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冷汗順著後背滾落,滑出一條歪歪扭扭的水跡。


    「絕對沒有!」申小甲沒有一絲絲遲疑,當即躬著身子,滿臉誠懇地答道,「臣向來視金錢如糞土,怎麽可能伸手去沾染那黃白俗物呢!」


    慶帝狐疑道,「可為什麽朕聽說你昨日很晚才迴到城中呢?」


    「京都風光無限秀麗,臣一時沉醉其間,流連忘返……」


    「有人看到你進城時還抱著一個木箱子。」


    「裏麵都是些我給老家朋友們準備的土特產,不值錢。」


    「都有哪些土特產,說來聽聽,或許朕還能幫你查漏補缺。」


    申小甲吞吞吐吐地答道,「沒什麽可說的,真的不值一提。」


    慶帝微微抬了一下眉毛,淡淡道,「這般推三阻四……該不會是你胡謅的吧?」


    「當然不是!」申小甲咽了咽口水,立馬解釋道,「其實裏麵就是些魚蝦蟹貝,還有兩隻叫花雞,所以外表髒兮兮的,滿是泥土,給打掃京都街道的大娘們添了不少麻煩,實在難以啟齒……」


    「那麽小的一個箱子,裝不了太多吧,若真是魚蝦蟹貝和叫花雞,頂多也就是三十來斤的樣子,」慶帝轉頭望向旁邊的那名小太監,漠然問道,「錦衣衛是怎麽說的來著?」


    那名小太監速即躬身低頭,小心翼翼地答道,「副指揮使說,血衣侯自大鳴湖北側迂迴而行,迴到京都之時,已經日落西山,總共用時超過一個時辰,走得非常緩慢,而且非常辛苦!」


    申小甲幹咳兩聲,微笑著解釋道,「我最近身體確實有些不利索,步行迴城是一個很大的考驗,也是一種恢複鍛煉……」


    那名小太監依然沒有直起身子,仿佛沒有聽見申小甲的話一般,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錦衣衛小旗官們檢查過侯爺迴城時的腳印,特別的深……據估算,體重至少應當在二百五十斤左右!然而,在月城府衙官吏籍冊上,血衣侯的體重乃是一百二十六斤!考慮到近些日子血衣侯的生活飲食越來越好,錦衣衛們推算了一個可能準確的新數據,大概一百四十斤上下,但也和腳印對應的二百五十斤相差甚大!」


    慶帝右手扶著腰部,麵色平靜道,「長胖了的血衣侯加上那一箱魚蝦蟹貝的話,差不多有一百七十斤?」


    小太監點了點頭,一臉諂媚道,「陛下聖明無雙,算計得十分準確!這個結果也與實際情況相悖,所以錦衣衛猜測……那個箱子裏裝著特別重的東西,按照相應的體積推算,大抵可能是黃金!」


    慶帝右眉輕輕一揚,故作驚訝地問道,「一箱子的黃金?」.


    小太監低聲答道,「錦衣衛們做過驗證,讓一名體重與血衣侯相差無幾的青年,用同等大小的箱子,裝上一百斤黃金,在泥地上踩出的腳印,與血衣侯昨日在城外泥田裏留下的腳印深淺完全一致!」


    群臣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申小甲竟是從大鳴湖帶走了一百斤黃金,如此巨貪方才居然說出視金錢為糞土這種話,簡直是厚顏無恥至極!


    吏部尚書黑著臉,正準備說些什麽,一抬眼卻看見列在自己前方的左相和右相都悶不作聲,於是又將到了嗓子眼的話咽迴去,料定事情必然不會如此像表麵這般簡單。


    兵部尚書的長髯在秋風裏蕩著,雙眼微眯,似乎睡著了。站在其身後的兵部侍郎也緊緊閉著嘴巴,低垂著腦袋,仿佛剛才最初那聲「一百斤黃金」的驚歎不是從他嘴裏蹦出來的。


    軍方此時沉默是合乎情理的,一方麵先前兵部尚書已然力挺了申小甲,此時如若再下腳猛踩,那便是反複小人了,與軍方的作風完全不符。另一方麵,申小甲也曾做過將軍,算是半個軍人,一百斤落入申小甲這樣的自己人手中,總好過被那些陰險狡詐


    的文官們獨吞。


    禮部的老尚書左右橫掃一眼,瞧見吏部和兵部都沒有人出麵說話,暗自揣摩一二,也閉上了嘴巴。


    等了半晌也沒有大臣出言訓斥申小甲,慶帝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起來,眸子裏閃過一道寒光,盯著申小甲說道,「說說吧,你是用那隻手打撈的那些金子!」


    申小甲哪能不清楚皇帝陛下話裏的意思,麵色一白,慌忙說道,「陛下!那一箱金子並非是臣在大鳴湖下打撈的,而是……」


    慶帝冷笑一聲,「看來那箱子裏果然裝著黃金,你先前不是說隻是些魚蝦蟹貝和叫花雞嗎……申小甲,你這是在欺君呐!」


    申小甲瞳孔一縮,終是從皇帝的笑容裏看出了些東西,原來錦衣衛通過腳印估算自己的重量是假的,這一切不過是皇帝的兵不厭詐之計,或許有人真的瞧見自己抱著箱子迴城,但郊野腳印縱橫,很難分辨出哪些是屬於他的腳印,也就不可能有後麵那些驗證。


