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弋疲憊道,“oberon,上次遇到的時候,我覺得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們都很忙,這裏物資欠缺,不要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南,你在說什麽?”對方操著蹩腳的中文,“我按你說的,什麽也沒有做,我以為你打給我,是獎勵我的聽話……”“什麽?”南弋一腦袋問號,他突然福至心靈,從最近一係列的不尋常中,縷出一條隱隱約約的線來。他喊來助理,讓對方去查最近增加的讚助企業的詳細資料。三天後的一個夜晚,當邵禹從臨時會議場所返迴駐地時,遠遠地凝望過去,他以為那道縈繞在暮夜沉霧中的身影,又是他望眼欲穿的錯覺。作者有話說:繼續加更第81章 人生若不如初見這一趟,運送物資的車隊被安置在距離交戰地相對遠一些的鎮子裏。雖然條件依然破敗簡陋,但至少半夜被流炮襲擊的可能性降低了不少。整個隊伍裏,大概隻有邵禹沒有鬆上一口氣,因為他離南弋更遠了。最近半年,他以讚助企業代表的身份輾轉追隨,卻總是差了點兒運氣。經常是他剛剛抵達,醫療隊那邊已經更換任務地點。他無法擅自行動,更不能以權謀私,所以他兢兢業業地完成一次又一次地醫療物資籌備和運輸,在間或擦肩而過的珍貴機會中,留下自以為無傷大雅的問候。後來,即便他偶然得知,南弋一直猜錯了方向,也隻是略微遺憾,沒有多餘地聯係。此刻,夜深了,他從五公裏之外的臨時政府大樓迴到征用的民居,腦子裏正盤算著醫療隊的急需資源清單上的物資儲備狀況……這裏氣候惡劣,晚上濃霧籠罩,又悶又潮,他心裏想著事,視線可見度又不高,但隻是一個抬眸的瞬間,他便察覺到了平房前邊徘徊溜達的身形。“怎麽了?”和他一起開會迴來的同事問道。“那邊,”邵禹心跳驀地加快,“是有個人吧?”同事瞥了一眼,“,還真是。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人都跑光了,不是武裝分子吧?等等,我給那邊打個……”“沒事,是我認識的人。”確認了不是自己的幻覺,邵禹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去。他這邊的動靜不小,正踱步抽煙的人碾滅了煙頭,駐足等待。“你……”邵禹沒出息地哽住了聲音,喉結止不住地顫動,一時說不出話來。南弋笑容溫暖平和,“怎麽,認不出了嗎?”他抬手在自己來不及刮掉的略長的胡茬上拍了拍,鬆弛地自嘲道,“是邋遢了些,您湊合著瞧吧。”對比邵禹板正的短袖襯衫和筆挺的西褲,他胡子拉碴t恤短褲的打扮的確太隨意了點。但看在邵禹眼裏又是另一番景象,他的一絲不苟道貌岸然是抱著時時刻刻期待著忐忑著的心態。他動機不純,別有所圖,才會在顛沛流離的環境中擠出箱子裏的一個小角落帶上手持的蒸汽小熨鬥。而反觀南弋的不修邊幅,才是心無雜念一心撲在這片土地上的正常狀態。他膚色更健康了,頭發沒有仔細打理,身上一看就是匆忙套上的寬大t恤和短褲,但他眼中有光深邃而璀璨的光芒。邵禹又突兀地想起他們之間的初見,那時候南弋隻是因為倉促趕路而形容沒那麽鮮亮而已,比起現在隨性恣意的打扮堪稱規整,可他卻眼瞎地分不出魚目與珍珠。此時的心境天差地別,悔不當初。人們皆向往,人生若隻如初見,那麽便一路順遂。大約隻有他,想從南弋腦子裏刪除掉最初的記憶。邵禹紛至遝來的思緒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閃迴,噗通噗通狂跳的心也自然而然地沉靜下來。南弋就是有這樣的本事,隻要靠近他,便會令人心安。邵禹搖頭否認南弋的自嘲,卻也沒有繼續寒暄,“進去坐坐?”他問。剛才並肩的同僚也走了過來,剛要打招唿,表情竟在看清楚南弋的那一刻古怪起來。“你好,我是附近醫療隊的醫生南弋。”南弋大方地伸出手。“啊,南醫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對方彎腰伸出兩隻手握了過來,倒顯得比南弋還要禮貌熱情。