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視一分鍾被霍深的氣息和目光圈禁的那幾秒裏,沈月島鬼使神差地並不感到冒犯或恐懼,而是前所未有的熟悉,仿佛之前就有人對他用同樣的語氣說過同樣的話。那時他的迴答是什麽呢?想要就給你,哪有這麽好的事!對麵模糊的影子慌亂起來,急得滿頭大汗,不斷問他:“那要怎樣才能給我呢?”沈月島就臭屁兮兮地哼一聲,把臉鼓起來不知羞地湊過去。“嘿嘿,你要先啵兒我一下。”這句話浮現在腦海中的同時,溫熱的觸感同步落到臉上。他恍惚地睜開眼睛,看到阿勒用指腹點著自己的臉頰,淡淡地笑著:“把臉鼓起來幹什麽,又想要我親你一下?”那聲音很輕,像是耳鬢廝磨,貼著臉頰的掌心溫熱而有力,仿佛已經透過皮膚鑽進了他斑駁的心口,按揉著上麵經年累月的傷疤。莫大的酸楚在沈月島胸腔裏炸開,傳遞到眼窩、喉嚨、嘴巴、四肢,他幾乎要不受控製地撲進眼前人懷裏。一道聲音不合時宜地闖入“哥!沈家來人了!要不要見……一見……”小亨結巴在了門口。他一隻手還朝後指著崗亭的方向,對上霍深那想吃人的眼神後嘎巴一下就眼睛給捂上了,向後轉齊步走,腳動撤迴了自己。“對不起我錯了!你們繼續!”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診室重新陷入安靜,隻有機器在滴答作響。床上的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又落到彼此交握的手上,沈月島觸電似的抽迴手。霍深做了個虛握的動作,壓下心底的悸動,問:“應該是你那幾位叔叔,見嗎?”“不見!”他聲音超大。“就不問問是哪個?”“哪個都不見,讓他們玩蛋去。”“行。”霍深縱容地彎起唇,“我讓陸凜給他們一人上一個蛋。”“給你自己也上一個。”沈月島抿著嘴巴拿餘光斜他一眼,轉頭跳到輪椅上:“你大爺的你就該玩倆!”說完轉著輪椅逃似的地跑出診室,生怕被背後的煞神抓迴去教訓。霍深任他逃,再逃也逃不出別院。隻是看他那賣力地甩著胳膊的樣子,恨不得把輪椅扛起來跑,連背影都是氣唿唿的。心道:我倒是想玩,你給嗎。-徹底逃出診室,到了外麵的草坪上,那股鎮壓在後頸上的壓迫感才慢慢消失。小樓門口有兩顆橘子樹,掛著一層層青皮微泛黃的果子,沈月島看著心癢癢,推著輪椅跟個傻大膽似的去撞樹,還真給他撞下來一個,美滋滋地剝開了往嘴裏放一瓣,酸甜。他心情好了一些,邊吃橘子邊順著風信子小路上到樓後的小山坡,在長椅邊停下了,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門口崗亭。說是不見,還是要掃一眼來人是誰。崗亭前,陸凜正打開門送別訪客。那人走到車旁,高挑清瘦的背影,一身書生氣,不用想就是他那個八麵玲瓏的小叔。沈月島摩挲著腕上的天珠,不知道等過兩天自己不僅沒死還被霍深庇佑了這麽久的消息傳迴去,他那幾位叔伯是會慶幸得痛哭流涕,還是憤恨得咬牙切齒呢?他轉過眼,觀察正在草坪上作業的幾位園丁,又吃了兩瓣橘子。“沈少爺,要我幫您推輪椅嗎?”溫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沈月島扭頭看到管家站在自己身後,十分禮貌地朝他攤開雙手,示意他非常樂意幫忙。和霍深一樣,他身上有一股八九十年代的英倫紳士調調,謙和有禮卻又若即若離。當然,那僅限啞巴霍深。“不用伯伯,我自己走走。”管家笑眯眯地:“還是讓我來吧,下去的路不比上來,很容易滑坡的。”沈月島無奈,掰了瓣橘子請他吃:“其實是霍深讓您來的吧。”管家笑著仔仔細細地將橘子上的白絡摘了又遞給他吃:“先生也是擔心您。”“到底是擔心還是監禁?我就幾分鍾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不行了?”沈月島煩透了霍深這種一點一滴地往他生活中滲透的行為,變態到每天要盯著他喝光兩大杯水,上廁所定時,就連他穿底褲時習慣放到哪邊都要過問一句。霍深把他當什麽了?養在別院裏的小情人?