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揉揉他手腕:“受委屈了。”


    有人撐腰了裴溪洄可硬氣死了,梗著脖子嚷嚷:“可不得嗎!你可一定得給我報仇!”


    “知道了,別使勁兒。”靳寒把他按下去,怕他傷口流血。


    “膩歪完沒有?”霍深好不容易找到他們說話的間隙,敲敲門,背著沈月島進去。


    靳寒看他們一眼,沒有起身的意思。


    裴溪洄更是不知道害臊怎麽寫,抱著靳寒的手擱在自己肚子上瞎玩。


    沈月島從霍深背上下來,還是有點暈就扶著牆站著,和他們道謝。


    靳寒微一頷首:“不用,走的是霍老大的人情。”


    他對除裴溪洄以外的人都一副樣子,即便是對著霍深都不冷也不熱,說:“沒找到沈堂義,海關渡口機場車站,都沒他的蹤跡,應該還躲在曼約頓。”


    霍深點頭:“你帶了多少人過來?”


    靳寒說了個數。


    饒是沈月島早有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這豈止是一唿百應。


    霍深卻皺眉:“太多了。”


    靳寒一副沒辦法的樣子:“他們聽說你出事根本坐不住,七個港口停了五個。”


    “胡鬧。”霍深捏捏眉心,對靳寒說:“這裏不安全,明天你帶小裴走。”


    “嗯,我把他送迴去就迴來。”


    “你還迴來?”霍深不太讚成。


    靳寒的手放在裴溪洄的傷口上,淡淡道:“這已經不單是你們的事了,他不能白挨這一刀。而且如果背後的人真是查理威爾,就憑你倆毫無勝算。”


    他坐在床上抬眼看著霍深,表情有一絲很淡的玩味:“早半年前就有人給我提過醒,他是下一屆的候選人,上麵很多人都看好他,你消息比我靈通,你不知道?”


    “知道。”霍深說。


    “知道還往槍口上撞,喜歡找死?”


    霍深睨他一眼:“廢話真多。”


    -


    第二天中午,沈堂才也醒了過來。


    他壓根沒想到自己還能活,睜眼看到沈月島時猛地就哭了。


    沈月島被他這一出搞得手足無措,問他是在害怕還是傷口疼,沈堂才結結巴巴地說:“小島你怎麽也下來了,這要我怎麽和大哥交代啊……”


    “……”沈月島不知道該無語還是感動,想翻白眼又覺得不禮貌,勉強忍住了。


    “三叔,不用怕,你沒死,子彈把領帶夾彈開了。”


    沈堂才一聽又要哭:“那個領帶夾是大哥送我的,我十八歲成人禮的禮物,他攢了很多彈片親手給我搓的,大哥他……又救了我一命……”


    他還戴著氧氣麵罩,一哭搞得整個麵罩裏都是霧,五十多歲的人一哭起來像開火車似的嗚嗚個沒完,聲音還那麽老大,場麵可憐中還帶著點好笑。


    沈月島無奈,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霍深和他耳語:“你家祖傳就愛哭啊?”


    沈月島笑了兩聲:“昂,你不懂,會哭的男人有人疼,我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能哭,我爸最愛哭,我媽一和他吵架他就躲在書房偷偷哭。”


    霍深一挑眉:“那以後我們吵架你也躲起來哭?”


    “我不躲,我當你麵哭,哭得你下次再也不敢和我吵為止。”


    “可別。”霍深投降:“我現在就不敢和你吵了。”


    他倆在這打情罵俏,沈堂才在病床上涕泗橫流,沈月島給他計了個時,發現他蹦兒都不打地一直哭了大半個小時。


    哭完情緒平穩了,可算能正常說話了,沈月島就問他當年他爸媽想要調查的那個山村在哪兒。


    沈堂才一提起山村情緒又低落下去。


    “那是一個很大的村子,聽說我們在辦學校十裏八鄉的村民都把孩子送來上學,村民的觀念雖然落後,卻並不苛待孩子讀書,他們吃盡了當農民和獵戶的苦,自然拚命想給孩子掙一條出路,隻是他們把我們當恩人,以為我們能把他們的孩子送出大山,卻不知道……是這樣送出去的……”


