:“我為什麽要相信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呢?因為你救過我麽?從最初,我們就是合作的關係。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但總要防你一手。我用本體承擔你的因果嫁接,就是要用分身來盯著你。”


    所謂的信任,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大家一直各懷鬼胎,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連朋友都不算。


    在如今勾心鬥角下,曾經的信任和托付,就顯得那麽可笑。


    他的黃金瞳裏一片漠然,攤開手道:“事到如今我們的約定也完成了,薑純陽已經跟死人沒有什麽區別,而你似乎也能如願以償重迴巔峰了。”


    現在的他隨時可以把東西收迴麒麟之楔,然後讓分身消散。


    誰都攔不住他。


    這也是為什麽,對方沒有繼續選擇出手爭搶的原因。


    因為他們已經輸了。


    沒有翻盤的餘地。


    “至於你們想要的這枚核,我不知道是什麽,但也不會交出去。”


    他平靜道:“看到你們這種表情,我覺得很有趣。”


    至於是什麽表情呢。


    那就是精於算計之人發現算盤落空的表情。


    或者是獵人發現獵物逃脫牢籠的表情。


    那種驚喜,那種意外。


    轟隆隆。


    當黃金神樹和漆黑蓮花消弭以後,整個神墟搖搖欲墜,時空出現了坍塌。


    浮灰簌簌抖落,麒麟的雕塑轟然倒塌。


    擎天的立柱斷裂,好像世界末日。


    麒麟和燭龍咆哮著衝破穹頂,在半空中爆炸開來,火焰墜落而下。


    “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啦,不想被埋葬在這裏隻有走咯。”


    赤之王背著鐵棺走到神墟的最中央,隨手撐開了一個黑洞,忽然迴頭說道:“你贏了,尊敬的麒麟先生。我們想要的那枚核是無色之玉,那是可以孕育出第三至高生物的雛形。至於那枚果實,哪怕隻有一半理論上可以救活世界上任何人,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她正在做的事情,可能超出你的想象。”


    他指著自己的大腦,輕聲說道:“有沒有跟你說過,人都是知道的越多越不快樂呢?她不想讓你去救她,自然而然有她的道理。我們的確是算計了你,但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害你。如果你願意接受師母的死,成為黑暗世界的新王,那麽現在我們或許已經在東京天空樹上喝著酒,討論新世界的秩序了。”


    雲雀唇邊笑意依舊森冷,隨手把九陰投擲了迴去。


    伴隨著空氣的尖嘯聲,顧見臨一把接過這柄血紅色的鬼刀。


    “你的東西,還給你。”


    雲雀冷笑道:“以太協會的蠢貨要來了,這是你自己選擇的結局。”


    至此她的眼神依舊嘲弄,像是在嘲笑著他的不知死活。


    顧見臨不為所動,淡漠說道:“跟你沒有關係。”


    隨著神墟的崩塌,這具麒麟禁咒凝聚出來的分身如霧氣般消散,隻有那雙黃金瞳裏的酷烈眼神仿佛還留在黑暗裏,如此的濃烈熾熱。


    他離開了。


    甚至沒有一句告別。


    雲雀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當初從高架橋上僥幸活下來的他,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麒麟的力量,也不像現在這樣擁有強大的實力,隻是那種眼神卻是如出一轍,倔強裏透著堅硬,仿佛燃燒著血和火。


    赤之王輕輕歎了口氣,似是遺憾。


    “別再留戀了,既然後悔那就去追唄,接下來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孤獨的一場戰鬥了,如果你願意陪在他身邊,他說不定還會迴心轉意。”


    赤之王聳肩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雲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他是死是活,跟我沒有關係。”


    說完,她轉身踏入黑洞裏,再無留戀。


    赤之王凝視著她窈窕曼妙的背影,嘟囔道:


    “希望待會兒你還能說出這種話。”


    ·


    ·


    東京新宿,天空樹。


    雲雀從黑洞裏大踏步地走出來,分明經過一場慘烈的戰鬥她卻依舊纖塵不染,不隻是沒有沾染上灰塵,甚至連一滴汗水都沒有流出來。


    赤之王氣喘籲籲地走出來,隨手把鐵棺扔在地上:“真沉啊,累死我了。”


    侍者們立刻迎了上來,幫他把這具棺材貼上符咒和封條。


    “小心點。”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眯眯說道:“這裏裝的可是我最親愛的父親!嗯,今晚就幫我準備好儀式,我要奪迴屬於自己的聖骸啦。”


    侍者們恭恭敬敬地低頭,默默退下。


    這裏是東京天空樹內部的一家高檔餐廳,隻不過今天罕見的被人包場了,唯一的客人坐在吧台旁邊喝著酒,他的襯衣上還流著血。


    “隻有你們兩個自己迴來麽?”