他莫名窩火,還有股被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借機拿捏的憋悶,也顧不得風度修養了,驅動輪椅繞開管家就要上山。“你又在鬧什麽?”微涼的聲音被山風徐徐地送到耳邊。沈月島迴過頭來,就看到霍深揣著口袋站在他身後,目光灼灼。他並不想搭理,自顧自繼續上山。霍深三兩步追上去,從後麵把住他椅背,長腿繞到身前,就像草原上圍獵狐狸的狼,吃之前還要逗一逗。“轉著你的風火輪嗖嗖嗖滿院子跑,就是不肯讓我看一眼?”沈月島看他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就來氣,怒火一股腦衝上腦袋,拿出撞橘子樹的勁兒拚命往前一轉車輪,狠狠碾上他的腳!“操”霍深萬萬沒想到這小王八蛋能這麽混賬,疼得滿臉漲紅,狼狽地彎下腰。這風度盡失的場麵要是被那群讚譽他英倫紳士的仰慕者看到一定濾鏡碎一地。沈月島頓時覺得通體舒暢,爽了。“我不讓看你就不看嗎?我現在還有反抗的權利嗎?做個檢查要向你申請,去院子裏轉轉都要和你匯報,霍會長花三億買下我,我就得老老實實地給你做小寵兒是吧?”“你見過哪個小寵兒有你這麽潑辣,自己算算你光今天一天就和我動了幾次手。”“打你活該!你再敢把那些逗弄小情兒的招數用我身上,看老子不把你幾把踹斷!”這話說得實在驚天動地。繞是霍深再處變不驚都被震懾了兩秒,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月島。他蒼白的臉上帶著被招惹出的火氣,漂亮的狐狸眼嗔怒起來,睫毛忽閃著掃向自己,明明是一副咬牙切齒兇狠至極的模樣,卻可憐可愛得讓人想摟到懷裏狠狠揉搓一番。霍深盯著他毛衣領口露出來的半邊小肩窩兒,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好好嘬一嘬。他強忍著不去碰,俯下身去找沈月島的眼睛,一對視上就不放。“你倒是說說,我怎麽逗弄你了?”“……沒有你這樣的!”沈月島偏過頭,就是不看他,把拿他當空氣。霍深氣笑了。真是越大越難伺候,十八歲的時候乖乖巧巧最多有些調皮愛玩的小孩兒,現在看著安靜,內裏就純是個炮仗,滿腦袋引線,他還沒怎麽點呢就炸了。“好,我們談談。”他向後走幾步坐在長椅上,拽著沈月島的輪椅給拽到麵前來,固定住了,讓他跑不掉。“我怎麽樣了,讓你這麽委屈。”沈月島還是偏著頭,並不讓情緒外露出來,但霍深對他太過了解,了解到隻憑一個皺皺鼻尖的動作,就知道他有天大的委屈。“說,現在不說以後就再別說了。”“你”狗屁的紳士!就是個控製狂!“我走投無路來投奔你,可你淨仗著我人在屋簷下就變著花樣兒地戲弄我!”霍深聽他一字一句地將自己說成個趁人之危的混賬,並不表態,隻盯著他後腦勺。身後沒聲兒,沈月島就感覺如芒在背,心裏直發毛,忍不住向後扭過脖子。這一扭直接和霍深對上眼了,嚇得趕緊把手扣在輪椅上,想著如果他真要揍人那自己滾下山坡能不能逃過一劫。“你好像很怕我。”霍深看他就像隻炸毛的狐狸崽兒。狐狸崽兒強裝鎮定:“你從三年前見我的第一麵開始,就說我欠揍,但我確信在此之前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壓根不認識你!”他後知後覺地感到冤枉,如果不是因為霍深總是用一副仇人和受害者的姿態去針對他,他也不會從一開始就和霍深懟起來,說不定他們還能成為好朋友,而不是死對頭。霍深反問:“可事實呢?”“事……事實?”“我真的有欺負過你嗎?小島。”他湊近一些,伸手摘掉沈月島頭發上的風信子花瓣,捏在指尖轉著。“一直是你在對我動手,遠的不提,就說剛才那下,如果膽敢用輪椅壓我的是別人,你覺得我還會不會讓他出藍山?”沈月島鬱悶地吞了下口水。他心知肚明,不會。而且在他那麽做之前,就知道不會受到懲罰,簡直有一絲有恃無恐的嫌疑。“想明白了?”“在我麵前,沒人和你有一樣的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