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三十層樓高,占地三十坪的會議室內,那一大片落地窗可俯瞰台北市,繁華美麗高雅簡單的裝潢,透露主人獨特的品味。


    尹東嶽坐在會議桌前,聽著各部門主管報告,頭一次心不在焉。剛剛不小心分神,想到昨晚關允莉離開前的眼神---為什麽那樣看他啊?仿佛他是個可悲,極需安慰的可憐蟲----他才不需要那種東西,因為他是尹東嶽。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子。


    他是尹氏集團的總經理,在這個企業王國裏。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一個決定能影響一群人的去留,不管是誰,都得聽他的--


    可她居然同情他!


    手上的鋼筆又被他寫壞一支,機警的秘書連忙又遞上新的。老板表情從情變後就是一成不變的撲克臉,如今又多了一鳳肅殺之氣……


    媽呀!到底是誰惹他不高興了,為什麽開個會也得這麽神經緊繃,對哪個部門不滿意,狠狠修理一頓不就是了,現在這種低氣壓,殃及無辜啊……


    “總經理,你哪裏不舒服嗎?”散會後,秘書壯著膽問了。沒辦法,身為老板身邊最親近的人,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何況這種情況不解決,最難過的還是他。


    “我看起來哪裏不舒服嗎?”尹東嶽睨了秘書一眼。


    你看起來像是要把所有人開除的樣子……秘書沒將實話說出口。頭一次看到老板這麽狀況外,之前被daisy拋棄時,也不見他晃神成這副德行。


    “育德,”尹東嶽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你結婚了對吧!”


    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是啊!三年了。”


    “三年……”他無法想象自己和她相處三年的樣子。“老婆都是那樣的嗎?”


    於育德更糊塗了。“怎,怎樣?”


    “完全不把我當一迴事。”一口怨氣又上來了,“下班迴家累得要死,居然要我吃罐頭,雖然她最後還是幫我烤了吐司,但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不管何時,他都是眾人奉承討好的對象,就算是不認識的人,一聽到他“尹氏”少東的名號,誰不是對他又稱羨又佩服的?哪有人像她那樣,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被丟棄的小狗!


    於育德笑了笑。“聽起來你和夫人漸入佳境呢!”


    漸入佳境?誰跟那個女人漸入佳境?再說,他娶她的本意可是想看她痛苦的,在這場婚姻中,應該是她要比他痛苦啊!在豪門中無依無靠,被丈夫冷落、被婆婆、小姑鄙夷,最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必定讓母親覺得礙眼極了,想到這,他覺得痛快。


    但隨著她待在家中的時間變長,總覺得她越來越如魚得水,仿佛他才是那個不協調的入侵者。


    她有了小畫室,關在其中自得其樂,要是偶爾他迴來得早些,她雖然不會不高興,但打斷她畫畫的時間,她眼中多少會流露出遺憾與可惜之類的情緒,像是在抱怨他打擾她--喂喂!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啊!她可是被他用錢買來的女人!她應該要過得比他不幸啊!為什麽他還得受這種氣!


    三個月來,他對她的冷漠不滅,她倒是仍是每天下午打電話問他今天會不會迴家吃飯,就算他說不,也不曾聽出她的口氣有一絲不悅--真是個賢妻啊!他咬咬牙。


    一如往常,下午六點左右,電話又響起。


    “今天會迴來吃飯嗎?”


