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平生不見張浩然,便稱大俠也枉然……好名字!”


    聞人不語讚歎一聲,環顧四周,縱身躍出坑洞,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扭頭看向還在坑洞裏的道癡,悠悠道,“道癡兄,別折騰了,上來吧,你方才已經用內力探了兩次,我也用書生意氣尋了一遍,確實沒有……興許那塊石碑還在黑蛟腹中,如今多半成了膽結石,拉不出來!”


    “也隻有這個可能了……”道癡失望地歎了一口氣,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坑底,飄上地麵,癟著嘴道,“看來隻有等斬了那黑蛟才能找到內經了。”


    “沒聽你講那個故事之前,我也很想砍死那頭畜生,可是知道詳情之後,反而有些同情那黑蛟了……我尚且如此,你和它的關係更近一些,真能下得去手?怎麽說也是你小師叔的朋友,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


    “那個故事隻是前半部分,後半部分則比較血腥,那頭黑蛟在吞下我小師叔之後,兇性大發,將方圓百裏的村子都屠戮一空……後來上一任天師帶領門下十餘位精英弟子才把它封印起來,可上一任天師也因此殞歿。”


    聞人不語歪著嘴巴道,“封印一條蛇也會死?”


    道癡輕咳一聲,摸摸鼻子道,“別看不起人……那是因為上一任天師本就壽數不多,又耗盡氣力,隻得勉強將黑蛟揍暈扔在這洞裏埋起來,本想著這裏足夠清淨,應該不會有人攪擾,沒想到時移世易,這裏建起了一座城關,修築了一間火神廟,偏偏香火還很旺……”


    聞人不語大有深意地看著道癡,嘴角微微上揚道,“這麽說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此處有一條黑蛟?”


    “我都說了時移世易……上一任天師死的突然,那十餘位精英弟子又在迴歸龍虎山途中為了幫助大閔的開國皇帝而犧牲,僅留下隻言片語,沒人知道具體位置,否則你覺得我要是真知道那頭黑蛟在此,還會想跟難了那禿驢打架嗎?就算要打,也得先趁黑蛟沉眠將之斬殺了再打!”


    “這話我信,就像你相信我沒有利用你驚醒黑蛟一樣,咱們都是有底線的人……”


    道癡白了聞人不語一眼,不冷不熱道,“少來,你要是有底線,就不會一看見黑蛟醒來跑得比兔子還快了……”伸了一個懶腰,盯著幽深的坑洞,“不跟你閑扯了,我把這個洞填上就要認真準備了,先去借一把厲害點的劍……等下次遇見黑蛟,給它來個一劍穿心!”


    “先別填!”聞人不語急聲道,“暫且留著,或許將來有人能用得著。”


    “這有什麽用?”


    “有個人很喜歡挖坑。”


    “我也聽說過這件趣事,可他如今已經被黑蛟吞進肚子裏了,很快就會變成一坨屎,留著還有屁用!”


    聞人不語左右橫掃一眼,從懷裏摸出一張羊皮卷,在道癡麵前慢慢展開,刻意壓低聲音道,“先前難了跟在一旁,我不好說明,剛剛此處也有小沙彌,隔牆有耳,我更不好直言……你且看這張圖!”


    道癡緊皺眉頭,瞥了一眼羊皮卷,雙眼放光道,“你師父的潑墨圖?”


    聞人不語點了點頭,指著羊皮卷某處道,“初時我沒想起來,到了那座青山前才幡然醒悟,今日之事,圖中早有預言!遇蛟乘龍,逢兇化吉……那小子很可能還活著!”


    “都被吞進肚子裏了,還怎麽逢兇化吉?”


    “可能被拉出來,也可能覺得反胃吐出來……總之,他多半不會有事,起碼不會變成一坨屎。”


    “這麽神奇嗎?”


