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尖一端隨著山坡吹下來的風微微蕩著。


    李子冀維持著這個姿勢大概幾個唿吸的時間,然後便收了迴去。


    氣氛在沉寂之餘變得有些詭異,張法的眉頭緊緊皺著,他從沒想過會發展到這一步,好像已經不太好收場。


    ......


    ......


    柯西裏在看著那被風從山坡上吹拂下來的細碎花瓣,抬手拈住了半片放在鼻尖前嗅了嗅,聞不見什麽太濃烈的味道,像這樣的花瓣都是早已經從掉落了半日以上時間,香氣自然已經散了幹淨。


    他歎了口氣,起身用力的伸了個懶腰,隨手折斷了一根細枝,然後穿過花瓣插在自己的草帽上,又整理了一下背後那個不倫不類的披風,拍了拍臉,露出一抹十分陽光的笑容,邁步朝著場中走了過去。


    能夠打破雙方僵持,並且給出一個台階的最好辦法就是出現一個能夠說的上話的第三方。


    柯西裏知道自己現在就應該出現扮演這個第三方的角色。


    本來是不太想露麵的,畢竟他也殺了一位神庭的神侍,麵對張法多少有些心裏發虛。


    “張長老。”


    風吹起柯西裏的披風,他抬頭望著張法,陽光正好照著他三分之一的笑容,顯得真摯又誠懇:“真是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張長老,您的身體還是很硬朗。”


    在這種場麵裏突然走出來的人自然而然就會吸引所有的注意,何況還是這麽一副怪異的裝束。


    李子冀看見了柯西裏,他並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再次遇見對方,隻不過也並不感到意外,從商齊往神山方向走就這一條路最快。


    張法也沒想到能在這裏看見柯西裏。


    “柯西裏?”


    柯西裏笑容滿麵,受寵若驚:“上次見麵還是五年前,張長老竟然還記得晚輩,實在是祖宗庇佑,蓬蓽生輝。”


    這詞用的很亂。


    張法在看著他,對於大神官安排破軍前去護送單弘毅的事情他當然也知曉,隻是剛開始並不知道神子派去的人是誰。


    直到後來消息傳迴神山,說柯西裏殺了破軍,審判王庭這才知道神子派去的人竟然是柯西裏這個怪咖。


    “柯西裏,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如今神庭正在商議如何處置你,剛好,你隨我迴去,聽候審判。”


    殺死神侍可不是小事。


    柯西裏無辜攤手:“張長老應是誤會我了,是破軍誤以為是我殺了單弘毅,所以打算對我動手,我百口莫辯,又不能等死,隻能反抗,這才釀成此等悲劇,難道神庭不應該先審判破軍的罪責嗎?”


    張法的語氣不鹹不淡:“如此說來,你反倒是受害者。”


    柯西裏慚愧的笑了笑:“長老明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誰也沒想到柯西裏會突然出現,張法目光漸冷:“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柯西裏道:“是非對錯,自有教法公斷,早晚會有結果,我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先處理好眼下的事情,李子冀畢竟是聖朝縣侯,聖皇親封,又是院長大人弟子,細算起來輩分與長老可是平起平坐,而且前不久師尊給我傳了消息,要我請李縣侯入神山見麵。”


    柯西裏的師尊當然是大祭司。


    先是抬出了俞眉和教皇,現在柯西裏又出麵提起了大祭司,張法知道他已經沒辦法再阻攔李子冀,剛好也有了台階。


    揮手散去攔路的屏障,張法那張蒼老的麵容上重新出現了最開始的和善笑容。


    “既然是大祭司親自邀請,三千院又有信呈交教皇大人,李縣侯當然可以上山,隻不過神山不比長安城,規矩要格外多些。”


    他的語氣充滿了善意,目光中充滿了慈祥。


    李子冀坐在車廂裏微微欠身:“能親至神山,是晚輩的榮幸。”


    張法嗬嗬一笑,揮袖帶起穆春消失在了雲霧之上。


    事情發展到這裏,才算是真正結束。


    插花鎮廣場上依然沒有人開口,隻是覺得口幹舌燥,張法,李子冀,柯西裏,三人簡短的交談裏沒有說一丁點有用的信息,可不少細心的人都能感受到這三人所代表的三方勢力之間必定有著極深層次的博弈。


    種種原因才造就了現在這個結果。


    李子冀抬頭看向了柯西裏。


    “路途遙遠,要坐車嗎?”


    柯西裏裝模作樣的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從小孩手裏搶走了一個糖人跳進了馬車裏:“出發,出發!”


    馬蹄聲距離小孩哭鬧聲越來越遠。


    插花鎮的神女選拔要如何收尾李子冀已經不會知道了。


    柯西裏將糖人吃光,嗦了嗦手指,這才看向李子冀,問道:“如果當時我沒有去白家,你會去嗎?”


    他剛開始並沒有想過這件事,但剛才知曉了李子冀的身份後他就開始想著這個問題。


    李子冀反問道:“你認為我為什麽會對一個麵攤了解的那麽清楚?”


    柯西裏哈哈一笑:“如此說來,反倒是我搶了你的風頭。”


    李子冀笑了笑,旋即問道:“神子請你去殺單弘毅?”


    柯西裏感慨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這件事本就不難猜測,尤其是在一開始李子冀心裏就已經有了大概脈絡。


    感慨後,柯西裏又想著剛剛發生的對峙:“如果我沒有出現,你打算如何過去?”


    李子冀道:“他一定會讓步,隻是時間可能久些,雙方的衝突和恩怨可能更重些。”


    這話倒是真的。


    柯西裏細細思考,然後點了點頭:“俞眉寫給教皇大人的信,張法就算有烽火連千城的膽子也是絕對不敢攔著的,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俞眉給教皇大人寫了一封什麽信?”


    那張白紙還在李子冀的腰帶上。


    他伸手將其拿了出來遞給了柯西裏。


    柯西裏挑了挑眉,然後意識到了什麽將疊著的白紙打開,果然,上麵一個字都沒有,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是精彩,緊接著又撫掌大笑起來。


    “有趣,實在是有趣的很。”


    草帽上插著的細枝和碎花已經被風吹掉了,柯西裏將白紙疊成了玫瑰的模樣插在了草帽縫隙裏,再度感慨:“可惜張法沒有戴帽子。”


    李子冀好奇詢問:“為何這麽說。”


    柯西裏大笑道:“因為他若是戴了帽子,那就是大傻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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