    “不會,而且我會睡在公司。”


    “好,了解。”


    掛上電話,他打開電腦瀏覽新聞。


    網路的無遠弗屆,讓他隨時能掌握daisy最新的消息--不是他念念不忘,隻是八卦新聞每天不斷更新,他就算想忘也難。


    據說三個月前她在西班牙認識了大她二十歲的新男友,做出口貿易的,兩人打得一片火熱,那時還周刊拿他跟她的新男友做比較,最近,她的新男友似乎扯上走私的官司,正被通緝中。


    歎了口氣,他有些意外自己的雲淡風輕,他甚至連一絲幸災樂禍的情緒也沒有。關上無聊的八卦,他繼續辦公,到了晚上九點多,突然記起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放在家中,他看看表,這個時間,總不能叫關允莉騎腳踏車替他送來吧!早就叫她去學開車,家裏擺了好幾輛車根本不怕她撞,她去嫌麻煩不去學。看來還是得迴家一趟了。


    才開到家門口,就見一個人站在車頭燈前朝他揮手,他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在這裏出現。她來幹麽?


    下了車,尹東嶽走到她身邊。daisy似乎瘦了不少,帽簷壓得極低,盡管上了妝,臉上的大墨鏡仍遮不去她的憔悴。


    “東嶽”。她脫下墨鏡,一雙原來有神的大眼如今布滿血絲,淚眼汪汪的。“我好想你。”


    想他?是想他的錢吧!“有什麽事嗎?”


    daiay不意外他的冷漠以對,畢竟當初是她做得太絕,不過她有自信為自己扳迴一點分數。


    “東嶽。”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我現在過得好辛苦。。。我沒想到他居然走私毒品,我錯看他了,我好想你,我這才發現你當初對我多好……”


    “辛苦?那五千萬呢?花完了?所以才迴來找我?”


    說到那五千萬,daisy馬上打蛇隨棍上。“尹東嶽!你當我是什麽人?真以為我會為了那五千萬離開你嗎?是你先對我不聞不問,你媽媽又每天打電話對我疲勞轟炸,說我是貪圖富貴的賤女人你知道嗎?是她逼我拿掉孩子的,她說那根本不是你的種,這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麽辦?”


    “所以你拿了錢離開我?”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會為她的幾滴眼淚失去理智。


    “就算不拿錢我也得離開你啊!”她掩著麵哭了起來。“難道你舍得我什麽都沒了嗎?”


    麵對他的眼淚,尹東嶽隻覺得好笑。邊女人真當他是傻子嗎?在他看清楚她的真麵目,她以為她還可玩弄他於股掌之間嗎?


    “我已經結婚,我們之間不可能迴到從前那樣。”他靠在車上,冷冷的瞪她。“不過,看在我們之前的情份上,你想跟我借錢也不是不行。”


    daisy愣了愣,不自覺的往後退一步。東嶽從來沒用這麽冷的眼神看過她,仿佛在看一樣無感情的商品--“你是這樣看我的?”她淚眼控訴。


    “不然呢?”他的語氣更冰冷。


    “東嶽---”她撲進他懷中。“我愛你啊!我是真的愛你,不能沒有你。”


    尹東嶽拉開她。他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愛她……他恨她的背叛,她的現實,她甚至為了錢扼殺了他們的孩子。。。。


    “我不介意做小的。”她知道他根本不愛他的妻子,隻要她能夠迴到他身邊,哪怕是當情婦,等她再次懷了他的孩子,她要扶正並不難。“隻要能在你身邊,我不在意名份。”


    “是嗎?”他的口氣淡得可有可無。


    “東嶽。。”她忘情地叫著他的名字,撲進他懷中摟住他,貼上他的唇。


    如從前的熱吻激情而濃烈,隻是他鼻息間的葉納是她聞不到的輕蔑。


    淡淡地離開她唇,他將她拉離開自己,接著從西裝口袋拿出支票本。“五百萬夠嗎?”


    “你說什麽?”她放低姿態求他了。難道他還是。。。


    “一個吻,五百萬,很劃算了。”她的吻,忍不住令他發笑。明明沒有愛情,卻也能搞得很陶醉的樣子,她不該當模特兒,她該去演戲才好。


    他將支票撕下遞給她。“上次那是我母親給你的,這次,是從我手中交給你的。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


    為了麵子,daisy忿忿地將支票丟迴他臉上。“你們尹家人就知道用錢解決事情!”


