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別想,他最能吃這個。”霍深說。一周下來,院子裏的紅楓和落葉積攢了厚厚一層,浪漫的艾米夫人把它們堆成一團團貓爪的形狀,就像巨型貓咪踩過的爪印。霍深想起沈月島以前很喜歡在堆滿落葉的大樹底下躺著睡覺,就說:“停這吧,和廚房說午飯就擺在院裏,省得他倆再挪窩。”“行,再過幾天該冷了,想出來吃都不行,要不晚上咱們圍湖燒烤?”陸凜提議。霍深先沒答應,轉頭降下車窗,和抬起頭來的沈月島視線相對,削薄的唇動了幾下:“看我晚上動不動他。”距離太遠,沈月島沒聽清他說什麽。停車的功夫他已經把柿子吃完了,霍深下車走過來,抽出口袋裏的手帕給他擦手。“你剛剛在車裏看著我說什麽?”“沒什麽,說晚上給你吃肉。”“是嗎?那算你還有點良心。”雖然直覺霍深說的不是這句,但沈月島懶得再費腦子去想,他已經被一天三頓粥折磨得苦不堪言。柿子汁沾在手上,怎麽擦都黏,他不耐煩地把手抽出來:“別弄了,我去洗洗。”得益於當年在草原上霍深給他練出的手勁,即便兩條腿都廢了,他也能讓自己“健步如飛”,那瘋狂倒騰的手臂從後麵看就像還沒學會起飛的麻雀幼崽在撲騰翅膀。麻雀磕磕絆絆地把自己撲騰進小樓裏,西蒙大叔才放下掃把朝霍深走來。“先生,您之前說這位可愛的沈少爺會給我個驚喜,可我今天等了他一上午,他都沒有看我一眼,倒是一直在看您迴來的方向。”西蒙擺擺手作無奈狀,那樣子看起來還有些沒當成雙麵間諜的遺憾。他的工作在藍山別院最不起眼但靈活性大,不需住家,每周都可以進出一次,且有一位常年生病需要高額醫藥費的妻子,是沈月島攻克來做內應的最佳人選。可現在看,他對這個現成的靶子毫無興趣,霍深猜他或許從一開始就給自己留了後手。“哥,那個農戶提前來了。”陸凜放下電話,走到霍深身邊報備。沈月島正好從小樓出來:“誰來了?”“和你一起受傷的農戶,去見見吧,估計人家會臭罵你一頓。”沈月島極其無所謂:“你知道的,我最擅長的就是挨罵了。”陸凜留下和小亨一起布置午飯要用的桌子了,霍深陪沈月島一起去見農戶。鋪著紅絲絨地毯的會客室裏,兩人一進去就看到農戶局促地坐在沙發一角,好奇地研究桌布上墜著的流蘇。“久等。”霍深敲敲門板。黃毛從沙發上起來,掏出一遝繳費清單,羞臊地滿臉漲紅:“您就是霍會長吧,可算等到您了,那幫醫生讓我來找您報”話沒說完,他頭一歪,看到後麵坐著輪椅的沈月島,登時怒目圓瞪,火冒三丈,剛才有多羞愧現在就有多理直氣壯,衝過來指著他的鼻子就是一頓義憤填膺的指責。“是你!就是你害我受傷的對吧!我好好地在我的田裏收麥子,你跑下來帶著一幫拿槍的家夥就要打我,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沒命了!胳膊上少了那麽大一塊肉呢,我從小到大連感冒都沒有過,這下可好,正是豐收的時候我不能幹活了,還怎麽收麥子!”他激動得唾沫橫飛,一口氣說這麽大一串連個蹦兒都不打,沈月島估計要不是霍深在麵前擋著,他現在已經把自己拎起來了。而霍深的臉色愈加難看。這些年理事會內部權利不斷迭代,他以一種不容違逆的雷霆手段將整個楓島的財政大權收歸掌心,坐不垂堂久了,很少碰到有人敢不怕死地在他麵前大唿小叫。“麻煩退後。”他抬臂擋在沈月島麵前。沈月島卻好脾氣地拍拍他的腿,轉頭看向農戶:“這位先生,那天的事實在抱歉,你的一切損失我都會賠償的,包括手術費醫藥費還有後續治療的營養費誤工費都由我來出,麥子也由”話音到這戛然而止,他想起沈家現在一定亂成一團,他又被困在藍山不能和外界聯係,自顧都不暇,哪有精力管別人。於是支著下巴瞥向霍深:“就讓我們勤勞能幹的霍會長去幫你收吧!收不了就讓他給你找個班上。”誰讓你關著我的,你管吧。霍深睨他一眼,對農戶說:“現在已經過了收麥子的時候,耽誤了您的收成我很抱歉,我這裏有個從農場往藍山運貨的崗位,一周工作一天,工資我給你開五位數,幹嗎?”農戶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連連點頭:“幹!必須幹!這可比我收麥子賺得多多了,我現在就能上崗。”剛才有多生氣現在就有多踏實,他彎腰朝霍深局促地笑了笑:“那霍會長,工資我能不能先預支一部分?家裏沒米下鍋了。”霍深點頭,出去叫陸凜給他取了。農戶見到錢臉上就帶出笑,坐下來從桌上一堆不認識的水果裏拿了個釋迦果吃,一不小心碰灑了水杯,濺了沈月島一腿。“哎呦真是抱歉,瞧我這笨手笨腳的。”