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笑,也給逗笑了,但翡翠依然愁眉未展,明珠也未能笑逐顏開。


    因為她們都知道:


    既然“五澤盟”已下令要人,是決不會輕易放手、更不會隨便放過的。除了因為言出法隨之外,麵子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要是說,江湖上有頭有麵的人,已經下令“抓人”了,結果,人沒抓著,就撤消指令,甚至要抓的人還在江湖上晃來晃去,或者抓著了便“放人”,那麽,這些頭角上的人物大爺兒們,就成了灰頭土臉了──所以這“麵子”丟不得。


    能下“平安吉慶清場令”的,在“五澤盟”裏,大約也隻有:“五澤盟”盟主蔡般若、署理盟主“拖泥帶水”招久積,副盟主“波濤洶湧”張笑舫,以及總指揮蔡五這四號人物而已,如果要撤消這已發出去的追緝令、決殺令,隻怕就隻蔡氏三父子才能定奪:但其中一個蔡黛玉神智不清,就隻有蔡般若和蔡五可以撤銷禁令、主掌生殺大權。就算是蔡五有意要撤銷禁令,隻怕也非得請示蔡般若不可。


    她們甚至不大明白:


    “五澤盟”為何要對她們下此重令。


    ──盡管,她們各在“五澤盟”和“南天門”雙方兩頭跑,乃犯江湖之大忌,但這件事,似乎兩方麵的頂頭人物都已“心知肚明”了一段時期,卻未痛下辣手處理她們,而今,“五澤盟”卻突然殺氣騰騰起來,似要嚴辦此事,令她們好生不解。


    ──難道個中別有內情?


    翡翠、明珠畢竟跟“平安吉慶”四方巡使相識一場,也不欲逼人太甚、嘲人太烈,弄擰了大家都難以下台,於是這迴翡翠先拱手說:


    “四位大叔,今日光臨,所為何事?”


    何吉道:“抓。”


    李安道:“你。”


    陳慶道:“迴。”


    張平道:“去。”


    ──還是這個答案。


    仍然是這四個字。


    翡翠吸了一口氣,走前了一步:“那就把我帶迴去吧,我不掙紮,也不動手。”


    瓶魔、磬仙、鞍神、戟妖,互望了一眼,翡翠馬上接著說:“不過,求四位高抬貴手,不要傷害他們,也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戟妖”何吉道:“我們要抓的,不隻是你。”


    明珠也站出了一步。


    她跟翡翠站在一起。


    “那就是我們兩姊妹了,”明珠說,“我也束手就擒,就請放過其他的人。”


    這次是“瓶魔”張平道:“我們隻負責抓人,不負責談條件。”


    方恨少冷笑道:“如果抓不住呢?”


    “磬仙”陳慶馬上道:“那就拿死人頭迴去交差。”


    唐寶牛也馬上邁前一步,吼道:“開玩笑!咱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還要兩個弱女子保護不成?!”


    “四方巡使”最憎恨也就是這個人,於是“鞍神”李安說:“本來指令已說明,抓不到活的,就一概殺了。”


    翡翠臉色變了,從打算委曲求存,變得不惜一戰:“你們不是打算大小一概滅口吧?”


    張平冷冷地道:“我說過:我們隻負責執行,不負責談判。”


    “如果要下殺手,”明珠下決心的說:“我們便決不會束手待斃。”


    何吉道:“束不束手是你們的事,殺不殺你們是我們的事──你們要是不反抗,我們就隻抓活口,迴到盟裏再聽候盟主發落,至少,你們還可以苟活一時。”


    方恨少哂道:“給你們抓迴五澤盟?那時要殺要剮,怎容我們置啄?”


    張平道:“這兒本來就輪不到你來說話。”


    唐寶牛突然爆出了大笑。


    一排放鞭炮似的大笑聲。


    “咱們四個人,想活一起活,要死一齊死。”唐寶牛邊笑邊說,豪氣幹雲,活似不把四人放在眼裏,“咱們四個人對付四個人,還怕你們有三頭六臂、七嘴八舌九屁股不成?!”


    說罷,也許他自己覺得很好笑,自己便喀啦卡啦的豪笑起來。


    “平”、“安”、“吉”、“慶”也相顧一眼。


    他們知道這看來戇頭憨腦的家夥,說的也確是實話。


    他們也擔心這個:


    因為這四個人加在一起,也的確並不好對付。


    他們跟翡翠、明珠一度份屬同門,也算同僚,明珠、翡翠的武功,縱不可畏,但以一對一,隻怕也要一番苦鬥。


    至於方恨少的輕功,他們曾經見識過,的確是倏忽莫測,隻怕勝之不難,抓之卻不易,殺之可更艱辛。


    他們唯一摸不清底細的,反而是那負傷的唐寶牛。


    不過,他們最恨的,巴不得殺了消氣的,也正是這個人。


    同樣,他們最不擔心的,亦是此人。


    ──一個受傷的人,血還淌著,笑的時候,許是牽動了傷口,眼中還滲著淚光哩,連站都站不穩,隻不過死充強撐,沒啥好怕的。


    他們怕的是這四人雖是二男二女的組合,但看來很有默契、也很齊心,跟他們原先在門外聽得的男女相詈、各出惡言的情況,很有出入,與他們一路跟蹤那對男女,以為男的是書呆子、女的隻是天真幼稚,一路隻曉得打打罵罵、吃吃喝喝,也很有點不同──這四人連在一起,好象不需相互傳達什麽,已同心共氣、同仇敵愾、結成一陣,不易攻破呢!


    ──早知道,在他們四人聚合之前,已下手逐個擊破,來得著算!


    “平、安、吉、慶”如此思忖,交換眼色,暗自惕懼。


    同在此際,明珠和方恨少也在不約而同的忖想:就在他們猝不及防之際,要突下奇襲,攻破一個缺口,至少,讓翡翠母子、負傷唐寶牛逃出去再說。


    唐寶牛和翡翠也在計議:“五澤盟”的通緝令,其實是衝著我倆而來的,不關明珠、大方的事,設法吸住這四人,把孩子交給他們,逃出得一個是一個!


    至於唐寶牛和方恨少,兩人一向應敵,最有默契,也各在心中計劃:佯作說說笑笑,不著邊際,趁對方陣營一個疏失,猛下狠著,好反敗為勝,讓明珠、翡翠逃脫此地!


    大家心中各有打算,卻忽然聽得一個語音懶洋洋、倦慵慵的道:


    “本來你們也許還可以不死的,是你們自己一定要找死,那我也沒辦法了。”


    聽到這個“死不斷氣”的語調,好象還是從很遙很遠的地方悠悠蕩蕩的傳了過來,方恨少、翡翠、明珠都變了臉色。


    也變了眼色。


    一個沮喪。


    一個氣頹。


    一個簡直已經絕望。


    因為他們三人,都知道說話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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