    踩著高跟鞋,她轉身向後走,走沒幾步,她又迴過頭,走迴來彎腰撿起那張支票,朝他哼了聲後走人。


    夜深人靜,沒人聽見他的愛摔成碎片的聲音。


    一起進家門,大廳隻留一盞夜燈,她睡了嗎?印象中她應該是個夜貓子,怎麽不到十點就睡了?


    拿了文件和換洗衣服正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似乎許久沒看到關允莉--她是他的妻子,但他方才卻在家門口和前女友接吻。。。。


    心底莫名的湧上一抹愧疚,不過他立刻掀起一抹自嘲的笑。他難道忘了女人接近他都是為了錢嗎?但突然他又不是那肯定了。


    上次迴大宅,除了聽母親數落她的不是外,父親似乎挺欣賞她的--父親沒多說什麽,隻是淡淡的說,像這種女孩很少見,要他好好把握。


    他不懂父親的意思,這個月的帳單寄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拿給關允莉的白金副卡,居然隻到超市刷五十塊買一個飯團和飲料當午餐!


    五十塊!他揉揉眼睛確定一下帳單上是不是少印了幾個零,並沒有!居然有女人拿到白金卡隻刷五十塊!


    她不愛錢呢?她從沒向他要過什麽,衣服、珠寶、名牌包,隻要她開口,他都能施舍給她,就像施舍daisy一樣。


    可是她沒有,就算每次迴大宅總有那免不了的冷嘲熱諷,笑她的平凡,笑她的寒酸,但她一毛錢都沒向他要過。


    輕輕推開她的房門,意外的,床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的心中一震。她逃走了嗎?逃離這個沉重的牢籠,逃到她心愛的男人身邊嗎?


    乒乒乓乓--閣樓傳來幾道碰撞聲。是她嗎?她在閣樓做什麽?他突然想起某一天的早晨,她向他要的唯一東西--那間小閣樓。


    三步並作兩步,他上樓,輕輕推開閣樓的門。窗外掛著皎潔的滿月,月光如水,映照在木質地板上,是柔和溫暖的銀白色,關允莉一身輕便,盤腿坐在地上,手中的畫筆沒停下。


    “允莉。”他突然想這麽叫她。


    “嗯?”她沒看他,仿佛早就知道他站在門口。“吃過飯沒?”“吃過了”。


    “不是說不迴來嗎?她還是沒抬頭。


    “迴來拿點東西。”他走到她身邊,看她到底在忙些什麽“你在畫畫?”


    “嗯!想到新題材。”她終於停下畫筆,自得意滿的拿起草稿給他看。“你給的靈感。”


    月光下,一對男婦吻得難分難舍,旁邊是寂靜的黑夜,路燈映照的範圍隻有畫中的男婦,他們閃閃發亮著。


    “你看到了?”他有股想把畫紙撕爛的衝動。


    “嗯,因為有點大聲。”她拿迴畫紙,仔細研究兩人相擁的動作。“好像有點不自然……”


    她,她是他的妻子吧!看到外遇現場居然第一個念頭是畫下來!還仔細研究他和情婦相擁的動作--


    “你--不吃醋嗎?”


    “我是你買迴來的妻子,我想我並沒有那個資格吃醋。”她拿橡皮擦擦掉兩人的手臂,壯似淡漠的迴答。


    背叛他的前女友口口聲聲說愛他,寧願不要名份也要在他身邊;他的妻子麵對他出軌的行徑雲淡風輕,一副有他沒他都無所謂的模樣。


    他的人生真的很可悲。


    發現到他的沉默,關允莉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他,低垂的眼臉,木然的表情,仿佛拒絕流露任何情緒。


    歎了口氣,她站到他身邊,雙手搭他肩上,低頭硬是與他的目光相對。


    “對不起。”她揉揉他緊皺在眉峰的煩惱,又揉揉他的臉。“我不該說那種話傷你。”