    幽冥喝著酒,微醺道:“看來計劃是失敗了,你們本應該帶迴麒麟。”


    雲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鋒利如刀。


    幽冥識相的閉嘴了。


    “別逗她了,魅力不夠的女人是這樣的。”


    赤之王剛說完,便感受到鋪天蓋地的殺機,連忙換了話題。


    他打著哈欠,困倦說道:“在棺材裏躺了這麽久,總算能用本體出來唿吸一下新鮮空氣了。我要給自己放幾天假,把整個東京給吃個遍。這段時間就交給你們了,我父親死後就隻剩下我那個愚蠢的哥哥。”


    “薑明硯未必能殺死他,你們盡快處理掉他的勢力,別給他反撲的機會。”


    他頓了頓:“剩下的幾大家族呢?”


    “除了薑家之外,六大家族都按兵不動,他們大概也是不想卷入這場權力的紛爭裏吧?包括被麒麟統治的司家,暫時也還沒有反應過來。”


    幽冥咳嗽了一聲,大概是之前的戰鬥讓他傷的不輕,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紙條,說道:“不過司家的老太爺之前來找過我,給了我這麽一個地址。司老太爺說,如果麒麟沒能從古神界裏活著迴來,就把這個交給大小姐。”


    雲雀腳步微頓,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冷漠地離開了這家餐廳。


    幽冥把玩著手裏的紙條,低聲笑道:“有意思。”


    赤之王早有預料地聳聳肩。


    大家都是斬鬼途徑,還玩這一套虛的幹什麽。


    雲雀看似漠不關心,實際上早就用未來視看過一遍了。


    “他們兩個,到底怎麽迴事?”


    幽冥望著消失的大小姐,隨口問道。


    赤之王給自己開了一瓶酒,看著金黃的酒液灌入酒杯裏,淡淡笑著:“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夠決定的,當兩個人的身體流淌著同源的力量,當兩個人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同類,當兩個人擁有著相同的命運……”


    “停停停。”


    幽冥吐槽道:“真的受夠了你這種謎語人。”


    赤之王攤開手:“本來我是想讓這兩個人之間產生一些感情,因此才說服她最初抹掉自己的記憶,嚐試著去跟他相處。如果他能夠愛上她,那麽對她的未來也是有莫大的好處。但到後來我發現,感情是強求不來的。”


    幽冥挑眉:“所以?”


    “這是一個名為感情的陷阱。”


    赤之王望向被暮光籠罩的東京,輕聲說道:“隻是不知道陷進去的會是誰。”


    他舉起酒杯對著繁華的城市,也不知道是在敬誰。


    ·


    ·


    不知過了多久,雲雀從時空的黑洞裏走出來。


    她穿過彌漫著炒菜香氣的小巷,街上是十七路公交車停靠在站點,穿著校服的初中生們拿著零食嬉笑著跑過,偶爾還有流浪狗在街邊叫喚。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因為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座城市。


    所謂的過去是捏造的,都是別人幫她設計好的,她未曾來印證過。


    赤之王的計劃總是如此的縝密,的確幫她偽造過一段看似真實的人生,他真的讓一個年幼的女孩在這裏生活過,隻是並非是她本人而已。


    她走過街頭,所謂的金茂小區大概是上個世紀建造的老樓,如今牆麵都已經斑駁脫落,棕色的牆壁上被人噴了一個紅色的拆字。


    曾經住在這裏的人,大概是拿著拆遷金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門口連個保安都沒有,隻有一隻貓百無聊賴地打著盹。


    那張紙條上寫的地址就是這裏,那就是她捏造出來的故居。


    “我呸!那家人到底是怎麽迴事?都他媽多少年沒人住了還留著幹什麽?我幹房地產那麽多年,就從來沒見過這麽臭的釘子戶!”隻見一個西裝男罵罵咧咧地打著電話離開,對麵似乎是在道歉或者安撫他,總之鬧得很不愉快。


    雲雀愣住了,她走進遍布灰塵的老樓,昏黃暮光落在她的臉上。


    她的麵前就是一樓,大多數房門都是老舊的。


    隻有一扇門還算幹淨,上麵貼著喜慶的對聯。


    不需要鑰匙,她隻需要施展虛化就可以走進這間房門。


    不。


    甚至連走進去都不需要。


    她擁有未來視,這種程度的預知不可能有任何的遺漏。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沒有用未來視。


    而是如幽魂般穿過這扇門。


    那種感覺就像是穿過了一個世界。


    或者走進了一個人的心裏。


    夕陽西下,昏黃的暮光撲麵而來,是如此的溫暖。


    家具不算新但都還很幹淨,遍布時光留下來的痕跡,茶具還擺在茶幾上,粉色的床罩繡著兔子的圖案,被子都是皺巴巴的,仿佛從來沒有疊過。


    床頭機器貓和野比大雄的玩偶,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是幹幹淨淨。


    書桌上堆著作業本和散落的文具,電視機甚至還是開著的,放著動畫片。


    桌邊還有一個相冊,老人抱著女孩,腿上趴著一隻橘貓。


    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是生活的氣息。


    院子裏的無花果樹落下千絲萬縷的暮光,隱約有什麽聲音響起。


    “喵。”


