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甲雙眼被青光一刺,略微有些發痛,伸手擋了擋,待到適應之後才緩緩放下,細致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那些火光是青色的,骷髏頭蓋骨是青色的,整個密室也是用一種青色石磚砌成的。


    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申小甲和張大海的臉也被染成了青色,看上去詭異莫名。


    張大海微笑著打了一個響指,緊接著密室上方便傳來一陣鐵鏈轉動的聲響。


    不多時,嘩啦啦從密室上方掉下來七個巨大鐵籠,懸停半空。


    申小甲眯著眼睛看向那些用黑布罩著的鐵籠,他記得勇信殿的那七盞油燈好像也是這般排列著的,其中必有什麽玄妙,但此時他不好直接發問,隻能將疑惑暫時壓下,靜靜等著張大海的下一步動作。


    響指是一種信號,也是一種命令,那麽這裏一定還有聽從號令的人。


    青龍門或許隻剩下張大海一個傳人,但是皇宮之中從來不缺少人手。


    果不其然,沒有間隔多久,便有兩個老太監抬著一堆有些發臭的爛肉從密室右側的暗門走了出來,顫顫巍巍地將東西放在七個鐵籠正下方。


    申小甲注視著兩個太監臉上的表情,注視著他們每一個微小的舉動,卻難以看出半點有用的信息。


    因為這兩個老太監已然麵目全非,臉上全是橫七豎八的劍痕刀疤,動作也是十分生硬,就像兩台老化非常嚴重的機器。


    唯有那些輕微的顫動流露出某種情緒,或者恐懼,或者興奮。


    申小甲靜靜地站在那裏看了許久,始終無法判定到底是哪一種情緒,無法得知他們心裏在想什麽,接下來想要做什麽。


    所幸揭開謎底的時間並不長,兩名老太監在放下那堆爛肉之後,很快地就進行了下一步,做了一件申小甲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的事情,給了一個申小甲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的答案。


    兩個老太監相視一笑,忽然很有默契地分奔兩側,一頭撞死在了石壁上。


    他們那原本毫無表情的麵部,也在鮮血漫過臉頰時,勾勒出了一絲安詳的神態。


    牆壁上的青色火光搖曳幾下,猶如惡鬼飄舞。


    申小甲瞳孔一縮,麵色變得更青了一些,一切發生的太快,他根本來不及阻止,也無法阻止,因為張大海突然閃身來到了他的麵前。


    張大海看都沒看那兩名太監一眼,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般,直勾勾地盯著申小甲,雲淡風輕地說道,「別心疼,他們是替您和聞人大人死的,今晚有兩個老太監誤闖勇信殿,最終不得好死。」


    申小甲低著頭,悶悶道,「這也是兩條人命。」


    「他們是前朝餘孽,多年前混進宮中,意圖刺殺當今聖上,想要複國謀反……今夜有人大鬧皇宮,他們以為是天賜良機,結果一不小心走錯了路,闖入了勇信殿,死於非命,也算死有餘辜!」張大海臉上依舊掛著猥瑣的笑容,不輕不重地下了結論。


    申小甲冷笑道,「我也是前朝餘孽,你怎麽不把我也添進去,功勞還會更大一些。」


    張大海舔了舔嘴唇道,「您和這些人不一樣,您是神宗的小兒子,大閔最後的希望。」


    「那我更該死啊!」


    「你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否則很多人都會瘋掉的,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加糟糕。」


    「我有這麽重要?」


    「大閔最後的希望當然重要。」


    「其實我還有個妹妹……你們可以效仿唐國,女子也能稱帝。」


    「中秋之後,唐國就不會有女帝了。」


    「我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是我,為什麽慶國的皇城之下會存在這麽一間密室,為什麽慶


    帝要讓你這樣的人守在此處……」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等到大局已定時,您自然會明白這一切!」張大海雙手背負身後,緩步來到那堆爛肉旁,一臉嫌惡地撇了撇嘴道,「放太久了,果然會變臭!」


    申小甲忽地抬起頭,直視著張大海的眼睛道,「你是我父皇的後手,還是那位先生的閑棋?」


    「現在這個問題不重要,」張大海搖著頭笑了笑,指了指頭頂的七個鐵籠,「今夜讓您見到這個密室的秘密才是最重要的。」


    申小甲麵色一寒,冷冷道,「我忽然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了。」


    「您最好還是多少有點興趣,畢竟這裏麵牽扯著您手上的那件案子……」張大海緩緩抬起右手,周身勁氣滾滾,神情肅穆,簡直和往日判若兩人。


    申小甲輕哼一聲,「所以,老莊和黃四娘最後出現在勇信殿的消息是假的?」


    「消息是真的,他們確實來過這裏,畢竟您又不是傻子,我們怎麽能用假消息糊弄您呢!」張大海的右手漸漸發紅,猶如燒紅的絡鐵,眼神漠然道,「您很快就會和那位大理寺少卿見麵,而那位青樓老鴇也會在京都中秋燈會時露麵,您不必過於擔憂,他們現在過得還算不錯。」中文網


    「他們如今在哪裏?」


    「肯定不在這裏。」


    「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您應該想想,您自己個兒應該做什麽!」


    「我已經和穆老夫子說過,你們還要我再說一次嗎?」


    「穆正浩的派係和我們不同,他本來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大同派,寄希望於用文化將大慶變成另一個大閔,簡直天真得令人發笑!」


    「你們是蘋果派?」


    「殿下,您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們這群人可是最為忠誠的死戰派,為了大閔,為了您,我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去死!」


    「死是很容易的事情,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張大海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等到您有一天真正長大了,您想讓我怎麽死都成……」紅彤彤的右手化爪,抓起一塊爛肉,聽著爛肉在掌中發出滋滋的響聲,仰頭向著上方的鐵籠喊了一句,「吃夜宵咯,今天的夜宵與以往不同,隻有五分熟哦,很嫩!」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七個鐵籠的黑布陡然破碎,現出七雙幽幽的眼睛!


