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朝內的頂尖修行勢力彼此之間很少會發生顛覆級別的爭鬥,因為聖皇始終站在高處看著,每當爭鬥發生到不可控地步的時候,朝廷就會出麵幹預。


    這也就導致了聖朝這一千多年來嚴格意義上來講,沒有發生過幾次一流勢力覆滅的情況。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比如被洗劍宗覆滅的輕澤堂,當雙方理由足夠充分,仇恨足夠巨大,朝廷無法調節的時候,聖皇通常就不會再去管。


    隻不過因為有著聖皇的壓製,諸多勢力都保持著克製。


    慕容家的事情朝廷當然不會插手,因為這畢竟隻是慕容家內部自己的爭鬥,至於被慕容禮權請來幫忙的浮萍山兩位大修行者則是有些逾越規矩。


    隻不過伴隨著時間流逝和大勢發展,也許前一刻還不敢邁過的紅線,下一刻變了位置。


    規矩總是在變,總是在被人推著變。


    當木雕刀被顏先生重新收起的時候,地上已經多了兩具屍體,還有兩條手臂。


    慕容禮權和慕容禮軒氣息全無,鋒利的木雕刀奪去了他們的所有生機,麵對顏北,他們當然不會有半點活下來的可能。


    那兩條手臂則是浮萍山兩位大修行者的。


    “認嗎?”


    顏北看著他們。


    山林裏吹拂著風本該是十分愜意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當陽光灑過半片葉子的時候,隻是現在浮萍山的兩位五境長老卻根本沒有一點欣賞恬淡的心思。


    慕容禮權當然請不動浮萍山的人,即便交情可以浮萍山也絕對不敢如此直接插手進慕容家的家事裏,毫無疑問肯定是皇後授意。


    顏北很清楚這一點。


    他們也很清楚顏北清楚這一點。


    被斷去一條手臂當然是極為屈辱的一件事情,但兩位浮萍山五境長老卻不敢有丁點反抗,縱然內心之中的憤怒已經足以堆滿山海,臉上也是絕對不敢露出分毫。


    因為兩具屍體還躺在地上。


    因為麵前站著的是梨園顏北。


    他們必須要認下這個虧,甚至還要慶幸顏北沒有將他們兩個一起殺了。


    “顏先生,我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


    浮萍山長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實在是非常好奇如聖皇,顏北這樣的人內心之中到底是怎麽想的。


    顏北看著他。


    浮萍山長老問道:“與廣大的世界比較起來,生活在其中的我們都隻不過是不值一提的草木,縱然世界循環不止,可草木終會再次茂盛,相較而言,您不覺得陛下的法子太絕對了嗎?所以我不明白。”


    顏北站在陽光下,身上的藍色衣裳看上去是那麽的簡單幹淨:“因為你們不是草木。”


    他用手指著兩位浮萍山長老,包括地麵上已經死去的另外兩人,道:“你們是高山,世界往複輪迴需要草木死去八成,而高山,隻要坍塌數座就好了,所以你們從來不會去擔心這些問題,因為高山從來不會去在意草木。”


    “陛下在意這些草木,我也在意,如果按照異教的法子,那麽草木一定會死,而若是遵從陛下的法子,那麽草木尚有一半概率可活,陛下要救的從來不是這個世界,而是無數普普通通,安靜生活的人。”


    聖皇要救的從來不是這個世界本身,而是生活在世界之中的人。


    所以顏北才會義無反顧的追隨聖皇,哪怕這條路很難走,注定要遭受無數座高山的反對。


    浮萍山長老的眼中閃過恍惚之色,旋即嘴角升起了嘲弄,說不清是對顏北的嘲弄還是對自己的嘲弄。


    “在年輕時候,我也是想著要行俠仗義的。”


    浮萍山長老忽然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年輕人總是難涼熱血,等被時間和經曆磋磨之後就發現早已經忘記了當年的意氣風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世界是需要年輕人的,哪怕他們有時候很愚蠢。


    顏北轉身看向了慕容禮業,淡淡道:“慕容燕已經是我梨園弟子。”


    慕容禮業望著已經死去的兩個人,想著自小到大的一幕幕:“好事。”


    顏北問道:“什麽好事?”


    慕容禮業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強笑道:“都是好事。”


    ......


    ......


    能夠成為五境大物的修道者,毫無疑問都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尤其是四百裏淮城的慕容家,金銀花三個兒子全都是大修行者,簡直成為了聖朝的一段佳話,也令得慕容家聲名大噪。


    慕容禮業雖是長兄,性情上卻是偏軟弱的,他更多時候都喜歡一個人獨處。


    三兄弟成長過程中有什麽事情看似坐在一起商議,實則慕容禮業都是被動聽從的那個人,某天他們了解到了世界輪迴循環的真相,然後便生出了極大恐懼。


    在這樣的前提下應該如何選擇成為了三人最大的難題。


    在慕容禮權的提議下,覺得慕容家暫時並沒有一定要表明立場的必要,不過可以先和後黨接觸。


    隻是接觸的越多,了解的越深,也就越發的恐懼。


    如果陛下輸了怎麽辦?


    說是五成,可連嚐試都沒有嚐試過,又怎麽能確定真的有五成,萬一隻有三成,兩成,甚至一成又該如何?


    他們修行到五境,經曆漫長歲月,為什麽要去承受如此低概率的豪賭?


    成功了與我無關,因為我本就很可能不會死。


    聖皇的謀劃,對顏北口中這些無數座高山來說,等於是拿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高山享厚祿,草木如牲畜。


    現在聖皇卻因為在意這些牲畜,而帶著他們一起豪賭,想來絕大多數人都是不願意的。


    慕容禮業知道這談不上對錯,就像他本來可以安然無恙的活過今天,然後忽然有人出現在他麵前扔了一枚銅錢說,字麵朝上你和安康村的村民都可以活著,反麵朝上你和安康村的村民都要死。


    他憑什麽賭?


    誰知道安康村在哪裏,誰在乎安康村的村民是生是死?


    因為所處位置不同,所見所思考的也不同。


    聖皇站的太高,他是聖朝的皇帝,是全天下的帝王,他就要為全天下人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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