他趕緊走過去拿毛巾給沈月島擦,半蹲在輪椅前,毛巾搭在他腿上,握住他兩隻腳踝依次抬起又輕輕放下,皺了皺眉,輕聲道:“小島,你情況不對勁兒。”沈月島側過身,擋住背後的攝像頭,對他做了個無聲的口型。我知道,別聲張。【作者有話說】小島:你在車上和陸凜說什麽了?霍深:晚上給你吃肉。小島:狗東西才不是這句!霍深:聽到了?小島:嘿嘿,一點點。小島:所以晚上你要和我打啵嗎?霍深(一巴掌拍他pp上):打這裏。第11章 第一次收拾霍深是貝爾蒙特最優秀的獵手,十餘年的打獵經驗,為他培養出鷹隼般敏銳的直覺。隻要給他一張弓一匹馬一場裹挾著氣味的風,他就能探查到草原上九成獵物的巢。而當這種直覺所要探查的目標是沈月島時,就會變得如雷達一般準確。他確實從一開始就為自己留了後手。被抓走的那天,與其說是他倒黴到在街上溜達都能被一麻袋套走。倒不如說,他早就知道那條路上準備著一個套他的麻袋。自沈氏破產以來,各方勢力明裏暗裏都在打他的主意,想要趁此時機將他連根除掉。沈月島盤踞曼城多年,自然有自己的消息網絡。兩周前,他收到一條暗線提醒愛德華的紫荊花logo最近頻繁出現在沈宅附近,並與他三位叔伯其中之一關聯密切。他猜測或許是家裏沒米下鍋了所以叔叔們準備把他這頭小豬崽兒賣了換錢,具體是哪一個叔叔還不得而知,幾番權衡下來他決定將計就計,以身犯險。按照原定計劃,他為自己準備了三層防護。第一層就是天然的長發。他提前在頭發裏塗抹了大量刺激性藥水,幫自己在中迷藥時盡可能地保持清醒,縮短昏迷時間,在被送往蘭亭的路上蘇醒過來展開自救。而在此之前,為了保證“拍品”的完整性,愛德華暫時不會對他怎麽樣。第二層,就是提前埋伏在斯威山腳下一路跟著房車移動的“農戶”。在他逃跑時突然出現在麥田附近,害他逃跑失敗,最後和他一起被抓到蘭亭別墅,順理成章地留在他身邊保護他的安危。為了確保他是真的被賣給了變態富商淪為小寵兒再無翻身的可能,他那位叔叔一定會到場驗收自己的成果。而愛德華的規矩則是每一件拍品交給買主之前都要有他在場才能進行最後的驗貨,這樣沈月島就可以在蘭亭將他們倆一網打盡。那打盡的人從何而來?就是他為自己設下的第三層防護。拍賣會開始時場下坐著的蒙麵買家,有一半都是他的人。拍賣結束後他們拒絕晚宴,直接開車離開古堡,下山的路隻有一條,所以他們就能合理地跟在押送沈月島的房車之後,在他被送到蘭亭後等他指令隨時動手。浸淫權利中心多年,沈月島深刻地明白一則鐵律要想取得成功的果實,必然要淌過染血的荊棘。所以腿上這一槍無可避免,是這場戲足夠逼真的關鍵。但凡這其中任何一步出現差錯,他那位叔叔都不會現身。而他之所以費盡心思九死一生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引出那位叔叔,是因為七年前他父母弟弟被綁架慘死在歹徒手裏之前,曾向家裏發過兩次求救信號,無一例外,兩次都被“家裏人”截斷,並且沒及時告知警方。七年裏,沈月島搜查到的所有線索和證據,都指向當年截斷信號的人就是他三位叔伯其中之一,為了引他上鉤,沈月島這次隻能拋出最肥美的誘餌他自己。而這場局裏唯一的變數就是那晚突然出現的獅子買家和霍深,沈月島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自己沒死在斯威山,也沒死在蘭亭,反倒被死對頭關在了家裏。-“這位先生,您貴姓?”沈月島邊問邊在掌心寫下兩個字:監聽。農戶抬眼,看到沙發旁的長頸花瓶,憨厚地抓了抓頭發:“我姓東,您叫我東子就好。我看您臉色不太好,我給您削個水果吃吧,有削皮器嗎?”“有,花瓶那裏,麻煩您了。”“不麻煩不麻煩。”東子走到花瓶旁,掀開榨汁機上蓋著的防塵布把花瓶蓋住。很快,榨汁機的嗡嗡聲響起。足夠蓋過他們特意放輕的音量。“小島,你的腿是怎麽迴事?”“別管這個,你傷得重嗎?”聽到沈月島第一時間關心自己,東子心裏一暖,爽快地拍拍手臂。“你聽我剛才吹牛,一點事沒有。”他壓低身子,和沈月島說:“你要我在阻攔你逃跑時順便受點傷,這樣更真實,我就挑了個人讓他在我胳膊上來了一下子。”沈月島要看他手臂,東子捂住不給看。“沒事兒,不疼。”“辛苦你了。”“這話說的,你心裏想著我就夠了。不過我真沒想到霍會長的人居然會在場,他還會跑來救你!小島,你住在他這兒安全嗎?”安全?沈月島想起這幾天種種遭遇,紅暈迅速爬上不堪重負的耳垂,鬱悶地把頭一偏:“安全個屁,他也是個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