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樹族大舉南下,連破大齊十二城。


    好在唐奇英星火兼程趕往前線,這才暫且穩住局勢。


    正北戰局,目前已陷入相持。


    而古匈奴與真樹族國土接壤,兩個強大的草原民族本也不和,摩擦不斷。


    近幾年更有大動幹戈之勢。


    故而,古匈奴才起了與大齊言和,共同對抗真樹族一事。


    眼下,匈奴商隊在大齊境內被殺,可是大事,官府不重視都不行。


    如今調配武者,圍堵土峰寺,來人不下三百名,煆胚境武者便有七名,又結成軍陣,嚴陣以待,隻為對付智障和尚一人。


    足見其辦事效率與力度。


    要是這態度,能用在對抗胡人,造福百姓之上,中原之地又怎麽會亂?


    “你們派去偷襲的那個瘦和尚,怎麽還沒出來?不會是與那殺我族人的瘋僧,沆瀣一氣了吧?”


    戰陣之中,亦有三名匈奴人,皆是煆胚境,特來監督大齊官府辦事。


    算上已經身亡的智貧和尚,小小一間破廟,竟是一次性湧來十一名煆胚境武者,數十名鑄體境武者,兩百餘名凝氣境兵卒。


    便是抱著定要拿下智障和尚的決心。


    自家百姓死了沒人管,胡人燒殺搶掠卻雷厲風行,出手毫不含糊,當真諷刺。


    大齊官府為首將領,乃是朝廷當前主和派一方親信,聽得匈奴武者這話,卑躬屈膝,連忙解釋:


    “大人您放心,那位智貧大師乃是奇輪寺特意派來,協助我等擒拿惡僧的。


    據說智貧大師與那惡僧平日裏也不對付,之前收留惡僧那家農戶,更是智貧大師舉報的。


    現下入得廟內,耽誤了些時間,許是那惡僧機警,一時沒尋著機會。


    相信過不了多久,便能得手!”


    匈奴為首武者,聽得這話,卻不買賬,鼻孔瞧人,諷道:


    “嗬!這可說不準!你們中原人最是狡猾,性情詭詐多變!


    這次那勞什子奇輪寺,據說還是你大齊國寺?你國僧人,竟敢殺我匈奴商人,此事……”


    匈奴武者態度極為傲慢,不依不饒,大有將此事追究到底氣勢。


    話未說完,破廟門口,卻突的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慘叫驟起,刀風颯颯,旋即便有一人衝入戰陣,撞得人仰馬翻,殺得血肉橫飛。


    夜至風涼,穹頂一月,形似鐮鉤,斜掛天際。


    冷森森的光,映於婆娑樹梢之上,影動葉響,徐徐傳來,簌簌出聲。


    “殺!”


    “殺為匈奴辦事之狗!”


    “殺官府鷹犬!殺斷脊武者!殺匈奴豺狼!”


    便見得個瘋僧,怒目猙獰,橫衝直撞!


    下頜一圈絡腮胡,如鋼針擁簇;堂堂滿身虯紮肉,似鐵打一般。


    這和尚殺氣好重,也無閃避,更無迴旋,對著軍中戰陣狠狠撞上。


    手中苗條戒刀,潑風一般,迎槍槍折,碰劍劍斷。


    殺得興起,便連雨落般弓弩箭矢也渾然不顧,埋頭隻想多傷人命。


    他隻單槍匹馬,身形極大,四下那亮恍恍明槍暗箭,落於身上,將寬大僧袍扯得稀碎。


    露出健碩肉身,微微鍍著層金光!


    奇輪寺煉體功法【金剛訣】,最重防禦,講究不動如山。


    由著大和尚使起來,卻似移動的山崗,背離了功法初衷,不像金剛怒目,倒似巨魔癲狂!


    “啟陣!”


    大齊武將見得智障和尚竟這般殺出,當下也不顧與匈奴武者搭話,更沒空關心智貧和尚的安危了。


    立刻操持軍陣之法。


    今日前來的大齊武者,皆是廝殺經驗極為豐富之人,凝氣境戰卒,更是軍中親衛精銳。


    聽得命令,立刻組成奇特陣法,所修大齊軍方功法【兵身訣】,順著陣法韻律催動,一時便有奇特能量湧現。


    生威!壯膽!立根足下,巋然不動!


    起勢!兇橫!刀槍浪湧,連綿不絕!


