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堂才的人都被製伏了,山裏現在很安全。


    他們在的山洞位置隱蔽,周圍都是高大的灌木,加上霧氣籠罩,一米外都看不清人影。


    霍深看著小風媽媽走進霧中,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安靜的山穀中隻有幾絲和緩靜謐的風聲,滑過他的脖頸。


    可就是這風不對。


    前麵的風向和吹到他臉上的風向是反的,有人把風擋住了。


    “迴來!前麵有人!”


    霍深用最快的速度衝向小風媽媽,同時拔槍往空中連開三槍鳴笛示警:“所有人全部臥倒!就近撤迴山洞!”


    話音落定,正前方開始機槍掃射。


    密密麻麻的槍響如同急雨,一顆顆橫掃過來的子彈組成一堵殺牆,小風媽媽向來警惕,在霍深出第一聲後就原地臥倒,旁邊兩個手下慢了半拍,肩膀各中一槍。


    “是查理的人!”霍深撲到他們身邊,把三人往後麵扯,同時往霧中開槍。


    後麵補上來的火力掩護他們撤退到掩體後。


    雙方相隔數米,在霧氣中激戰,看不到半個人影,但子彈一直沒斷。


    半分鍾後,對麵槍響突然停了。


    霍深揚手,示意旁邊人停止射擊。


    “怎麽迴事?”小風媽媽和他一起躲在掩體後,看向前方滿是硝煙味的迷霧之中,剛想說他們的子彈是不是耗盡了,耳邊就閃過一聲突兀的“滴”


    她和霍深四目相對,一起看向他們左側相距不到一米的草叢,濃密的草葉中炸彈的紅光一閃一閃,催命般的滴滴聲一聲快過一聲,屏幕上的倒計時隻剩最後五秒。


    一瞬之間,血液全部倒流迴大腦。


    霍深抓住小風媽媽的手,從掩體後衝了出去,不管不顧地向前飛奔。


    “有炸彈!全部散開!”


    話音落下,所有人四散奔逃,衝進霧裏,甚至不知道身邊的人是敵是友。


    一記清晰的長音“滴”聲在他們身後響起,霍深屏住唿吸,扯過小風媽媽護在身前。


    與此同時,炸彈炸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山穀,周遭的樹木石塊全部被炸到空中,一時間火光衝天,白霧變得烏黑濃嗆,鋪天蓋地地朝四周奔湧。


    霍深護著小風媽媽被炸出去好幾米,從她頭上飛撲了出去。


    他落地時是麵朝下的,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後背,兩隻手臂扭曲著向後翻折。


    幾秒鍾後,爆炸帶起的餘震傳到山穀外,逼停了陸凜和靳寒的車。


    暴雨開始了。


    驚雷砸在他們頭頂,閃電劈開夜空。


    車內瞬間被照得亮如白晝,沈月島在這慘白的閃電光裏,驚懼地打了個寒戰。


    驚弓之鳥,任何動靜都能把他嚇到。


    他的脖子和臉上全都是自己吐出來的血,還能撐到現在都沒倒下,全靠剛才醫生給他緊急打的那一針,或者說,靠山穀裏的人。


    那個人吊著他的一口氣,他的生機也隻剩了這一口氣。


    陸凜和靳寒毫不懷疑,如果霍深真的出事,沈月島會立刻隨他而去。


    前麵山穀裏的爆炸聲那麽清晰,車內的三個人卻都沒說話。


    他們不敢猜,更不敢問,這次爆炸炸的是誰,隻是沉默地往山上趕。


    在他們車後,十八輛楓a牌照的黑色越野排成一條長龍趴臥在山上。靳寒把所有留在曼約頓的楓島人都找了過來,即便是搶,也要把霍深從查理手裏搶出來。


    雨水很快澆透了泥地,山路變得濕滑無比,車不能再開了,他們就下車往山上跑。


    所有人都荷槍實彈,頂著雨往山上衝鋒,查理的人在山穀裏,他們在山穀外,所以他們必須要快。


    時間就是生命,晚一秒霍深都必死無疑。


    爆炸的位置硝煙還沒散,他們從山坡上滑下去,衝到那裏。


    滿地都是鮮血和密密麻麻的子彈殼,被炸傷的、打傷的傷員和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還有沾著血的斷肢、蓑衣。


    這片山穀徹底變成了人間地獄。


    沈月島踩著血水鋪就的泥地,如同踩在鋼刀之上,每一步都是捅進他心髒裏的一把刀。


    他已經疼麻了,疼透了,疼到沒有知覺和五感,再疼也不會比現在更過。


    他驅動著自己的雙腿在找,揮動著雙手翻過每一具背對著他的屍體,每翻一次心髒就停跳一下,到後麵整個胸腔連著腹部開始劇痛,一股一股的鐵鏽味從他的喉管中湧出。


    翻完了所有屍體,也沒找到霍深。


    這麽大的山穀,這麽小的爆炸點,數十上百個山洞,哪裏都沒有他。


    是生是死,都沒有。


    年紀小的孩子已經哭了起來,陸凜茫然地站在血泊裏,就連靳寒都亂了陣腳,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月島跪在地上,仰頭望著從天上落下的雨,絕望崩潰到了極點。