    雖然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把他曾經的發言如數奉還,可她知道,從她口中說出,那感覺不一樣,仿佛是再次揭開他的傷口,告訴他她並不在乎他這個人,為的是錢,她才會待在這裏一樣,就像是他的前女友。


    在她麵前,他永遠無法趾高氣揚,永遠像個孩子向她要溫暖,她剛洗好澡,身上是誘人的香味,閣樓的顏料也重得散不去。


    他應該是暈了頭才會吻她,或許是她靠太近,也可能是那清澄的大眼太毫無防備。。。總之,他吻了她。


    剛開始她抗拒,一雙手抵在他胸前推磁卡,但他的強勢讓她放棄。尹東嶽嚐到她的表澀,一隻手將她的纖腰帶向自己,她比daisy嬌小許多,這讓他興起一股保護欲--是一時意亂情迷?還是……


    關允莉醉在這種強烈的吸引裏,她忘情的攀上肩膀摟住他,她生澀的向他索吻,就初學者的表現來說,她非常熱情。


    他抱起他,讓兩人的身體更加貼近,因著他的大動作,她掙紮著要離開她的唇,突然雙眼發亮的看著他。


    “我知道了。”


    跳開他雙臂,她重新拿起畫筆,流暢的勾勒出草圖中人物的動作--兩人摟得更近,仿佛彼此永遠都要不夠對方似的。


    “這樣比較熱情。”她得意的看著自己的草稿。


    在與他接吻後,居然跳著跑開,記錄下她的靈感!他比一張畫還不如嗎?


    他不滿的喚道:“允莉,過來--”


    “嗯,”一如往常,她靠近他,毫無防備的。


    他原本不打算抱她的,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不清楚自己改變的動機是什麽,想毀了她也好,還是方才的餘韻也好,她是他的妻,本來就該聽他的。


    “我今晚要抱你。”


    抱她?從他看也的眼神,應該--應該是令人害羞的那種“抱”。不過他之前不是還一副對她興趣缺缺的模樣嗎?


    她攬住他,輕輕在他唇邊印上吻。


    “這種事,我不是應該跟心愛的人做嗎?”這是他告訴過她的。


    意思就是他不是她心愛的人,上次她會主動,是因為他的身份是丈夫嗎?


    “我改變主意了。”


    喔!真是個善變的男人!還找不到機會調侃他,她便再一次被吻住,與方才的吻不一樣,更加濃烈,多了一層欲望。。。


    半夜,他被窗外的雨聲吵醒,再也睡不著,旁邊躺著熟睡的關允莉,削薄的短發,率性的打扮,讓她看起來像個小男生,這種女人在他的生活圈中簡直是個異類,他隨時都能想象母親輕視她的樣子。


    關允莉咕噥兩聲,翻了個身背對他。


    她纖瘦的體型與daisy的性感不同,就像個發育未完全的孩子,但其實她也才二十一歲,一個剛成熟的女孩,他卻因為一時的怨天尤人,硬是將她帶進這個沉重的豪門之家。


    小巧的手上戴著價值不菲的鑽石戒指,不符合她的年紀,也不適合她的個性,他抓著她的手把玩。與當初相比,她原本因工作而粗糙的雙手,如今日益細嫩光滑。


    她當初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呢?他隻知道她父親過世,母親身體不好,與弟弟一家三口擠在一間老舊公寓裏,弟弟的目標是醫學院,所以她卯足了勁賺錢維持生計,不異放棄她最喜歡的畫畫,休學賺錢養家。


    盡管被現實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她還是不改自己天真爛漫的個性,就算嫁進尹家這個充滿利害關係的大家族,她要的東西還是那麽簡單。


    不自覺的,他執起她的手親吻,猛然才發現自己這麽做實在有點愚蠢--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