    陣法之道,發展有三。


    其一為守衛之陣,需耗費大量昂貴材料,細心銘刻繁雜符文,並且需要高階武者催動本源,主持大陣。


    此等守衛大陣,一旦開啟,威力無窮,想要強攻,必將付出巨大代價。


    魔門九宗各自的護山大陣,與各個城池的守城大陣,便是此陣。


    其二則為輔器之陣,須由陣法師精耕細作,銘刻於法器之上,為之增添奇特功能以及威力。


    如空間戒指,某些奇特兵器、鎧甲,都會銘刻此陣。


    其三,便是眼前戰陣之陣。


    而這第三種陣法,極為特別,亦是最為昂貴的一種。


    此陣無需提前在戰場布置陣法,開啟條件乃是兵符。


    兵符製作,極為昂貴,亦極為艱難,可隨身攜帶,以授權秘法開啟催動。


    催動之後,兵卒按照事前訓練的軍陣之法配合使用,便能發揮出巨大戰力。


    人數足夠情況下,即便迎戰落單的高階武者,亦能纏鬥。


    雙方之間,隻要對手修為沒達到碾壓級別,軍隊便能狠狠咬住武者,令之殺不穿,逃不脫,極為難纏。


    這,也是江湖宗門無法與朝廷對抗的重要原因。


    戰場之上,個人勇武被軍方戰陣限製,低階武者也好,高階武者也罷,都得結成戰陣,才能有效殺敵,而不至陷入被動。


    當然,如是法軀境武者,孤身對戰千名凝氣境軍卒組成的戰陣,那還是打著玩似的。


    這屬於另外一迴事。


    可這種情況很少見。


    畢竟在知道對方底牌的前提下,你是法軀境想要獨自衝陣,對方也有法軀境,可以將你纏住。


    何況,由法軀境武者組成的軍陣,也是有的。


    戰場,從來都是個絞肉機,便是因此故。


    此刻,大齊將領催動軍符,開啟大陣。


    本被智障和尚撞的幾近崩潰的軍陣,瞬間穩住,精銳士卒們刀槍淩厲,悍不畏死反擊。


    另外六名大齊煆胚境武者作為陣眼,亦帶隊按軍陣章法,襲殺而上。


    一時間,智障和尚便陷入其內,頹勢驟顯。


    大和尚很勇猛,肉身強橫,力大無窮。


    刀槍箭矢落於己身,卻破不開他皮肉,留下淡淡斬痕,點點淤斑。


    可同為煆胚境的軍官們,冷不丁來上的一刀,就沒那麽好受了,連皮帶血,切膚入肉。


    可智障和尚卻渾然不懼。


    好似落入豺堆的猛虎,恰如陷進狼群的雄獅。


    刀鋒起落,烈烈錚鳴,喊殺不絕,聲聲豪邁。


    斜刺裏,一名煆胚武者抓住機會,手中長槍狠狠一捅,雖是偏了些,卻被軍陣加強,擦過大和尚側腰。


    便如利斧,在粗壯樹幹劈開個口子!


    大和尚躲避不及,當下受創,卻大喝一聲:“來得好!”


    不管不顧身子一低,便以臂壓於槍杆,狠狠夾住。


    手中苗條戒刀,鋒銳無比,卻畢竟屬於短兵,不適合戰陣使用,狠狠剁下,卻有無物不斷之勢,劈風斬鐵!


    那一槍建功的煆胚境軍官,見到刀鋒落下,手中長槍又拔不出來,反應卻不慢,立刻棄槍。


    此時,亦有兵卒按照陣法衍變,持著鐵盾,將身子擠進刀鋒範圍,便要格擋。


    攻與守,配合完美;兵與將,相輔相成。


    戰陣之法,最是難纏,便在於此。


    “颯———!”


    尖銳風鳴,瞬息而至。


    旋即,便是刀鋒斬鐵之聲,刺的人牙癢,帶起一捧耀眼火星子,潑灑一片!


    “來!再來!多來些!”


    “老子要殺個痛快!殺個爽利!殺個念頭通達!”


    智障和尚大笑,豪邁無比,再次朝著刀槍林立戰陣殺去。


    而那一刀,劈盾為兩截,斷盾兵之首,刀勢不減,於使槍之將左肩斬入,右腹切出!


    鮮血噴灑,內髒滿地,一片膩滑!


    穹頂之月,微微泛紅。


    疏林之風,徐徐如吼!


    大和尚滿身是傷,袈裟染血,成了紅袍,卻癲狂大笑。


    “廟裏挑水伺佛!”


    “今日殺人放火!”


    “死後修羅地獄!”


    “老子……陰間成佛!”


    風愈烈,吹不動和尚沉甸甸紅袍,袈裟吃了太多血,太沉重。


    月光愈亮,卻照不亮和尚手中戒刀,刀上滿是缺口,也滿是血漬。


    “撞陣!撞陣!”


    “殺狗官!殺胡狗!”


    “老子今日通透,殺個夠本再走!”


    胖大身影,揮刀如魔,身前身後兩丈,一時竟空了。


    他大笑,朝著軍陣再衝。


    這麽許久,實則瞬間,腥風烈烈,他似一尊魔,卻是一尊佛!


    血染的袈裟卷刃的刀。


    大和尚血肉之軀,撞兵鋒之陣,似將軍,也似修羅。


    血手佛心!


    也在此刻,廟門之外,一個青衣書生,持著柄簫,觸唇而奏。


    緩急之間,氣勢鏗然。


    如馬蹄漸起,有刀兵相撞!


    似孤城落日,望血色斜陽!


    曲調愈急,亂中隱隱凝時出一股豪邁,似有一尊身影,催馬而出,迎上那看不見的絕望。


    也在此刻,大和尚與軍陣再次撞上!


    簫聲,風聲,喊殺之聲,亂成一片。


    血色,夜色,樂鳴之色,氤成一團。


    這一刻。


    《將軍破陣樂》,由蘇瑾吹奏著。


    《將軍破陣樂》,也由大和尚踐行著。


    他是孤膽將軍,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者,是血裳佛陀,亦是將軍修羅。


    大和尚揮著刀,刀鋒滿是卷口。


    大和尚依舊揮著刀,刀倦人不倦!


    簫聲罷。


    和尚依舊廝殺。


    月色下,蘇瑾凝望那尊胖大背影,若有所思。


    便連樂師升級,看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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