    他沒了力氣,看不清東西,入目是滿天滿地的黑和紅,耳邊全是哀叫和轟鳴。


    就這樣吧……


    就這樣死在這裏,和阿勒埋葬在一起。


    他們活著有那麽多阻撓,死了或許就能長長久久。


    他不需要再爬進貝爾蒙特的空棺裏,做阿勒的遺體,他現在就能和他團聚,帶著他遠離那些人渣惡魔,遠離這爛天爛地,隻有他們兩個人,過他們十八歲時就想過的生活。


    忽然間,遠處的峽穀縫隙裏打出一道手電筒的微光。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越來越多道光柱從那個縫隙裏鑽出來,打到他們身上。


    沒有人說話,大家沉默著聚集到一起,不約而同地向那個黑夜中的光源走去。


    沈月島走在最前麵,最先看到縫隙旁邊的石壁上,刻著一個巴掌大的月亮。


    對於他來說,那是阿勒的記號。


    對於他身後的楓島人來說,那是霍深的船標。


    縫隙裏的光滅了,雨還在下。


    沈月島伸出手,撥開擋在縫隙前的雜草。


    有十多個重傷的人躲在這狹窄的一線天中,但他隻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麵被小風媽媽攙扶著的霍深,抬起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凝望著他來的方向,淡淡一笑。


    這一眼,恍如隔世。


    【作者有話說】


    我的寶貝們,終於相認了。


    


    明天還更!


    第57章 他都在想沈月島【二更合一】


    九死一生的一夜終於過去。


    大雨停了。


    救護車來得很快,傷重的先上車,救不了的被抬到楓島的車上,蓋上白布。


    沈堂才也是命大,爆炸之前他就被霍深的人放到了車上,離爆炸點很遠,沒被波及到。


    查理在靳寒帶人搜山之前就跑了,隻留下一堆丟棄的槍支彈藥。


    至於霍深……


    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現在還清醒著是迴光返照,從峽穀縫隙中出來時他的狀態就明顯不對了,人在打擺子,走路也搖晃,瞳孔是散著的,很久都無法聚焦。


    他呆怔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接住沈月島的目光,四目相對,兩人都沒說話,就隻是安靜地對望,半晌後,沈月島開口:“隻剩眼睛了……”


    他放在心尖上珍愛的小隊長,他年少時求不得的一場夢,他那麽愛那麽愛的男孩兒,本該在草原上自由馳騁翱翔天際的雄鷹,如今隻剩下一雙殘缺的眼睛,還屬於自己。


    霍深聽不懂他的話,大腦已經無法處理出信號,所以他隻是微微彎起唇角,給了沈月島一個和年少時別無二致的笑,那是阿勒的笑。


    沈月島壓抑了一整晚的眼淚因為這個笑徹底爆發。


    他哭得沒有一點聲音,連抽泣都聽不到,隻是安靜地凝望著麵前這個人,眼淚一行一行地滾出眼眶,就像一篇篇潮濕的書頁,從他雙眼的書中翻過。


    霍深遲鈍地想,今晚的雨沒有停,隻是雨水全都流進了小伽伽的眼眶。


    他想要抬手摸摸沈月島的臉,卻發現雙手被炸斷了抬不起來,他想和沈月島說我沒事,不要哭,可張嘴就吐出一口血來。


    緊接著更多的血從他嘴裏湧出,強撐著的那股勁停了,破敗不堪的身體就像一麵拚盡全力才獲得凱旋的軍旗,迎風倒了下去。


    隻不過這一次,他是倒在沈月島懷裏。


    -


    苦難仿佛沒有盡頭,一關闖過還有下一關等著。


    一輛輛救護車閃著紅燈往醫院拉人,搶救室外擠滿了家屬和傷員。


    沈月島沒能靠自己把霍深抱上車,他在霍深昏迷後也跟著暈倒了。


    長期服用違禁藥物引發的急性心功能不全,加上外界刺激讓病情加劇,血壓、脈壓持續下降,他在上山前就出現過一次休克,被醫生緊急搶救迴來,然後撐著強弩之末的身體執意上山,能挺到現在已經是醫學奇跡。


    搶救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每一分鍾都在煎熬親人的血肉。


    沈月島醒過來時已經是淩晨七點了。


    病房的窗簾沒有拉嚴,一絲微弱的天光從縫隙中露出,照在他睜開的眼睛上。


    他抬了抬眼皮,轉過頭來,看到小亨守在自己床邊。


    恍惚間他還以為時光倒流了。


    大半年之前,他被霍深從拍賣會上救迴來,也是這樣一個人從床上醒來,睜眼就看到小亨守在床邊,之後霍深進來,和他說了一句他很在意的話:認識三年來,你從來沒和我牽過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今夜入夢幾多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嘯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嘯也並收藏今夜入夢幾多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