    話已出口,悔之晚矣,申小甲隻好輕歎一聲,幹脆利落地承認,「沒錯,那箱子裏的確實是一百斤黃金,但它真不是產自大鳴湖底,因為來路有些特殊,是某位老嫗贈於臣的遺產,所以臣一開始才刻意隱瞞,還請陛下恕罪!」


    慶帝麵色稍稍緩和一些,淡淡道,「念你初次做官,沒有鄉黨提攜,也無同窗告知你這些規矩,朕便饒了你這一遭……說說吧,那些金子都放在了何處,朕這就讓人去查驗一二,很快就能證明你的清白。」


    申小甲麵露為難之色,猶豫許久才開口說道,「迴稟陛下,這事恐怕有些不太好辦,臣的那一箱金子已經被人偷走了!」


    慶帝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被人偷走了?你迴城之後,便直奔京都府衙,莫不是在京都府衙內被盜的?」


    申小甲尷尬地笑了笑,點頭答道,「陛下英明神武,事實的確如此!」


    一直插不上嘴的晁牙此時嗤笑一聲,冷冷道,「荒謬!大慶建國以來,從未出現過有人在府衙內被偷的事情,這等拙劣的謊言,說出去有人信嗎?」


    這一次二皇子當然沒有再說「我信」兩個字,隻是滿臉痛惜地看著申小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申小甲頹喪地低著頭,「真的……不管你們信不信,這都是事實,偷我金子的小賊就是……」


    慶帝偏著腦袋道,「是誰?」


    「是潛入府衙的小賊!」申小甲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名字,嘴巴微微有些苦澀之意,沉聲道,「陛下若是給臣些許時間,必能找迴那箱金子,屆時臣有沒有說謊……一目了然!」


    慶帝冷哼一聲,麵無表情道,「給你些時間好迴爐重鑄嗎?」


    申小甲登時語噎,竟不知該如何辯駁,換位思考,自己若是慶帝,也會這般懷疑。


    便在慶帝將要發怒之際,站在申小甲旁側的八王爺幽幽一歎,抬頭看向慶帝,緩緩說道,「你別為難這少年了,是我讓這般做這般說的……箱子裏裝的確實是從大鳴湖底打撈的金銀珠寶,而今都在清風館內,你要想拿迴去便命人去取吧!」


    語出驚人!殿中眾人皆是愕然地看向八王爺,就連申小甲也是如此!


    慶帝眉尖一皺,疑惑道,「為何?」


    「我沒酒錢了,」八王爺聳聳肩膀,像是在說一件非常平凡的事情,「所以就讓這小子在探查湖底時順便幫我取點。」


    慶帝癟著嘴道,「八弟,你又在誆騙朕了,你和這小子應該是昨夜才認識的……」


    「明麵上是昨夜,實際上我們在京都神捕大會那一晚便見過了,」八王爺側轉腦袋,深深地看了申小甲一眼,「就是在庚十七巷的某間商鋪內……是吧,申小甲?」


    申小甲心裏咯噔一下,


    掌心裏瞬間冒出一層密密的細汗,現在他已經沒有工夫去思考八王爺為何會知道庚十七巷,隻是木然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吧。」


    慶帝自然瞧出了些許端倪,卻並沒有點破,慢慢坐迴到自己的龍椅上,悠然道,「既然是八弟之意,那便無事了……八弟啊,下次缺了銀子就直接和朕說,別想著下水撈錢,容易濕鞋!」


    八王爺淡淡地笑了笑,「陛下,你是知道我的,我向來都是萬事不求人……您要是覺得我動了元白的陪葬品不妥,那就再把我的兩條腿砍去吧,反正我已經沒了手,留著這兩條腿也沒太大的作用!」


    慶帝眼底閃過一絲愧意,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一點金銀珠寶罷了,說這些幹什麽……此事就此揭過,還是繼續說迴案子上吧!血衣侯,你方才所說的那些都是推測,除了那瓷瓶裏的水母黏液和人臉麵皮,可還有別的什麽佐證嗎?」


    申小甲頓時鬆了一口氣,對八王爺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迴頭望向慶帝,恭謹地答道,「當然不隻是這一點證據……想要定一個人的罪,證據、證人、供詞缺一不可!證據這方麵,除了臣和京都府衙同僚們收集的那些,還有整座大鳴湖可以佐證!至於證人嘛,臣也尋到了幾人,這裏麵包括但不限於羅鐵妞,京都人氣組合大叔時代,以及那隻黑貓……」


    慶帝輕笑道,「貓也能當證人,真是新奇……那麽,犯人的供詞呢?聽血衣侯的意思,應該也是準備妥當了吧?」


    申小甲忽地直起身子,眼神犀利地看向慶帝,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供詞自然也已經準備好了,而且這殿中眾臣皆已聽見那人親口供認!」


    慶帝立刻來了興致,斜眼看向申小甲道,「你是說兇手就在這大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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