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宗新建校場之上,立起九杆衝天大纛。


    陽不畏、蔣步青、鄭思春三人頭顱,以金權為首三十三名武者首級,穿珠子似的,連成一線。


    掛於中央纛杆頂端,被風吹的一甩一甩。


    似蜈蚣形狀旗幟,好長一根,飄於淩冽寒風之中,極具黑色幽默感。


    老宗主繼續閉關去了。


    副宗主葉銘嘻嘻哈哈依舊,重新掌權,還是不靠譜的模樣,卻去了奢靡。


    什麽挖紫銅礦做寶座,從折州訂好酒之類荒唐行徑,不會再有了。


    葉銘與智障和尚早就相熟,自也抓緊時間,將戰部權限交接,助其快速上手宗門事務。


    影子作為新晉行令長老,亦開始全麵接手工作。


    作為宗門內明麵上的無垢琉璃胚,眾人皆覺,她成為下任宗主的概率,該是比葉銘都大。


    自然敬畏。


    本又是天生秘書聖體,處理宗務極為熟稔,是個相當可靠的行政總監人才。


    修羅宗曆經大變,又迅速迴歸穩定。


    雖被刻意留下了些尾巴,不曾處理幹淨。


    卻是人心穩定,前所未有的朝氣蓬勃,一片欣欣向榮。


    是夜。


    顧雁翎迎著自家徒兒不解目光,又自外出,隻說有要事處理。


    美少婦現在,是真有種做賊一般的感覺。


    催動【冥宵】屏蔽自身感知,本又是陣法大家,顧宗主閑庭信步行於蘇瑾小院,如入無人之境。


    輕車熟路,到得房外,不覺又想起今日白天,蘇瑾那番表現。


    心跳莫名,就快了幾分。


    柔荑叩門之聲,都略失從容。


    “請進。”屋內聲音蒼老。


    顧雁翎蹙眉,推門而入,入目所見,高大版“葉仁夫”正坐於桌畔,朝著自己笑。


    桌上有酒有菜,早已準備好了。


    笑著的葉仁夫,也無半分瘦虎之姿,和煦好似暖人春風。


    “顧宗主,我這妝容真還看得出破綻麽?”蘇瑾問著,順手替美少婦斟了杯酒。


    這一點很重要,涉及到二十餘日後的九宗會盟。


    其他幾宗宗主都會前來,葉仁夫多少也該露幾麵,否則實在說不過去。


    源自【台柱】的【初級麵具】效果,用在特殊時候,忽悠本宗弟子倒是不難。


    想要瞞過那些法軀境的一宗之主,可就不易了。


    至少,對於身懷【冥宵】的顧雁翎而言,便當真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要論樣貌,的確是挑不出毛病了,可我依舊看得出,你不是葉宗主。”


    美少婦落座,飲下蘇瑾給她滿上之酒。


    喝過這少年所釀之酒後,顧雁翎圓潤白玉葫蘆中的自釀酒水,便很少動過了。


    “這樣麽?那便得想想其他法子了。”蘇瑾情緒未受影響,卸了易容。


    【初級麵具】隻涉及容貌層麵改變,法軀境強者能輕易瞧出,並不奇怪。


    好在,這效果還隻是初級。


    現在做不到之事,升級之後便該可以了。


    為此,蘇瑾在前往霜龍關之前,就已安排葉銘替他鋪好路了。


    “九宗會盟之時,葉銘出麵處理相關事宜便行了。


    你都是靈藏境前輩了,自也該有強者排麵,又哪需親自接見我等法軀境晚輩。”


