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巢宗,惡靈澤。


    此刻依舊申時。


    夜涼如水,萬籟俱靜,濃稠霧瘴彌漫,鮮有生機。


    微光之下,朦朦朧朧,突的明滅出兩道影。


    這動靜極小,若是有人在此,最多發現,惡靈澤突然多了兩個人。


    男子是個少年,生的好看,透出書卷氣,身形卻挺拔。


    女子穿著白裙,是個極美少婦,朱釵斜插墜馬髻上,端莊麵龐一對桃花眼,少了睥睨,情緒複雜。


    顧雁翎是震撼了。


    剛剛在靈巢神殿,她看到漫天魔神灑下光華作為陣眼,結成正宗的本命靈蟲契約大陣。


    那陣法,顧雁翎很熟悉,時常便有靈巢宗弟子布陣,與靈蟲締結契約。


    可方才那大陣規模太過恐怖,參與者的身份也太過誇張。


    以漫天魔神神力為陣,滅世母皇作為靈蟲,與蘇瑾達成了契約……


    這事,說出去就沒人會信。


    而眼前少年,與自己在神力構建的情愛幻境千百年,被虐了萬千次。


    再迴靈巢宗,顧雁翎恍如隔世。


    看著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她依舊清冷,胸口的白玉葫蘆被高高頂起,由月色映著,泛出溫潤的光。


    “今日之事……我不會與葉宗主說。”


    美少婦沒看蘇瑾,踱步走著,獨留個背影,言語冰冷。


    在白蛇傳幻境中,二人重逢,交歡於床第之間時,她被蘇瑾喚醒的刹那,眼中殺意是真的。


    顧雁翎這般女子,很難對任何男子動心。


    她太過強大,亦太過獨立,天下男子入不得她眼。


    入得她眼的,她也懶得與之產生其他交集。


    她沒考慮過此生要有愛情,覺得沒必要,太麻煩,也太可笑。


    可偏偏,命運弄人,幻境之中神力偉岸,那般愛恨纏綿,讓美少婦一時緩不過神來。


    她是極有主見之人,亦不會因為那些強塞的記憶,而真就愛上蘇瑾。


    她,本就不是信命之人。


    獨自走著,又停下步伐,頭也不迴:“你也不許與任何人說起幻境之事!否則,我……”


    別人尊敬魔神,將滅世母皇當做至高神膜拜,可顧雁翎內心深處,對這些並無顧忌。


    麵對滅世母皇,她最多不驅使靈蟲,殺個蘇瑾,也跟好玩似的。


    她是真敢殺,也真能殺。


    “殺了你”這三字,卻終究沒說出口。


    不為其他,隻因二人化蝶之後,那場他推著她的飛行。


    “你飛不動,我便帶你飛,可你莫要放棄。”


    “希望便在眼前,你看不見,我看得見!信我!”


    ……


    言猶在耳。


    有些人總是在說,卻從無行動。


    可那少年,最後明明能自己飛出去,自己也告訴他了,不怪他。


    他卻還是一言不發,推著自己。


    ……


    若隻有百世情劫,顧雁翎捋得清,不用多久便能恢複。


    若隻有那一場艱苦的飛行,她對那少年也最多隻有感謝。


    可當這二者並存,都發生了,顧雁翎腦子便有些亂。


    沒人能不亂。


    她走著,步步生蓮,也思忖著。


    “無妨,多花些時間,這些多出的念頭,便會淡了,也能忘了。”


    美少婦心中呢喃,對那些憑空多出的念頭,她拎得清。


    真是兩情相悅愛上了,她不會排斥,有這麽個人也許是好的,沒有也無妨。


    但這是強塞的,那便不行!沒人能逼她,神也不行!


    光憑這份心境,顧雁翎其實已有神話之姿。


    她走著,步伐漸漸堅實。


    卻又聽得,身後少年出聲,將她喚住。


    “顧宗主……”


    終歸是救命恩人,顧雁翎駐足,依舊沒迴頭。


    她希望,蘇瑾也能拎得清。


    宗門責任,還有那武者所求大道,這少年不該陷於憑空多出的虛妄,動了不該有的情絲。


    “何事?”


