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律司的刑獄是長安城中最安全的幾處地方之一,因為刑律司本就是隻有在處理國家大事的時候才會出麵,能上升到這種層次的,都是十分危險的人物,所以刑律司刑獄當中戒備森嚴,守衛,修道者不知多少,甚至內部還有強大的陣法禁錮牢獄之中的犯人。


    自從寧夫人出事這段時間,來看她的人不少,比如國公府的人,洗劍宗的人,甚至於後黨也有人去過,隻是她誰都沒有見。


    可她今天還是見了來人。


    因為今天來看她的人是她的兒子。


    母子二人隔著幽藍色的光欄,那是牢獄內陣法運轉所產生的阻隔,即便是大修行者想要將其轟破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寧夫人還是穿著十分華貴的衣裳,她站在李應的麵前,看上去似乎還是那樣的雍容,隻是蒼白的臉色和憔悴的神情能夠看得出來,她這段時間過的並不怎麽好。


    倒並非是物質上,而是精神上。


    謀劃了一切,最後卻淪為了犧牲品,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很滑稽的一件事。


    以後都要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獄當中,不知道還有沒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或許讓寧夫人選擇的話,她寧願永遠留在這裏。


    母子二人對視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或許兩個人現在的情緒都十分複雜,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李應雖然與家中不和,但他畢竟是寧夫人的兒子,是李若的兄長。


    “你見過你父親了嗎?”終於,寧夫人還是率先開口。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細微改變,就好像是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開口說過話一樣。


    李應道:“晚上會迴去吃飯。”


    寧夫人冷笑一聲:“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幫我感謝他的不殺之恩。”


    李應沒有說話。


    當勾結北海這一切陰謀暴露之後,後黨會做出殺死寧夫人以絕後患的選擇並不讓人意外,李孟嚐能在這種時候頂住巨大的壓力留住寧夫人的性命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冷笑聲漸漸停了,寧夫人看著李應:“當年讓你跟隨宋帥,也許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寧夫人很想殺了李子冀,除了因為李子冀數次壞了後黨謀劃之外,也因為李子冀是私生子,是李孟嚐和其他女人的兒子,對於一位女人來說,尤其是位高權重的女人,這是很難容忍的事情。


    但寧夫人本身也是一位母親,所以她會因為李若的死而不計後果,也為李應而感到滿意和驕傲。


    牢獄裏看不見太多光,隻有陣法塑造的幽藍色光欄映襯著四周的黯淡模樣,寧夫人的目光始終沒有從李應的身上移開過,因為她不知道下次再見到自己這個兒子要等到多久以後。


    “你這次迴來長安是南境出了事?”


    李應微微搖頭:“妖國與聖朝休戰百年,南境很安穩,隻不過之前休戰時候妖國提出條件允許聖朝派人進入妖古蓮池,前往通幽之地,前不久妖國派人來通知,讓我們先做好準備。”


    妖古蓮池,通幽之地,這當然是一等一的大事情,傳說中通幽之地的盡頭與世界之外相連接,沒有人不會對那個地方不感興趣。


    寧夫人道:“這種事情大可以派人迴來通知。”


    李應沉默了一瞬:“我應該迴來看看你。”


    雖然他始終不讚成國公府摻和進黨爭,可畢竟是一家人。


    寧夫人目光微黯,想到李若的死又因憤怒而變得激動起來:“李子冀殺了你弟弟,你應該殺了他報仇。”


    李應看著自己的母親,直到寧夫人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殺死李若的不是李子冀,是他自己,是陳無淚。”


    也是你。


    隻是最後這三個字他沒有說出口:“我問過韓山,最後是太尉開口說要殺你滅口,我知道這是整個後黨的意思,父親能保住你很不容易。”


    ......


    ......


    李應迴來隻要做兩件事。


    迴家吃飯,去長春園,看寧夫人,這都算不上什麽事情。


    他現在要去做第一件事。


    從刑律司出來到太尉府,中間需要走上大概大半個時辰的時間,對於一位修道者來說這個時間當然可以大大縮短,隻是李應沒有那麽做,他就像一個普通人那般走著。


    路上偶爾聽見百姓們在談論李子冀四句宏願的消息,談論長覺寺廟門兩側的那副楹聯,李應對此保持著沉默和欣賞。


    他欣賞李子冀,現在除了欣賞之外還多了一絲的欽佩。


    正如之前所言,李若的死並不能怪到李子冀的頭上,設計殺人被反殺,這叫自作自受,何況李應和李若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厚。


    太尉府門前站著守衛,並不算多麽森嚴,中規中矩的站位。


    “李將軍?”


    門前守衛見到來人竟然是李應都是一驚,然後趕忙行禮:“李將軍,太尉大人還在處理朝政,尚未迴來。”


    李應看著府內:“我找吳尚雲。”


    吳尚雲是太尉的心腹,從小就收在身邊做義子,後來展現出了絕佳的修行天賦和官場眼見,如今不過三十一歲的年紀,已經是四境巔峰修士,雖然還沒有入朝為官,但看太尉的意思,以後早晚都要帶吳尚雲入官場的。


    守衛不敢怠慢,立刻進去稟報,不一會兒就跑出來帶李應進去。


    從進入太尉府,再到走出太尉府,李應隻用了半刻鍾的時間,他兩手空空進去,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顆人頭。


    門前的守衛已經嚇得驚慌失措,想要直接對李應動手,卻又忌憚威名不敢上前。


    李應將吳尚雲的人頭放在台階上:“太尉要殺我母親,這是我的迴禮,等他下朝後幫我交給他。”


    同為四境,生死挑戰,公平公正,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出來。


    看著這些心驚膽顫的守衛,李應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去,他已經做完了第一件事,接下來還要去做第二件事。


    他望著洗劍宗的方向。


    “澹台竹。”


    李若很愚蠢,自以為是,故作聰明,所以李應對他的死並無多少情緒,但他對洗劍宗很不滿意。


    他不在乎陳無淚與寧無夜之間為了大局犧牲或是交易了什麽東西,他不滿意,那就要用自己滿意的方式去解決。


    殺死澹台竹,就是他的方式。


    他能理解後黨在事情敗露要殺寧夫人滅口的舉動,也能理解洗劍宗想要利用陳草和李若殺死李子冀的舉動,但理解歸理解,殺人還是要殺。


    因為每個人所處的立場不同。


    他這次迴來不是以南境邊軍的身份,不是以國公府或是黨爭與否的身份,他隻是以一個兒子的身份迴來,做這兩件事。


    隻是在去找澹台竹之前,他還要先見一見李子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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