南弋趕緊報以同樣的禮數,餘光瞥到邵禹臉上稍縱即逝的別扭表情。“南醫生,我不是客氣,真的經常聽到您的大名,還見過照片,今天有幸得見真人,明天夠我去總部吹一壺了……”“……哪裏哪裏,不至於吧?”南弋哭笑不得。三個人邊說邊往房子那邊走,邵禹刻意走到中間,隔開好奇探究的目光,又趕在對方再次開口之前打斷,“我和南醫生有點事情要聊,今晚的會議重點咱們明天再落實。”言罷,不待人家迴答,便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南弋朝對方歉意地笑了笑,快走幾步跟上了邵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邵禹心頭那股鬱氣倏忽散開,繼而懊惱起來,明明每天都在反複做心理建設,一旦重逢,要在南弋麵前顯得更加成熟可靠,怎麽還是會輕易地被影響到情緒。進到房間,邵禹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去,“這邊用電不太方便,喝這個行吧?”南弋接了過去,喝了小半口,悠悠道:“當然行了,沒有綜合服務車之前,我們的淡水經常供應不上。”邵禹頓了一口氣,垂眸道,“其他醫療隊也會陸續配備,有的已經在路上了。”“謝謝。”南弋由衷道。一時無言,氣氛憑空滯澀起來。南弋起身,走到他進門就看到的桌上的仙人掌旁邊,伸手輕輕觸了一下,感受著尖刺紮在指腹的微微鈍痛,他喟歎道,“我這個人總是丟三落四,當初把它從辦公室帶出來的時候,想的是,大半年時間就養活了這麽一個植物,不帶走可惜了。不過走的時候太匆忙,還是落下了。”“你想要的話,還給你。”邵禹聲線低沉,“但是你得小心,不要被傷到。”他也是在頻繁接觸醫療隊之後,才了解到外科醫生受傷的話風險很大,尤其是在瘟疫病毒肆虐的地區。“不用了。”南弋沒有片刻遲疑。氣氛陷入沉默。邵禹的聲音片刻之後才從背後響起,“我租下了那間房子。”這句話脫口之後,他反而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原本就該更坦率一點的。南弋心尖好似被重物敲擊了一下,雖然他對邵禹的行為目的有所猜測,但到底沒有那麽自我感覺良好。可這一句,無疑是在肯定他的推斷。是的,我是為你而來,這樣的坦白太沉重了。這裏不是風花雪月的歐洲大道,助理查到邵禹的足跡令他心驚肉跳。即便是致力於投身慈善事業,但邵禹的專業技能並不對口,說白了不是這個行當裏的必要環節,出錢出設備已經是善莫大焉,沒有必要以身犯險。這也是南弋急匆匆趕來的原因,他以為不告而別是對那段短暫紛擾最恰當的中止,他預估錯誤,他欠邵禹一個解釋。可在他斟酌著開口之前,邵禹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他說:“不是我跟別人提起的。”南弋懵了兩秒鍾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解釋剛才那個人反常的反應。“哦,我知道。”南弋從來沒往邵禹身上想過,那樣好麵子矜持的一個人,怎麽會到處跟別人說自己的事情。“這邊人員流動性大,我的工作範圍不固定……”作為臨床經驗豐富的全能型選手,他經常是哪裏需要哪裏搬,也會頻繁地和其他醫療隊視頻聯係。見過但不記得的人很多,不奇怪。“他剛到這裏半個月,沒有見過你。”邵禹直言不諱。“啊?”南弋徹底摸不著頭緒了,真情實感地皺眉。邵禹解答了他的疑惑,“這邊駐地醫療中心有一個叫oberon的醫生,他把你的照片掛在辦公室牆麵上。走廊區域的隔斷是透明的,走過路過的人都能看見他經常對著你的照片,上,香。”邵禹語氣平淡到帶著一股不管別人死活的意味,南弋瞪大了眼睛,“給我上香?”他剛迴來的時候見過oberon一迴,那家夥聽到消息特地從別的組調過來,急赤白臉地追著他要求恢複p友關係。還信誓旦旦地表達,失去才知道珍惜,如果南弋願意的話,認真談戀愛也行。