    “那個,我知你大概不想見我了,可是一碼歸一碼……”蘇瑾和煦說著,顧雁翎即便不迴頭,也能覺出少年嘴角的笑。


    “那個,你之前答應我的酒方,還是會給我的吧?”


    “還有,你答應過我,可閱盡你的藏書,這事,該也算數吧?我看完就走,不會在靈巢宗久留。”


    顧雁翎:……


    不是欲情故縱,也不是借機想要多留,與自己套近乎,顧雁翎感覺得出。


    有了白蛇傳的混亂在前,幻境之中接下來的劇情便不講道理,在之後的情劫中強行走劇情。


    可多數時候,二人的言行舉止,其實與本心類似。


    她了解蘇瑾,聽得出,對方是真很想要那酒方,也很想看完自己的藏書……


    “我說過的話,便算數,答應你的,也不會賴賬!”顧雁翎迴著。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漸漸離去的背影,便沒了之前從容,帶著絲耍性子的煙火氣。


    ……


    蘇瑾獨行於夜色中。


    盤旋的驚翅鳥,還不知自己工作出了紕漏,落於主人肩膀,親昵蹭著他脖頸。


    這是在討要吃的。


    蘇瑾憑空取出些肉食喂鳥。


    也自歎息。


    酒方與古籍,算是落實了。


    要論拎得清,他可比顧雁翎厲害得多。


    係統帶來的記憶,他可經曆過好多次了,對於這種憑空多出的人生,他似乎抗性頗強。


    而這,本也是修羅王與滅世母皇,選擇與他合作的原因之一。


    可畢竟,這次有些不一樣,諸多情劫還是太讓人難受了。


    更不提幻境中,那一場場瘋狂的交歡。


    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千餘年的夫妻呢……?


    他也需要時間,緩一緩。


    迴到藏書室,繼續看書,讀書人的六級職業快要達成了。


    顧雁翎藏書極為豐富,除了古籍外,也有不少傳抄孤本,蘇瑾很感興趣。


    餘下日子,他決定努努力,多看一本是一本。


    ……


    靈巢宗依舊平靜。


    沒人知道,自家宗主到底經曆了什麽。


    本與葉仁夫約好的探神計劃,也被顧雁翎找了借口,取消了。


    開什麽玩笑!滅世母皇就在蘇瑾體內,成了別人的本命靈蟲,還有什麽好探的!


    而齊心霽,又被禁足了。


    這讓許汶君很不解。


    自家宗主不是不服輸,想讓蘇瑾與霽兒幹柴烈火,發生些什麽嗎?怎的又將霽兒禁足?


    這還怎麽幹柴烈火?


    她想問,可惜,連顧雁翎也閉關了。


    葉宗主還在,自家宗主反倒閉關,這就多少有點趕客的意思。


    第四日,莫名其妙又有些尷尬的葉仁夫,帶著蘇瑾與影子告別靈巢宗。


    他還以為,顧雁翎是不願將神巢訣傳給影子。


    也對,修行神巢訣,涉及的本也不僅僅是功法而已,還有靈蟲,也需對方提供。


    這很麻煩。


    “這次葉宗主的心情似乎不好?哎……,女人心,海底針啊!”老爺子喃喃著,靠在車內,半眯著眼打盹。


    心想,還是要拿出些誠意,下次再替影子出麵與顧雁翎好好溝通一下。


    畢竟步丫頭是他戰友之後,她想晉升銘魂,葉仁夫對此事還是很上心的。


    南疆煙雨不斷,一片蒼青。


    影子一言不發,驅馬駕車,車輪碾著路麵泥濘,嘎吱作響。


    蘇瑾透過車簾,看那積雲峰,越來越遠。


    又自看向意識中信息。


    【智者】在兩天前,便已升級。


    這是他的第三個六級職業。


    【求道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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