    他不會留戀的,尤其是對她。


    起身下床,他穿迴衣服,拿了資料準備離開。


    聽著轎車的引擎聲漸行漸遠,關允莉緩緩睜開眼睛,坐在床沿好一會兒,她披迴睡衣,腳步輕移至小閣樓。


    搬進這棟屋子後,她幾乎習慣沒有人陪伴的夜晚,方才溫暖的懷抱是稍縱即逝的,雖然他的體溫與力量還殘留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膚,隻是就連兩人交錯著低喘不已的聲音,也像是夢一樣……


    幽幽歎了口氣,驚覺感情果然是不受控製的,開始隻是想給他安慰,同情這個男人;心疼他的遭遇,所以希望能為他做點什麽,不知不覺竟也將他的喜怒往心上擱,而她,直到看見他與前女友在家門口熱吻;心口傳來刺痛感才察覺當初的單純心思已經變了質。。。


    她重新拾起地上的畫紙,上頭的草圖還沒完成,尹東嶽的吻,她丈夫的吻,吻的不是她,是別的女人。


    鋪開畫布,月光靜靜灑在米白色畫布上,她用鉛筆拉著構圖,夜晚,寂靜無聲,偌大的宅第,隻有她的唿吸,還有沙沙聲的畫筆作陪……


    考完期中考的下午,關允文抽了空,到尹家看姐姐。


    關允莉親自泡了茶端來,在沙發坐下,“媽的感冒好多了嗎?”


    “早就好了,她說你太愛擔心。”


    “你要不要試試看藍莓蛋糕?上次我烤了一個,南馨意外地說很好吃,說下次想跟我一起烤蛋糕耶!”


    南馨由一開始的冷淡,到現在的的熱絡,讓她知道她已接受她這個大嫂的身份。


    對這名字感到陌生的關允文微皺起眉,“誰啊?”


    “我小姑啊!”


    “尹家人哦?”一提起他們,關允文氣不打一處來。


    他曾經遠遠的看過親家母一次,看得出她瞧不起他們家,聽說姐姐三天兩頭就得到大宅見她一次,依照那次的印象,他實在懷疑,姐姐嫁進來日子會好過嗎?


    看出弟弟眼神中的擔憂,關允莉笑著搭搭他的肩。“其實東嶽對我還不錯,你別想太多啦。”


    “你又幫他們講話……”為什麽姐姐總是這麽好脾氣呢?總讓旁人替她緊張。“果然人家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關允文不滿道。


    關允莉哭喪著臉抱住他。“你這樣說,我好傷心喔!”


    “傷心個頭啦!你要是真的傷心,才不會講出來呢!”跟她姐弟二十年,他哪裏會不知道她的脾氣,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隻要讓身邊的人快樂,她可以退居其次……


    “等一下東嶽要接我迴大宅吃飯,要不要一起去?自從我們結婚後,你都還沒有機會正式見過你姐夫。”


    “不要。”他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不想跟他們有牽扯,還跟他們去吃飯咧!”他沒好氣的說著,起身準備離開。“他等一下迴來,我不想看到他,先走了。”


    “這麽快……”關允莉鼓著腮幫子。她渴望弟弟待久一點,自從她嫁人後,鮮少迴娘家,就算迴去,弟弟也不見得在家,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知道姐姐雖然嫁為人婦,但也才二十一歲啊!根本還沒做好跟家人分開的心理準備,他大概能猜到她在尹家這種大家族生活的辛苦。


    “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他保證道。


    “真的喔……”她笑眯了眼,旋即想到什麽似的,從口袋拿出幾張鈔票塞給她。“喏!五千塊雖然不多,但應該夠用,拿去買些營養的東西,你正在長高,要多吃點喔!”


    “我不要他們尹家的錢!”關允文氣得跳腳。他們關家窮雖窮,但還是有誌氣的。


    “哈哈!”關允莉笑了笑。“這是我打工的錢啦!你啊!姐姐還不清楚你那頑固性子嗎?”