    七聲淒厲的哭嚎遽然而起!


    申小甲一臉駭然地看著鐵籠中那七個無手無腳的怪人,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問什麽。


    張大海隨手將半生半熟的爛肉向上一拋,瞥了申小甲一眼,灑然笑道,「我當初剛來這裏的時候也是你這副表情,但是看得久了,也就習慣了,甚至有些時候還會羨慕他們,畢竟管吃管住,可謂是衣食無憂啊!」


    懸掛在正中間的那名怪人張嘴一吸,迅疾地將那塊半生半熟的爛肉吸入自己鐵籠中,瘋狂地啃咬起來,哭嚎聲也就少了一股。


    申小甲迴過神來,低聲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而今是朱姓的天下,他們當然是朱家的人。」張大海又抓起一塊爛肉,拋向另一個籠子,不鹹不淡地補充了一句,「也包含幫朱家打天下的人。」


    另外一名怪人立刻也住了嘴,慌忙地甩了甩頭,用為數不多的幾根發絲纏住那塊爛肉,卷進鐵籠之中。


    申小甲想要看清那些怪人的麵容,但由於火光是青色的,加之怪人們蓬頭垢麵,實在瞧不出半點特征,緊皺眉頭道,「當年京都作亂的三王肯定在裏麵,那麽剩下的四位都是誰?」


    「殿下猜得真準,確有神宗陛下之姿!」張大海一邊重複地拋著爛肉,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剛才用嘴叼肉的那


    位是當年七狼騎之一,也是後來五狼騎英倉的哥哥,英勇!」


    「甩頭的這位也是七狼騎之一,五狼騎周青衣的發小,池常明。」


    「英勇和池常明就是對外宣稱死在宣武門兵變的三位狼騎其中之二,當年他們對朱氏子弟下手太狠,所以隻能落到無手無腳的下場。」


    「這三位等著肉自己落進籠子裏的便是當年在京都作威作福的三王,朱列,朱迴,朱寧。」


    張大海停頓了片刻,抓起兩塊爛肉同時扔向剩下的兩個鐵籠,繼續道,「剩下這兩位,一個是三年前在渤海離奇死亡的中山王朱成,一個是鄂國公李餘春。」


    申小甲癟了癟嘴道,「沒聽說中山王和鄂國公要謀反啊,他們怎麽也落到這般田地?」


    張大海眼簾低垂地答道,「防患於未然,三年前中山王在封地上名聲漸盛,鄂國公又手握重兵,他們二人來往過密,實在讓聖上有些寢食難安。」


    申小甲嘖嘖歎了兩聲,忽然想到什麽,開口問道,「鍾厘末當年也參與了宣武門兵變,為什麽他對我說的也是死了三位狼騎?」


    「他當時和朱懷仁坐鎮大軍後方,在英勇和池常明被扔進這裏的時候,他們兩個正被效忠三王的禁衛軍糾纏著,隻是遠遠地看到了一些情況,是真相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張大海似乎知道申小甲接下來想問什麽,輕笑一聲,主動先將答案拋了出來,「至於剩下那位傳聞死在宣武門兵變的狼騎嘛,他倒是真的死了,槍打出頭鳥,怪隻怪他衝得太靠前,得罪了在此沉眠的龍王。」


    申小甲嗤笑一聲,「別扯淡,這世上根本沒有龍王……」忽地反應過來,斜眼看向張大海道,「青龍……龍王……青龍門!百年前與你同名同姓的那位邪教掌門並沒有死,而是一直在此苟延殘喘?這不可能啊,當年那麽多正派高手圍攻他,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他身中數劍掉入天池之中……」


    張大海嘴角微微上揚,眨了眨眼睛道,「所以從未有人見過他的屍首……我師父死的時候正好九十九,差一年就能過百,著實可惜啊!」


    申小甲摸著下巴沉思片刻,點頭道,「如此一來,很多事情倒也能說得通了,想必當年打傷我爹娘的也是你師父……」


    「殿下不必遺憾,這仇我已經幫你報了!」張大海走到一個骷髏頭蓋骨下,輕輕按了按石壁某處,陰惻惻地笑道,「您要是覺得不解氣,現在將他的屍骨挫成飛灰也成!」


    嘩啦一聲,密室上方再次落下兩個鐵籠,其中一個空空如也,另一個鐵籠中卻裝著一具青色的骷髏,骷髏身上插著一刀一劍,四肢俱在,頭蓋骨卻不知所蹤。


    /101/101818/32150958.html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昭雪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長弓難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長弓難鳴並收藏昭雪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