    捧在手裏養了十八年的孩子,因為自己沒本事不能給她們好一點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從城裏來了很多打扮矜貴的有錢人,說能讓孩子們讀書。他們當然會感恩戴德又迫不及待地把孩子送過去,生怕錯過這個機會,卻不知道這一去就再也沒能迴來。


    他們以為掉下山崖,死於急病,不幸走失的孩子,都被那些大恩人打包變賣,做了上流社會的玩物,關在那樣一架鐵籠裏被送進深淵,到死都不能迴到父母身邊。


    沈月島一想到這些就胸口憋悶,深覺沈堂義該被千刀萬剮,又想他父母當年是不是和他是一樣的心情,所以即便明知有危險也要以身犯險。


    “被賣掉的孩子有多少?”霍深問。


    沈堂才說:“光我知道的,就有二十個。”


    “那他們的爸媽知道他們不是死於意外嗎?”


    “我覺得知道。”沈堂才說。


    “一開始村民很積極地往學校裏送孩子,沈堂義不常出現,隻看孩子們的畫像,看到長得漂亮的就想辦法弄成意外死亡再包裝賣掉,後來這樣意外死亡的孩子越來越多,村民漸漸察覺出不對勁,就不往學校送了,他們覺得這事和沈堂義有關,但是沒有證據又害怕他。”


    他說著長長地歎了口氣:“處於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對強權貴胄有著天然的懼怕,他們想要鬧,想質問,有個媽媽衝到他的車前拿著孩子的照片問他見沒見過自己兒子,沈堂義都不屑於分給她一個眼神,一抬手就讓保鏢把她打發了,後來那個媽媽就跑進了山裏,再沒出來過。”


    一條活生生的年輕生命,於沈堂義來說隻不過是一筆進賬,他甚至都懶得加以隱瞞,知道了又怎麽樣?一幫愚民一輩子都沒出過大山,孩子被賣了都不知道該去哪裏伸冤。


    “二哥當年還和我說:我隻不過是賣掉他們二十個孩子,卻給上百個孩子蓋學校讓他們上學,二十個換上百個,這幫愚民竟然還不知道感恩?”


    沈月島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沈堂義抓到山裏一刀刀淩遲。


    第51章 籠子


    “村民手裏或許有證據。”霍深對沈月島說,“至少那個衝到沈堂義車前的女人會有。”


    沈堂才點頭:“我也這麽想。”


    沈月島不解地看著他倆:“為什麽?”


    霍深嘴唇一顫,看了他一眼,開口有些啞然:“因為她還讓自己活著。”


    沈月島望著他深黑的眼睛,仿佛被吸進無盡的深海中,胸腔裏驀地竄起一股壓抑的窒息感,他幾乎一瞬間讀懂了霍深話裏的含義。


    孩子是母親的全部,如果她手裏什麽都沒有又認定了沈堂義就是殺害他兒子的兇手,那在那種被強權鎮壓求助無門的絕望境地裏,她不會選擇躲起來,而是和沈堂義魚死網破。


    就像七年前家破人亡的那一個月,父母和阿勒的死訊先後到來,沈月島曾想過一百次一千次跟他們一起走,他走在大馬路上都想衝出去讓車把自己撞死,但他不甘心。


    他知道內鬼就在家裏,他知道自己能為爸媽報仇,隻要心裏有這股牽掛和希望,那不管這些牽掛和希望多麽渺小,他都不可能放棄。


    “你的理由呢?三叔。”沈月島又看向沈堂才。


    沈堂才麵色凝重,摩挲著手裏沈月島剛給他的領帶夾,語氣有些飄忽:“其實我不太確定,當年大哥讓我不要走漏風聲,他自己去查那件事,我不放心,想幫他的忙,可他怕我出事什麽都不跟我說。隻在最後一次他和大嫂要去山村之前,給我透露了一點。”