    那是一隻小橘貓,怯生生地從院子走過來,警惕地看著她。


    直到確認她沒什麽惡意,才過來蹭了蹭她的鞋子。


    很親人。


    雲雀低頭望著這隻貓,忽然間覺得有些難以唿吸。


    洶湧的情緒沸騰起來,把她淹沒了。


    她低頭抱起那隻橘貓,摸了摸它柔順的毛。


    這當然不是相片裏的那隻橘貓,因為它最多隻有三個月大。


    雲雀抱著貓來到衣櫃旁邊,打開了櫃子。


    精致的小裙子掛在衣架上,尺寸由小到大的排列起來,包裝精美的禮盒五顏六色的,堆成了一座小山,有些是玩偶,也有的是蝴蝶發卡和新款遊戲機。總之都是一些小女孩喜歡的東西,這些都是嶄新的,大概是從商場掃蕩過來的禮物。


    有些很幼稚,也有的還算新奇。


    那是一個女孩子從小到大應該有的禮物。


    雲雀有些失神地抱著貓離開,來到了冰箱麵前。


    這個冰箱上貼著很多可愛的貼紙,上麵沒有字卻畫著很多的笑臉。


    她打開冰箱,裏麵是一些酸奶和水果。


    簡單,卻又溫馨。


    巨大的壓力壓迫著她一步步地後退,直到她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房間裏的一切都很陌生,卻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為這是他的感覺。


    因此她待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裏,卻有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


    這是他根據她的謊言,重新還原出來的一個房間。


    屬於她的房間。


    雲雀想象著那個男孩曾經在深夜裏拿著紙筆側寫,根據她隻言片語的謊言重新複原了這個房間裏的一切,因為他就是那種對待什麽事情都很認真的傻子啊,隻要你讓他心軟了他就把你的事攬在他的自己身上吧。


    他說要幫你找迴過去,那就真的有在努力去做。


    哪怕你隻是用謊言騙了他。


    他卻真的相信過你,試圖幫你找迴失去的一切。


    雲雀眼神迷茫,恍惚間仿佛聽到了紙幣摩擦的沙沙聲。


    也仿佛能夠看到少年伏案寫作時的認真側臉。


    這一切在腦海裏的幻滅,最終變成了他們刀劍相交時的樣子。


    還有他漠然的眼神,決然的背影。


    黑暗鋪天蓋地地籠罩過來,她抱著懷裏的橘貓蜷縮在沙發上。


    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如果沒有這些事的話,大概是他親自帶著她來到這個房間的吧。


    他來為她展示曾經有過的人生,把貓送到她的懷裏。


    夕陽西下的時候也有人陪在自己的身邊,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同類。


    咚咚,咚咚。


    雲雀摸著自己的心髒,輕聲說道:“為什麽,我的心跳這麽快?”


    那隻橘貓還以為這個漂亮的女人是在跟她說話,舔了舔她眼角的眼淚。


    雲雀這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怎麽可能呢。


    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命,是屹立在兩界頂點的至強者。


    她的世界裏不存在感情那麽幼稚的東西。


    隻是她的心裏卻始終迴蕩著一句話。


    本來應該是他陪你來到這裏的。


    可是你卻把他弄丟了。


    ·


    ·


    暴雨裏,刹車聲是如此的急促。


    蘇有夏踩下刹車,望著空蕩蕩的後視鏡,麵容蒼白。


    “有珠。”


    她仿佛見鬼了一般:“小顧呢?”


    蘇有珠也愣住了,剛才那個少年明明還躺在自己的腿上沉睡,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她們姐妹兩個甚至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解決了幽熒集團的追兵以後,他們就選擇前往罪之城的邊境躲避,因為周遭到處都是死而複生的人,那些罪民們仿佛殘暴的兇獸,殘殺著一切活物。


    直到剛才,整個城市的裏的罪民都消失了。


    火焰熄滅,暴雨落下。


    這裏又像是一座死城。


    車後座上隻留下一張字條。


    “別來找我。”


    那是他的字跡。


    這證明他不是被人劫走的,而是自己離開的。


    “燭龍禁咒。”


    蘇有珠輕聲呢喃:“他是用燭龍禁咒迴溯了時空。”


    該死,這家夥明明剛學會燭龍禁咒,卻能運用得那麽嫻熟。


    蘇有夏剛想要掉頭迴去找他,卻愣住了。


    因為雪亮的燈光照亮了整座罪之城。


    ·


    ·


    暴雨傾盆,顧見臨坐在斷裂的青銅柱上,傾聽著風雨裏的聲音。


    直升機的轟鳴。


    槍械的碰撞,刀劍出鞘的聲音。


    混合在一起。


    雪亮的燈光照破黑暗,是如此的刺眼。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沉默地取出一塊黑布,蒙住了自己的雙眼,握緊了麒麟之楔。


    孤獨像是暴風雨般淹沒了他。


    他握著劍,闖進了孤獨的暴雨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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