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最後一個字,申小甲腳步一錯,將全部的內力灌注於火刀之上,隨即向前一踏,斜劈而下。


    刀鋒在下落過程中快速地一分為九,然後九道刀鋒又極速合在一起。


    一輪燃燒著的藍色火月陡然而生。


    李若淳正心疑申小甲方才的話語,見那輪火月落下,卻並未有一絲慌亂,冷笑兩聲,雙掌平推,轟出那一道同樣積蓄很久力量的金龍殘影,滿臉不屑道,“若是你想憑三言兩語就能亂我心神,那也太天真了!”


    金龍咆哮而去,狠狠地撞在了那輪燃燒著的藍色火月上。


    三息之後,藍色火月毫不意外地開始一點點崩碎,最終完全彌散空中,隻留下一柄樸實無華的火刀。


    緊接著,火刀和握著火刀的申小甲一起被強大的勁道撞飛出去。


    李若淳推出雙掌之後,便沒有看申小甲一眼,因為沒有必要。


    她很自信這一掌絕對能給申小甲帶去足夠的傷害,至少能讓自己能空閑出一點時間解決其他麻煩。


    比方說那把在金龍殘影飛出的瞬間,突兀出現在自己心口位置的嗩呐。


    “就算你們兩個現在都離絕世高手僅差一線,但差一線就是差一線,這條線是一條可以無限延伸的直線,這條線是天塹……天塹之下,皆是螻蟻!”


    李若淳左腳一擰,側身在發絲般的微小間隙下避開黃銅嗩呐彈出的鋼刃,右掌一旋,看似輕柔實則沉重地拍在陌春風的胸膛上,臉上仍舊掛著輕蔑的笑容。


    然而就在陌春風也倒飛出去的那一刻,輕蔑的笑意終究凝固了下來。


    兩把劍激射而來。


    一柄紙張化成的奇劍,一柄看似沒有劍身的怪劍。


    一柄在空中滑行出彎曲的弧線刺向李若淳的左肩,一柄低空穿行裂石飛沙地釘向李若淳的右腿。


    兩柄劍都來頭不小,兩柄劍都來勢洶洶。


    李若淳收起臉上的輕視,即便用劍的人不是原本的劍主,但這兩柄劍也不容小覷,右腳一抬,扭身躲開那柄最有威脅的無影劍,左肩一沉,整個身子平行地麵旋轉一圈,避開太阿劍的飛行路線。


    瞧見兩劍都未一擊即中,聞人不語和道癡二人臉上並沒有頹喪的表情,反而都笑了起來。


    有了和難了拚殺的經驗,他們對自己的絕招又做了一些改進,增加一點點小設計。


    無影劍在從李若淳右腿下穿過的瞬間突地停頓下來,以劍柄為圓心轉動半圈,飛旋而迴,看不見的劍鋒劃破李若淳的左腿,刺出一片紅花,然後迅速飛迴道癡手中,劍鋒上一滴鮮血也沒有留下。


    太阿劍則是在與李若淳擦肩而過的刹那,轟然爆碎,化成無數細小的紙劍,飄灑落下,盡管大部分被李若淳的龍形真氣震飛,但仍有一柄較為粗壯的紙劍紮破了左肩,揚起幾滴血雨。


    李若淳不由地一愣,沒想到申小甲算計中的圖窮匕見竟是最容易被她忽視的聞人不語和道癡,細細一想,這也很順理成章。


    申小甲作為最主要的戰鬥目標,必定會吸引自己絕大部分注意力,不適合作為給出驚喜的人。


    陌春風乃是幾人之中武藝最高的主要戰鬥力,自己會格外留心,也不適合遞出殺招。


    而聞人不語和道癡從這場戰鬥的伊始便站在自己麵前,很多技倆都已經用過,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能藏起最重要的殺招。


    李若淳忍不住開始有些欣賞申小甲起來,常人布局如下棋,走一步看三步,而申小甲卻是走一步看十步,看得比別人更遠,自然算得也比別人更準確一些。


    不怒反喜,李若淳快速收起飛躍的心思,右腳向下一踩,重新挺直站立,強行改變自己體內真氣流轉方向,雙掌下壓,沉聲一喝,“神龍擺尾!”


    一聲高亢的龍吟驟然而起。


    一條金龍殘影拔地而起。


    金龍纏繞著李若淳的身子盤旋向上,隔開那些細碎的紙劍,聚起一團金色真氣,將所有紙劍裹在其中,龍尾猛地一甩,正正地砸在閃著點點金光的紙劍球上。


    紙劍球立時疾速飛出,在與聞人不語胸膛狂烈撞擊之後轟然炸開,無數紙劍重新凝聚為一本破舊的書卷墜落地麵。


    聞人不語當即被金色紙劍球的強大氣勁掀飛出去,連連撞碎街道旁兩道牆壁,麵如白紙地噴出一口鮮血,而後倒地不起。


    道癡見狀一咬牙,深提一口氣,瞬身一閃,擋在聞人不語之前,雙手緊握無影劍,沉默地盯著李若淳,麵無表情道,“我承認你很強,但你絕對沒有我師父強……”


    “怎麽……打不過就開始搬出自己的靠山了嗎?”李若淳絲毫不顧身上那兩道汩汩流血的傷口,悠然地邁著步子走向道癡和聞人不語,嗤笑道,“你道癡不是號稱行走江湖從不靠其他人的嗎?你的骨氣呢?別慫啊,咱們接著再來,剛才那一劍有點意思,再多耍幾招!”


