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的夜宴,白愁飛和祥哥兒,還有“落英山莊”的葉博識、“天盟”的張初放、“武狀元”張步雷,還有一眾武林道上、京裏有名有望的好手,大搖大擺地進入了“青樓”。


    白愁飛還笑著向大家敬酒賠罪:“樓主還未到,我這兒先代他敬大家一杯……”


    張初放喝了口酒,笑說:“白副樓主,咱們是不是來得不合時宜,太早一些了呢?”


    白愁飛道:“早?哪有早?所謂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才有機會,愈早動手愈把握得住機會。”


    張步雷卻道:“那是像白副樓主這種雄圖大誌,早起的大鵬鳥,當然有蟲可吃了。可像我這種早起的蟲兒,可有啥吃……”


    話未說完,張步雷已吃了一箭。


    箭不止是一支。


    更不隻射向張步雷。


    更多的箭,是射向白愁飛。


    白愁飛猛然掀桌。


    他以桌麵擋住了箭。


    他藏在台底,滾動,想盡辦法脫離危機,但至少有十六名藤牌刀手也滾動旋斬了過來。


    他立即衝天而起。


    破樓而出。


    可是樓頂至少有十二根槍在等著他:隻等他一上來,就往他的要害紮下去。


    但白愁飛的人還未升到樓頂,手指已然不住彈動。


    ——那就像是按著琵琶弦絲或箏弦的手指,神奇地跳動著。


    然後人便一個個在慘叫聲中、給封住了穴道、栽了下來。


    這時候,張步雷已經射成了箭靶子。


    他本來也許還可以避開幾箭、擋開十數箭、格住數十箭的。


    可是他在中箭前已失去了大半的戰鬥力。


    因為他已中了毒。


    顯然酒中有毒。


    那是蘇夢枕為招待而備的酒,怎麽會有毒?!


    這時際,在玉塔裏的蘇夢枕,正要赴青樓之宴。


    但他找不到樹大夫。


    ——這一天來,他服的隻是大夫留下的藥,卻找不到大夫。


    “樹大夫去了哪裏?”


    “不知。”


    “不知道。”


    “我不知道。”


    ——當連楊無邪也說“不清楚”的時候,蘇夢枕陰影籠上的不止是眼,更且是心。


    這時候,祥哥兒就氣急敗壞地奔來通知他:


    “不好,青樓有敵來犯,遇上伏襲,副樓主應付得來,並請樓主暫緩過去。”


    白愁飛終於登上青樓之巔。


    他覺得高處不勝寒,一覽天下小。


    這時,一人向他飛襲而來。


    不是用武器。


    而是用人。


    ——這個人自己。


    這個人當然就是歐陽意意。


    他以他的身體為兵器。


    ——真的是一件“無尾飛鉈”!


    白愁飛的眼睛亮了。


    臉卻白了。


    比他身著的雪白長袍還白。


    他不退反進,一把抱住正飛襲過來的歐陽意意,在敵人的身子將要擊中他身子之前的一刹那,他製住了對方,然後厲聲喝道:


    “是誰派你來的?!”


    這時,朱如是早已帶著“金風細雨樓”裏效忠白愁飛的部屬,還有“落英山莊”、“天盟”的徒眾趕到,敵住那一幹殺手。


    隻聽白愁飛又再厲聲喝問:“誰派你來殺我們的?!”


    他站在高處,所以說的話,聲厲,傳出老遠,而且清晰,自是人人都聽得見。


    歐陽意意馬上跪了下去。


    叩頭。


    求饒。


    “我沒有辦法。副樓主,你要饒恕我,我不是叛變,我隻是沒有辦法不殺你……”歐陽意意哀求的聲音也很響亮,“是樓主下的命令,我豈敢不從——”


    對,如果是樓主下令他殺副樓主,那還稱得上是背叛嗎?他能抗命嗎?他可以不殺嗎?


    白愁飛聽完之後,捂著心,仰天咆哮一聲,翻身落下,搖搖欲墜。


    顯然他也中了毒。


    這一下,激起了眾怒。


    在筵宴裏幸免於難的武林人物,無不對蘇夢枕恨得牙嘶嘶的,磨拳擦掌,群情憤慨。


    “太過分了!”


    “太毒了!”


    “太絕了!”


    “對自己的拜把子兄弟也下這種毒手!”


    “——連對我們也下此辣手!”(這種話其實是人人都最想說的,也最聽得入耳的一句。)


    終於有人說出了這一句:


    “蘇夢枕這人性情乖常,‘金風細雨樓’的樓主也早該換換人了。”


    說了這句話之後,說話的人和聽話的人,都一起扭過脖子,望向正盤膝逼毒的白愁飛。


    這時際,神侯府裏一直密切留意“金風細雨樓”的諸葛先生,乍聽這個“蘇夢枕容不得白愁飛”的消息,銀眉一皺,道:“蘇樓主情況隻怕不妙。”


    舒無戲奇道:“怎麽說?”


    諸葛先生捫髯道:“白愁飛這麽費心布署,是要先在‘理’字站住了陣腳。他要把蘇夢枕擠掉,也不得不顧江湖道義。他畢竟是蘇夢枕一手栽培上來的人。”


    無情接道:“這次,他既可在眾目睽睽下證實:是蘇夢枕下毒手在先,他大可為所欲為而無礙了。”


    鐵手卻道:“但張步雷也死在宴中啊——他可不是蔡京的心腹爪牙嗎?”


    追命卻迴答了這個問題:“張步雷是蔡京的人,但卻屬不同派係。像張初放、葉博識等人,就比較支持白愁飛得勢;張步雷和黎井塘等,就幫著方應看那一邊。”


    冷血濃眉一軒,“所以白愁飛借刀殺人,先行剪除張步雷?”


    “張步雷隻是個犧牲品,”諸葛先生道,“白愁飛誌不在此。”


    他本要派“四大名捕”去保住蘇夢枕,但這時候,各路烽煙起,他已要趕去甜山拯救二師哥天衣居士。這卻中了元十三限的圈套,“六合青龍”一起包抄甜山,實行格殺諸葛先生。不過這卻也驚動了“四大名捕”,趕去四房山對付“六合青龍”(詳情請見《驚豔一槍》)。故此,諸葛一脈便一時再也無餘裕處理“金風細雨樓”的內訌。


    舒無戲本可以做點什麽,但元十三限還有一個大徒弟:“天下第七”,偏也在這時候糾纏著他;待他們都鬆了一口氣時,“金風細雨樓”已很快地有了新局:


    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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