    他看了她一會,猶豫再三,終於開了口,“姐……如果你覺得不幸福,拜托你不要忍,大不了欠他們的錢,我以後努力工作還給他們。”


    “允文,你這麽說,姐很欣慰喔,不過你也別把我的生活想得太悲慘……其實你姐夫也有溫柔的一麵啊……”她壓低聲量,“而且,上次我公公稱讚我畫的畫,說要介紹畫家朋友給我認識呢!東嶽的妹妹也不錯,雖然嘴上是常不饒人,但是是豆腐心,她同情心還滿泛濫的,常會暗中幫我很多忙。”想到小姑三番兩次惡聲惡氣的趕走那些對她說話不客氣的名媛貴婦,她就覺得她很可愛。


    她就是把天底下所有人都當好人,連被欺負也不知道!關允文悻悻然的丟下一句,“隨便你啦!”


    送走弟弟,她便到廚房收拾碗盤,過沒多久,尹東嶽迴到家,放下公事包,脫掉西裝外套,解開領帶。“等一下要迴大宅吃飯,沒忘記吧!”


    “嗯!”她急忙幫他整理丟置一旁的東西。“我已經把洋裝準備好,放在樓上。”這次算是比較正式的家族聚餐,不少親朋好友都會來,所以她特別找出自己最昂貴的一件洋裝,而這還是尹南馨前一陣子送她的。


    “我的衣服呢?”上樓後,他隨意衝個澡,圍了條浴巾走出來。


    關允莉正在換衣服,見他走出浴室,胡亂拉上身後的拉鏈。


    “這裏。”她從衣櫃拿出一套折得整齊的休閑服,擺到他麵前。“我今天早上看時裝雜誌幫你搭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忍不住看她一眼。結婚這幾個月來,允莉一直很努力要融入他們尹家,盡管對她釋出善意的恐怕也隻有父親而已,她還是始終盡自己的本份,學習當他的妻子。


    他看了床上的衣服一眼。該怎麽說呢!嗯,看得出她非常努力學習上流社會的穿衣哲學,但不管是質料或是顏色的配搭,還是有很明顯的“關允莉風”。


    跟她相處幾個月,不管是她的畫還是她平常用的東西,總有種不同於他人的風格,這就是藝術家吧!有時候他忍不住這樣想,一襲高級材質的素色洋裝,她也總忍不住加點鮮豔色彩,要不就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配件,有點突兀,卻又引人注意。


    他將她轉過身,溫柔地替她拉上後背的拉鏈,他察覺到她身子一僵,對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輕輕將她拉開。


    “快準備吧!遲到就不好了。”


    “喔!好好……”她不敢轉身看他,但心中忍不住有一絲絲竊喜。或許,這陣子的努力,還是有代價的,至少東嶽真的開始對她溫柔……


    盡管隻有一點點,但這已經在非常值得開心,不是嗎?


    大宅的聚會,跟以往一樣,貴婦總是珠光寶氣,一身行頭從十幾萬到幾百萬都有,關允莉正在學習中,但她實在覺得她們手上戴的珠寶表沒有特別吸引人。


    正無聊的四處打量,尹南馨看她一個人被冷落沒人搭理,便走過去陪她。


    “你今天總算穿上這件洋裝了。”大嫂雖然眼光獨到,但上流社會比較的不是藝術敏銳,而是品牌的大小,以及搶不搶得到當季新品。


    “裸著肩膀總是不太習慣呢……”所以她圍了一條白色絲質圍巾。


    “大哥這下要出國兩年,你會跟他去嗎?”尹南馨不經意問起。“我猜還是會吧!畢竟這一趟不比平常,不是一、兩個月而已。”


    嗄?出國兩年?關允莉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她怎麽不知道東嶽要出國?還是兩年?