那家夥腦子一根筋,情真意切地,不然南弋一開始也不會把邵禹那些小動作都按錯了對象。應該不至於被拒絕了,就咒他吧?南弋實名困惑。“嗯,上香。”邵禹雲淡風輕,“後來我糾正過他了,在中國,給神仙上香才是為了許願,其他的則是……他現在撤了香爐,不過大幅照片還在,但凡去過辦公區的人,大概都見過。他還很樂於跟別人普及你的輝煌簡曆,像個粉絲,挺有意思的。”南弋又好氣又好笑,他試著想象一下那個場景,尬得渾身雞皮疙瘩。與此同時,他也從邵禹貌似波瀾不驚的敘述中,咂摸出點兒酸味來。“我和oberon認識五六年了,在學校的時候一起做過各自導師的聯合項目,後來又在醫援裏遇到。那時候……”南弋退迴兩步,又坐迴到客廳簡陋的沙發上,他岔開腿,手指交叉搭在雙膝上,是一個坦誠且開放的姿態。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記得之前好像提到過,我有一陣子壓力比較大,那時候年輕,也不太懂事,做過很多錯誤的選擇。我和oberon,”他直視邵禹,冷靜道,“有過一段炮友關係,但現在隻是朋友。”現在隻是朋友……邵禹的關注點莫名地落在這一句上,他有理由懷疑,南弋這一句是對他的明示。邵禹在南弋視線達不到的方位,攥了攥拳心,圓鈍的指甲陷入手掌而未覺。這個類似於拒絕的開場鋪墊令他日日夜夜構築的心理防線稍許撼動,但不至於崩塌。邵禹隻是難免喪氣,繼災難性的第一印象之後,時隔這麽久,他好像又有將重逢的氛圍搞砸的趨勢。“我知道了,你不用跟我解釋。”邵禹盡量顯得成熟大度,“不是我主動接近他的,是他看到我是中國人,就拉著我練中文。”邵禹自忖已經足夠克製,不然在oberon滔滔不絕地表達他對照片上的中國男人的思念之情時,他早該翻臉,按照他們西方的傳統決鬥了。南弋側首打量幾許,“你沒糊弄他吧?”邵禹驀地被戳破偽裝,他低頭憋不住地悶笑兩聲,“我告訴他,你說的各自安好是再也不要聯係的意思。”第82章 愛情不是全部悶熱的夜晚,陌生國度裏的一個偏僻落後的村鎮中,臨時征用的民居憋仄破敗,門窗斑駁,沙發的彈簧陷下去就彈不起來,笨重的搖頭落地扇嘎吱嘎吱,吹不散窒悶的空氣。邵禹置身其中,顯得格格不入,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與他背道而馳。而偏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垂頭笑了好半晌,笑聲低沉但卻難掩愉悅,好似真正開懷一樣。南弋有短暫的恍惚,不忍心打破這瞬間的和諧融洽。可他調動話題,感染情緒,打破立在他們中間無形的屏障,目的不就是為了接下來要說的話嗎?一個人衝動就夠了,他作為年長者,有理智規勸的義務和責任。“咳,”南弋技術性地輕咳了一聲,“邵禹,有些事我沒來得及說清楚,大概讓你誤會了。”邵禹心下一沉,該來的總要來,他的預感沒錯。他深唿吸過後,平靜地抬頭,“好,你說。”南弋習慣性地抓了抓腦後幾棵呆毛,先是無奈地失笑道:“你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居然一聲不響地跑到這兒來,我也是服了你了。”在他的印象中,邵禹雖然有些龜毛傲嬌的小糾結,但總體來說算是個堪稱理性的成年人,不該做出如此出格的行徑。“打擾到你了,對不起。”邵禹小聲加了一句嘀咕,“誰是孩子。”他陪白翎在美國手術的日子裏,風平浪靜地度過了三十歲生日。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就是少年老成的典型代表,被叫“孩子”的經驗,這輩子沒有幾迴。但南弋每次這樣稱唿,他並不反感,反而有種隱約的滿足。“不是小孩兒了,還竟幹沒譜的事兒?”南弋白他一眼,“尼日爾是什麽樣的局勢,你怎麽能跑到那邊去?”邵禹一板一眼,“你不是也去了。”南弋瞪他,“我是職責所在,打的就是這份工。”邵禹理直氣壯,“作為讚助企業代表,我也簽署過承諾,竭盡所能將物資送到這個世界上急需的任何角落。”南弋被氣笑了,語氣卻冷下來,“你是出錢的,不是出力的,押送運輸有專業的人去做。”