    “他說大嫂聯係到了一個躲在山裏的精神不好的女人,那個女人看到過二哥的手下在抓孩子,還留了證據,但她不相信她們,不願意把證據交出來,所以大哥才執意進山找她,但我”


    “但你不確定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當年攔車的那位母親,更不知道所謂的證據是不是查理和沈堂義為了引大哥下套做的誘餌。”霍深看著他說。


    沈堂才歎了口氣,點頭:“沈堂義跑了,查理那邊一定收到了風聲,不斷有人來刺殺小島就是證明。如果他們再次和愛德華聯合起來,用當年對付大哥的辦法來對付我們……”


    “但如果她不是誘餌呢?”沈月島望著遠處的虛空沉默半晌,說:“她如果隻是個一心為孩子報仇的母親,還留下了足以坐實他們犯罪事實的證據,就不可能隻有我們這撥人去找他。”


    “小島你的意思是?”


    “在山村周圍埋下眼線,一旦有查理或者沈堂義的人進山找人,就證明她是我們這邊的。”


    “好好好,就按你說的辦。”


    計劃敲定當天,霍深就派去一隊人埋伏到山村附近。


    當天晚上,七八個自稱是地質考察員的外國人喬裝打扮開車上山,一進去就放狗開展地毯式搜索,埋伏在山下的眼線把消息傳給霍深,霍深當即讓他們從另一側進山找人。


    山裏霧氣大信號差,眼線們進去後不好追蹤,霍深怕他們出事還特意讓他們每個人都戴上信號追蹤器,可是從後半夜開始,追蹤器傳迴來的坐標點就相繼不動了。


    追蹤信號停在一個地方長時間不移動,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追蹤器被取下來扔在了那裏,二是戴著追蹤器的人不能動了。


    霍深沒告訴沈月島追蹤器的事,自己在機器前守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打電話給等在山下的靳寒:“進去找吧,別讓他們留在山裏。”


    夜風很大,把他的聲音吹得悶啞。


    沈月島走進來看到他雙手撐著窗沿躬身站著,走過去把他扶起來:“怎麽”


    話沒說完,就看到霍深濕了眼眶。


    他心尖一緊,下意識掃向旁邊的電腦,屏幕上有八個一動不動的定位點,他看得懂那是什麽。


    -


    接下來的時間,沒人再說話。


    他們呆立在窗前,沉默地擁抱在一起,或纖細或強壯的手臂攬在彼此腰上,是一種無形的支撐。


    良久,沈月島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霍深闔上眼,掌心隔著一層布料撫摸著他的後背,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迴應沈月島的道歉。


    他可以為沈月島去死,隨時都可以,但他並不能替那些逝去的生命做出原諒。


    害死他們的直接兇手是查理和沈堂義,將他們送入險境的卻是他和沈月島。


    天將大亮的時候,靳寒把人拉了迴來。


    八具屍體,罩著黑布躺在車內,霍深一個一個看過去,發現他們的死因各異。


    有的是中槍身亡,子彈一水的d國造,還有的是失足墜崖,有的被利刃劃傷,有的勒斷了脖子,有的悶在水裏窒息而亡。


    “不像是一批人幹的。”霍深說,“槍傷和刀傷應該是查理的人幹的,其餘的是另一批人。”


    “是村民,當年被害孩子的家長。”靳寒語氣篤定。


    霍深問他:“這麽肯定?”


    “嗯,因為那座山上死的不止你的人。”


    沈月島一怔,尾椎連著頸椎的那根骨頭瞬間就麻了:“你是說……”


    靳寒看著他們,點了下頭:“所有人,昨天晚上進山的所有人,都死了。”


    他拿出一遝照片給他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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