    她好想問,可是嫁入尹家幾個月,她學會察言觀色,像這樣的大事,如果還不了解發生什麽事,寧可什麽也不說。


    “你會跟他去嗎?”


    “嗯!我們還在討論。”她雙手緊張地直冒冷汗。為什麽?這樣的事情他從沒提過,為什麽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雖然是他買來的妻子,但終究也是他的妻子啊!


    尹南馨忍不住抱怨,“大哥真是的,要是我,一定毫不考慮帶你過去,才剛新婚耶!哪有把新娘子放在一旁的道理。公司下派命令都已經一個多月了,也該是決定的時候吧!”


    “是啊!”旁邊不知道哪一個婆婆媽媽也湊過來。“不是我愛說,但畢竟你老公條件也不錯,多金又英俊的,看緊一點總沒錯。”


    “對啊!那些洋妞個個大方開放,一個不小心,就被金絲貓給吃了。”


    大家像是有切身之痛似的交換意見,何麗娟看著臉色發白的關允莉,隻是淡淡的說:“經營婚姻本來就不容易,如果沒有辦法看住丈夫的心,還是趁早放棄算了。”


    他的心?應該還在daisy那裏吧!那晚那麽深情的吻,說他完全遺忘一定是騙人的,現在,居然連要出國兩年,她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虧她還為他今天幫她拉拉鏈的舉動沾沾自喜老半天,還真是個傻瓜!


    她微微欠身離開,留下一群繞著話題打轉的婆婆媽媽還在繼續聊,尹家是舉辦露天派對,所以花園到處都是談天的人群,關允莉忍著眼淚,想找個沒人的角落宣泄情緒。


    “允莉。”身後有人突然喚她,她趕緊擦掉淚水,帶著笑轉頭。


    “媽,有什麽事嗎?”


    “跟我過來。”何麗娟將她帶到一旁,遠離人群。“今天東嶽的衣服是你配的?”


    “呃!是啊!”難道是嫌她配的那條圍巾太古怪嗎?


    何麗娟不滿的皺起眉,“以後別給他配過季的boss外套,給親戚朋友看到總要笑話了。”


    過季?好衣服有分過不過季嗎?那件外套質料很好,穿起來很舒服,東嶽似乎很喜歡,看他穿過好次,所以她才……


    “還有,”何麗娟又問她,“你最近是不是常往娘家跑?”


    “對,因為我媽媽前陣子有點感冒,我迴去多陪陪她。”


    “都嫁人了,還老是往娘家跑成何體統?人家會以為我們對你不好。”言盡於此,關允莉並不笨,往後應該知道分寸。“還有,隻是迴娘家,不用大包小包的,尹家是尹家,關家是關家,別把我們家的東西往你娘家帶。”


    何麗娟一離開,關允莉終於受不了,轉身衝進屋,動作快速就怕被人瞧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二樓,尹東嶽從前的房內,難堪地痛哭起來。


    全身高級的香水味,和她不搭的淑女洋裝,挺直的脊椎,典雅的笑容,這些她都可以為尹東嶽努力改變,但為什麽,她始終被排拒在外,不管是尹家也好,尹東嶽的心門也好……


    放聲哭了好一陣子,她的妝花了,她走到浴洗室卸掉妝,正要重新上妝,粉底卻因為不斷滑落的淚水,怎樣也上不去。


    別再哭了,關允莉,你早知道你的丈夫、婆婆是怎麽看你的不是嗎?還哭什麽呢?不準哭,關允莉!


    好不容易止住淚水,她用冰毛巾敷著臉,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唿吸後,手也不再顫抖,她為自己畫上眼妝,顏色深的眼影可以蓋過她紅腫的雙眼……


    重新迴到花園,剛剛消失的半小時,沒人察覺到她躲了起來,也沒人在意她……


    “你到哪去了?”突然,尹東嶽抓住她,發現她步伐有些不穩,表情也似乎不太對勁……“你怎麽了?”


