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家主已經有些疲倦了。


    他年紀不小了,再加上常年累月操勞,此刻僅僅是閉著眼睛站著,抬頭看天,就像是已經抽幹他所有力氣了。


    隻不過,方才他聽到了屋子裏似乎傳來了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撕咬一般。


    那一刻,崔氏家主心中大驚失色。


    難道說,這妖邪真的存在?


    偷偷看了一眼其他人,眾人,還算是虔誠,他長吐一口氣。


    隻希望今日過後,崔氏少點折騰,畢竟,家大業大,天天這麽折騰,不出三年,必然出大事。


    崔浩今年剛滿十六歲,平日裏喜好逛青樓,吃臭豆腐。


    他站在太陽底下,早就有些受不了了,這時節,家裏沒有點冰,對他來說那都是活不下去的。


    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哪裏受得了烈日炙烤?


    曬多了一會兒,心中煩躁,自然對家主的腹誹就多了起來。


    家主真是的,若是真的有妖邪,早幹嘛了?


    這個玄奘大師一天到晚斬妖除魔,可長安之中,京兆尹的命案依舊每日都存在。


    玄奘沒迴來之前,崔氏府邸欣欣向榮,屁事沒有,唯一可能有些鬧騰的,就是那些小丫鬟們和公子們不得不說的故事了。


    就算是那,也是家大業大之下正常的事情。


    崔浩雖然隻有十六歲,但心性成熟。


    裏麵的道道他懂。


    但,今日他就不明白,為何一定要站在太陽之下。


    他又困又累,昨夜在翠雲樓之中操勞過度,進退自如,本想白天好好睡一覺,沒成想,那個玄奘大師上門了。


    罷了罷了,再忍忍。


    額頭上的汗珠流淌,他不自覺張開了嘴巴。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天空之上,傳來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那不是下雨的聲音,更不是樹葉被風吹過打亂的聲音。


    似乎是,有什麽東西飛了過來。


    那是拍打翅膀的聲音。


    撲棱撲棱……


    密密麻麻,浩浩蕩蕩。


    有人努力睜開眼睛,擠眉弄眼,吃力的隻能看到一道黑壓壓的影子,從長安城西朝著崔氏府邸壓下來。


    瞠目結舌,張大嘴巴,無法言喻。


    有人緊閉雙目,心中恐懼,渾身上下汗流如注,嘴巴不由自主張大,唿吸變得急促。


    生怕有什麽魑魅魍魎找上門來。


    殊不知,魑魅魍魎最怕正氣凜然之輩,你若是心虛,那它們就專門找你。


    所以,下一刻,天空之上,劈裏啪啦,像是突然開始下雨。


    尋常時期,夏季疾風驟雨來得快去得快,空氣之中,帶著泥土的腥味兒,瞬息而至,鋪天蓋地,將人淋透。


    此刻,天際之上,一切跟下雨差不多。


    崔浩沒有睜開眼,他興奮的大喊。


    “天降異象,這是大雨征兆啊。”


    這下他今晚到青樓之中,就能多吹幾波牛了。


    他張開臂膀,麵帶微笑,張大嘴巴,準備迎接這暴曬一般夏日的狂風暴雨。


    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讓暴雨風來的更猛烈些吧。


    丫鬟仆役此時一個個也是興奮不已,燥熱多日,終於要有甘露降臨了。


    越是關鍵時候,崔氏家主大喝一聲。


    “不許睜開眼,誰敢睜眼,破壞玄奘大師施法,杖斃!”


    豪門世家動用死刑那都是小事,崔氏家主開口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仿佛那些仆役在他眼中,天生就活該被打。


    下一刻,空氣中,傳來一股熟悉的味道。


    “來了,是暴雨的腥味兒。”


    吧嗒吧嗒……


    嘩啦啦啦……


    “嗷嗷嗷嗷……”


    崔浩大喊了起來,興奮的手舞足蹈。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這雨水,怎麽黏糊糊的,尋常雨水,哪有這麽稠?


    他沒忍住,小小的睜開了眼睛的一角。


    下一刻,他驚慌了起來。


    “啊……啊……啊……”


    “不是雨,不是雨。”


    “啊……”


    “嘔~”


    幹嘔的聲音一茬接一茬,驚醒了那些還聽崔家家主命令沉浸在所謂的虔誠之中的仆役丫鬟和崔氏子弟。


    起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就出來候著,好不容易等到玄奘大師來了,還要看著人家做法事。


    今日的法事有些不一樣,他們得抬頭。


    抬頭好累啊,總是忍不住流汗,大夏天的哪有這麽折騰人的。


    但想到老爺說法事完成之後,今日正午,所有人加肉。


    似乎,也沒有那麽累了。


    可就在方才,他們之中已經有人覺察到不對勁兒了。


    睜開眼的這一刻,他們已經來不及後悔了。


    鋪天蓋地,從天而降,真的跟大雨一模一樣。


    來得快去得快,帶著腥味兒,瞬息而至,鋪天蓋地,將人淋透。


    梁三和法尼和尚躲在屋子裏,兩人看到外麵這一幕,法尼和尚自己都覺得殘忍。


    “梁三,以後不要搞這種手段了,這下咱得好幾天吃不下飯了。”


    “嘔~”


    梁三咧開嘴。


    “我也不知道那鴿子這麽喜歡吃巴豆泡水的饅頭,嘿嘿,下次我注意量。”


    法尼偷瞄了一眼外麵,捂著胸口。


    “對啊,就算是用這樣的手段,也得控製一下量啊,你看看那個俊朗的少年郎,方才那一下,一大股稀的直接……嘔~”


    ……


    傍晚,從崔氏府邸出來的時候,法尼手裏拿著一本冊子。


    “殿下,找到這個冊子,我算不算立大功了。”


    法尼和尚喃喃自語,隨後看向正在嗦粉的梁三。


    “不是,今日見證了那麽惡心的事情,你竟然還能吃得下去?”


    梁三摸了摸大光頭:“不是,大師,這再怎麽樣也不能耽誤吃飯啊,來,你嚐嚐,這個螺螄粉啊,聞著臭,吃著香,我去第一樓的時候,看到程將軍和尉遲將軍,他倆擱那兒嘴裏冒煙呢。”


    玄奘一聽這個,突然想起來程處默給他弄過來的東西,虎軀一顫。


    “對,那個東西,我還沒試試呢。”


    交州城外寒山寺,麒麟和尚熄滅了華子,抬頭四十五度仰望月光,說起從前。


    “罷了,前半宿就這樣吧,就不管你要錢了。”


    “小公爺,您好歹也是風流人物,大晚上跑我這裏算啥啊。”


    程處默打了個酒嗝兒,咧嘴笑,拍著麒麟和尚肩膀。


    “我跟人約好了,一會兒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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