    就在道癡猶豫要不要使出龍虎山最強秘技之時,一道人影突然從天而降,沉沉下墜,落在李若淳身後一步之外,揚起陣陣塵煙!


    一聲戲腔在街道上炸響!


    “咿呀!”


    綠袍,紅麵,雙手握拳,橫眉怒目!


    “他不能滿足你……我來!”綠袍兒晏齊偏偏倒倒一側身子,右拳勢大力沉地砸在李若淳還在淌血的左肩上,怪笑道,“爽不爽,不爽我還可以再來幾百下……本公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戰鬥力足夠持久!”


    李若淳悶哼一聲,肩上一吃痛,跌跌撞撞閃向一旁,冷冷地盯著晏齊,兩彎黃眉緊緊蹙在一起,語氣冰寒道,“你是何人?”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個帥帥的小男孩……”申小甲不知何時重新迴到街道中央,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嘿嘿笑道,“以前叫什麽不重要,今天你可以叫他火神大人!”


    唱一首歌,肯定會有聽眾。


    每個人忽然想要唱歌都會有一個理由,並非真的莫名其妙。


    有的人開心得想要唱歌,有的人難過得想要唱歌。


    而申小甲隻是想要將那首歌唱給能懂的人聽。


    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李若淳,那是一個開頭有些驚喜,最終有些失望的意外。


    他其實隻想要唱歌給兩個一定會懂得曲子含義的人聽。


    一個人是陌春風,另一個人則是綠袍兒晏齊。


    陌春風聽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很配合地吹奏嗩呐將歌聲傳遞得遠一些,遠到幾條街之外的人也能聽見。


    知己,則知音。


    當申小甲感知到幾條街外黑鱗蛟蛇的氣息之後,他便知道最恰當的時機來了,所以才唱出了那首兒歌……他非常肯定幾條街之外的那個知己一定能知音,就像這十年來許多個月下三人偷瓜摘棗的深夜一樣。


    綠袍兒晏齊自然沒有讓申小甲失望,在微小的歌聲傳進耳朵裏那一瞬,神情微惘立於空中銅鏡投射下來的光輝之中。


    他不是很明白幾條街之外發生了什麽,但知道他的朋友就在那裏,還站在那裏唱起那首他很討厭的兒歌。


    歌聲是一種召喚。


    一種非常強勢的召喚,類如“喂,你個憨批還不快些滾過來!”


    這很粗魯,很沒有禮貌,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脾氣的人都會生出抵觸厭惡的情緒,就算會同意,也必然不情不願地嘟囔幾句,扭捏半天,最後才懶懶散散地走過去。


    但晏齊沒有一丁點猶豫,更沒有扭捏,很幹脆地同意了這個邀請。


    因為他知道申小甲的召喚是一種需要,也是一種肯定,更是一種讚美。


    晏齊喜歡被人讚美,哪怕讚美之詞並不好聽……


    於是,他十分果決地讓黑鱗蛟蛇用大尾巴將自己像一顆炮彈般發射了過來。


    與兄弟站在同一條街道上,麵對同樣的敵人,並肩作戰!


    李若淳看了一眼精神奕奕的申小甲,又看了一眼興奮異常的晏齊,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心中忽地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滿麵寒霜道,“裝神弄鬼……不管你們想耍什麽樣的花招,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是徒勞!而且,你們麵前的敵人不隻我一個,還有很多!接下來,讓你們感受一下我大唐兒郎的勇猛無敵!”


    一邊調理微微有些紊亂的內息,一邊朝街道後方退去,李若淳輕拍幾下手掌,沉聲道,“李天莽,李昭烈,石娘子……別再跟那些雜兵玩耍了,是時候該結束這無聊的戰鬥了!”


    話音剛剛落下,隻見街道右側的槍林忽然散開,手持紫金錘的李天莽冷麵霜眉地踏步而出,畫著白麵臉譜的李昭烈緊隨其後。


    街道左側的刀山也在這一刻分裂兩邊,肩扛勾鐮的石娘子扭步走向李若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冷傲地守衛在李若淳身側。


    三人出現之後,街道四周傳來陣陣整齊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的唐軍士兵從白馬關各處湧來,層層疊疊圍著,一眼望不到頭。


    申小甲的目光從那些麵無表情持刀握槍的敵寇一一掃過,終究落在李若淳那張俊俏且威嚴的臉上,癟了癟嘴,用力地吹了一聲口哨,嗬嗬笑道,“比人多是吧?那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信仰的號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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