    “妝花了,重新上了一次。你找我有事?”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他總覺得她有些失神,不是很確定的問。


    “沒啊!我好得很。”她口是心非的說。


    尹東嶽真的覺得她不太對勁。也許是中暑還是感冒了,前幾天不是才說她迴娘家照顧嶽母……不會被傳染了吧?


    他拉著她的手,走到父母麵前。“爸、媽,允莉不太舒服,我先帶她迴去。”


    關允莉沒多說什麽,她淡淡看了何麗娟不悅的神色一眼。


    “不能先忍忍嗎?你是尹家長男,怎麽能先離開呢?”


    “允莉是我妻子,她的身體一樣重要。”


    “東嶽,先帶允莉迴去吧!她看起來的確不太對勁,若是病了就不好了。”尹四方看平常生龍活虎的媳婦,此時隻是安靜的任兒子牽著,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對勁。


    “嗯!那我們先走了。”


    帶著關允莉上車後,她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尹東嶽不由得再問了一次,“你到底怎麽了?”


    “聚會開到一半就走人,似乎有些失禮。”她顧左右而言他。


    “都什麽節骨眼了,你還擔心這個?”尹東嶽有些沒好氣。“你臉色很差。”他又打量了下她。


    “是嗎?”她苦澀笑了笑,“我以為我化妝技術變好了。”


    “你到底怎麽了?”看來似乎真的發生什麽事,他將車子開離停車場,也許早點帶她迴家休息,她會好一些。


    她還是什麽也沒說,轉頭看窗外,一手撐在眼邊,直到車子開至市區,她終於開口,“你要出國兩年?”


    原來是因為這個,他之前就想告訴她了,尹氏在美國新成立一間分公司,他必須過去坐鎮兩年,他一直找機會告訴她,但每次見到她總是開不了口,他到底是要帶她過去,還是要將她留在台灣?


    到美國他必須全心投入,開發新市場,根本沒時間陪她,她在美國人生地不熟,也沒可以聊天的朋友,叫她跟他過去一定會悶壞她,但要將她一個人放在台灣,他又放心不下……


    “什麽時候走?”


    “下星期。”


    “機票買好了?簽證辦好了?”她停頓一會兒,深深吸了口氣。“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聽得出她顫抖的聲音隨時蓄勢待發,尹東嶽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了她模擬了兩個星期的問題,“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她是什麽?對他而言,她是寵物還是行囊?他一眼也沒看過她,東窗事發後才萬不得已帶著她出門?她還不夠努力嗎?為什麽他就是不願意正眼看她?


    一旦喜歡上,果然會變得貪心,她漸漸無法忍受自己對他而言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明明曾經隻是希望能守護他就好,然而她有什麽資格責怪他,畢竟變的是她,不是他!


    “不要!”她大叫一聲後,拉掉脖子上的圍巾,甩開腳上的高跟鞋,原本白皙的腳趾因為穿不慣高跟鞋紅紅腫腫的,她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靠在門邊,看著窗外不停掉眼淚。


    尹東嶽不曉得該怎麽做才好,難道要她不顧一切的跟他一起出國嗎?在台灣,她至少有家人,跟他一起出國,他又不能陪在她身邊,那不等於隻身在異國孤立無援嗎?


    煩躁的爬過頭發,安靜地開車迴家,到了車庫,他拉好煞車檔,見到妻子還在生氣,不肯看他。


    “你到底在發什麽脾氣?不說出來我怎麽會知道?”


    她在氣自己不行嗎?氣她是個失敗的妻子,連丈夫出國她也是最後一個知道!


    他以為可能是自己剛剛的口氣不太好,妻子鬧脾氣才不跟他一起到國外出差。好吧!為了慎重起見,他再問一次好了。“允莉,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要。”她冷冷的轉過頭又撇開,眼角還噙著淚光,但已經不再哭泣。“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反正你說過,我隻要在家裏等你迴來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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