    “潑墨圖不會有錯,那小子可是有大氣運加身的,埋了自個兒七八年都沒有死。”


    “七八年?那得挖了多少坑沒填啊!大氣運加身果真了不起……”


    “誒嘿!有大氣運的人就是這麽了不起!居然讓小爺撿到了道門無上內功心法……”申小甲歪著脖子看完石碑最上方的一段小字,砸吧一下嘴巴道,“原來這條蟒蛇叫小黑啊,這位浩然前輩也真是一根筋,何需親身入蛇口,等到這小黑拉了屎再檢驗不也一樣嘛!”


    摸了摸咕嘰咕嘰叫的肚子,申小甲從懷裏掏出那根花背大蟾蜍的舌頭,在被黑鱗蛟蛇吞下的瞬間,他便將花背大蟾蜍舌頭從火紅長槍上取了下來,一方麵是便於用長槍撐住身體,另一方麵是想著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讓黑鱗蛟蛇如意。


    “最近飯量又漲了啊,以後得多掙點銀子了,哪有餓肚子的英雄漢……”申小甲盯著手裏的花背大蟾蜍舌頭,咽了咽口水,一口咬下,含混不清道,“味道還真不錯!事情辦完了可以考慮和雲橋開一家夫妻燒烤店,生意肯定紅火……”


    申小甲一邊啃著花背大蟾蜍的舌頭,一邊繼續觀看著石碑上張浩然留下的刻字,忍不住跟著念誦了出來:


    “吾初入小黑腹中,耳聽腹外村民聲聲哀嚎,出言相勸之。奈何小黑已然癲狂,吾又不忍出手傷其性命,束手無策……待其息止,山間寸草不生。小黑醒悟,欲放出吾身,然吾痛悔前塵,早已厭倦世間,況乎壽數將盡,不願再重見天日!豈料小黑因而惱恨世人,再度襲殺四野!”


    “幸得師兄率眾而來,止下罪孽,隻可惜其亦是油盡燈枯,與吾匆匆聊過數語之後便迴歸大道……吾為避免災禍又起,借小黑暈睡之際,命餘下弟子填埋坑洞,且以內經外放龜息訣,令小黑沉眠百年……”


    “後來者若有見此碑文者,或與吾同等處境,可從蛇膽右側破出……昔日小黑曾贈與吾一片逆鱗,便是出自那處,乃周身最為薄弱之點!另,萬勿將石碑帶出,切記切記!”


    申小甲讀完石碑上所有的小字,正巧也將手上的花背大蟾蜍舌頭吃幹抹淨,舔了舔嘴唇道,“嘖嘖,原來這位浩然前輩和我有相同愛好啊,都喜歡埋自己……不過,哪有把自己埋在朋友肚子裏的,多膈應啊!還引得小黑大怒,無辜造下殺孽!”


    “這石碑如此沉重,我才懶得搬呢,記下來就可以了,多動腦嘛……”


    掃了一眼石碑上的內經正文,申小甲拔出火刀,右腳一蹬肉壁,飛身躍向蛇膽右側,途至半空時,忽地感覺胸腹一陣滾燙,猶如五髒六腑皆被烈火灼燒一般,氣力一泄,斜斜地摔落到蛇膽右側,急忙抓住蛇膽上的一根血管止住下墜的身形。


    感受到蛇膽冒出的冰寒之氣,申小甲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扯開紅衫,低頭看了一眼紅通通的胸腹,眼底閃過一絲瘋狂之色,一口咬下一塊蛇膽吞進嘴裏,頓時隻覺得體內的灼熱之氣與蛇膽的冰寒交融在一起,直痛得他額頭青筋暴露!


    便在此時,嵌在石碑上的內經忽地閃出金光,一個個經文像是受到什麽吸引一般,自動地從石碑上躍然而出,湧進申小甲胸腹之處。


    刹那間,冰寒之氣化為陰魚,灼熱之氣化為陽魚。


    而內經文字則凝為一條彎曲的金線,將陰魚與陽魚分隔開來。


    三者合為一體,竟是組成一輪道韻悠然的太極圖!


    太極圖在申小甲的胸腹之處緩緩轉動,每轉動一圈,申小甲臉上的痛苦便深了一分,十指便更加用力地摳進蛇膽之中。


    立時,兩道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連綿而起,交相唱和,宛如冰與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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