    美少婦支腮,清清冷冷氣質,慵慵懶懶模樣,一隻素釵斜插。


    出門時本想認真梳個墜馬髻,卻遭徒兒撞見,被那狐疑目光亂了分寸,發髻微散。


    亂了鬢邊。


    此刻言語間,卻帶著些嬌俏,連她自己都未察覺。


    倒是個主意,算無奈之舉,想要讓葉仁夫再現,除非有幽鬼宗強者相助。


    還得是如蕭姑娘那般,擁有幽鬼宗不傳秘法加持的強者,且修為最好達到了銘魂,乃至法軀。


    畢竟這次要麵對的,可是各宗宗主,這些人都是人精,亦乃老牌法軀境強者。


    不似當初,實力掉到銘魂初期的董三娘。


    蘇瑾沉思片刻,有了決斷。


    迎上顧雁翎目光,笑道:


    “顧宗主,這些時日,我苦練那曲《意疏狂》,覺得該是吃透了。


    等你許久,也覺技養,不如你我且先合奏一曲,再來飲酒?”


    《意疏狂》,蕭譜所奏乃是少年淩雲誌,琴譜所彈則是少女芳心許,也隻有合奏才能表達此曲完整情感。


    故而想要使得此曲演奏達到超凡水準,還真少不得顧雁翎這位琴藝大師配合。


    “這麽急!也不多聊些時候……”美少婦心中呢喃,略顯不滿,卻未露聲色。


    依舊慵懶模樣:“自無不可,也難得你對此事如此上心,我亦欣慰……”


    取出古琴,纖指觸弦。


    白天蘇瑾的表現,又自莫名於心間閃現,誤動了弦音。


    琴弦顫動,晃出模糊的影,亦亂了顧雁翎漸漸少女的心。


    這一刻,連她也未察覺,正是這般心態,才最適合《意疏狂》琴譜的意境。


    少女滿眼隻有少年,那柔情似水一般。


    悸動與愛慕亦如閃爍的微光,或璀璨,或溫暖,與那似水柔情糾纏,怎能不將分寸微亂?


    便如,星光全在水,漁火欲浮天。


    仲夏夜的風過,碎了滿湖璀璨,微醺刹那芳華,便是詩一般少女情懷。


    此刻,簫聲動,壯誌淩雲,帶著鋒芒。


    幹脆利落,是旭日初升的燦爛,璀璨融金;如雄鷹振翅,迎風飛翔。


    顧雁翎慢了些,也自弦音起,欲要追逐少年的調。


    透出了笨拙,又帶起溫柔。


    似雨晴雲夢,如月明風嫋。


    此時琴簫合奏,二人心中各自有感。


    蘇瑾想到的,是今日校場,自己那番慷慨陳詞,他是答應過老爺子的,自要做到!


    他要帶領修羅宗,一統魔門。


    誅滅北虜,踏平匈奴,還這世間一個太平!


    顧雁翎腦海中,卻是於風雪滿懷中,那遠遠的遙望。


    瀲灩中,似看到百世情劫裏的一幕幕,亦看到那意氣風發少年,柔情百轉,卻不肯認。


    顧雁翎琴技自是不必說,蘇瑾這些天亦是突飛猛進,氣感融合曲調,爐火純青。


    此時的二人,也因今日之事,心境皆是到了。


    此番狀態下,一曲《意疏狂》,奏得何等完美?


    水準又何止超凡?


    【大樂師】已然升級。


    待得曲罷,二人目光亦不自覺相觸。


    星光在天亦在水,漁火在水也在天。


    他們相撞的目光,似也有了溫度,燙的發慌。


    顧雁翎不自覺低頭,看不見自己腳尖。


    纖指離琴,揉在一起,不自覺低語,企圖緩解尷尬,言辭有些慌亂:


    “這一曲《意疏狂》,你……你該是會了……”抬頭,恢複鎮靜,亦有期待:“明日,我教你甲階曲譜,《百戰歌》。”


    蘇瑾卻是搖頭。


    替顧雁翎滿上了酒,迎著美少婦又是不解,亦有失落目光,歉意的笑:


    “明日,我要離開宗門,前往折州。”


    “該是有些日子,陪不了顧宗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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