邵禹見南弋似乎真的動了氣,他不再爭論,老實地閉上嘴巴。但不說歸不說,不代表他被說服了。南弋知道,這家夥主意大著呢。所以,有些事他必須說清楚,即便可能會傷到人。南弋在心底默歎一息,他放下雙手,挺直了脊背,鄭重道:“邵禹,我沒把你當外人,有些話就直說了,說錯的地方你擔待著。”邵禹與之對視片刻,點了點頭。南弋平日裏的工作幾乎是連軸轉,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溝通,他幾乎沒有什麽時間說多餘的話。長年累月下來,嘴皮子都有點兒不利落。而且,他本身就沒什麽花言巧語的天賦,此刻更無暇迂迴委婉。他說:“邵禹,如果你的目的是做慈善迴饋社會,那麽方式有很多種,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並不明智。”南弋話說得還是含蓄,其實他主要的貢獻是協調資源整合物資,這些事情在後方就可以處理。至於跟隨運輸隊親力親為,實際上,他並不能起到比司機或是工人更多的作用。一旦遭遇天災人禍,反而是個累贅。邵禹非常清楚,所以他經過了係統培訓,他一直在努力適應和學習。即便做不到如南弋那樣不可替代,至少不要成為負擔。但這些不是核心問題,多說無益。“要是為了其他的目的,就更沒有必要了。”南弋還是說了出來。邵禹沉默以對。開弓沒有迴頭箭,南弋開誠布公道:“我得先跟你道個歉,當時從國內離開得確實比較匆忙,但這不是理由。是我考慮不周,我僥幸心理作祟,以為不告而別就一了百了了,是我不夠坦蕩。”邵禹聽得皺眉,但他沒有打斷。“給你造成的誤解,非常抱歉。”“誤,解?”邵禹低聲重複。“對,誤解。”南弋再次肯定,“我從你的角度複盤了之前的事,你大概以為我是氣憤不甘,卻又囿於體麵不好發作,多少有些負氣吧?”邵禹沒有直接迴答,但這也是一種默認。任誰被牽連那樣的無妄之災,憤慨抱怨都是應該的。隻不過南弋性格使然,做不出睚眥必報的事罷了。南弋苦笑,“我也是這兩天才反應過來,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你那樣理解情有可原,是我太草率了。”他直視邵禹雙眸,莊肅道:“邵禹,我並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傷害,對於你,從始至終不存在遷怒和怨恨,你完全不必抱有一丁點兒彌補的念頭。”邵禹怔住了,平靜的表麵下是肺腑裏掀起的波濤洶湧。現在就像是,他藏在透明外殼下的病灶,被強光照射得一覽無遺。而南弋是唯一執刀的醫師,卻對他說,他的病源根本不是自己臆想的那麽迴事。邵禹下意識情願相信,因為即便是負麵緣由,但那是他能維持的與南弋之間僅存的牽絆。可當下,南弋作為醫生客觀冷靜的一麵不容置喙,他本能地抗拒,卻又無能為力。雖然突如其來,南弋甚至還沒有具體解釋,但他一瞬間便被說服了。過往種種陰差陽錯皆是起源於他的自以為是,南弋主觀上從來沒有誆騙他的意圖。所以,這一次,他說是邵禹錯了,便是錯了。“那件事輿論發酵的時候我正在手術恢複中,”南弋提到手術兩個字,邵禹麵上並無異色,那他應該是知情的。“所以,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麽實質性影響。等我基本康複,事情已經塵埃落定,警方公布了案件詳情,教唆者行兇者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雖然,這事的出發點可能跟你有些關聯,但你也是被蒙在鼓裏,並沒有參與,你也無法預測左右不了別人的行為。而就實際影響來說,絕大部分的壓力和情緒都由院裏的領導和同事分擔了,我反而是受波及最少的。”南弋在一點一點打消邵禹誤會的源頭,“如果你在打聽我去向的過程中受到阻撓,不是我叮囑的,”南弋無奈地攤了攤手,“可能是大家那一段時間太緊繃,習慣性地避免談及。而且,我辭職後的去向,也確實沒有幾個人清楚。”邵禹木然地緩慢地頷首,示意他在聽。“還有,”南弋打算一次性交代明白,“我的腰傷是在衝突中發作的,這個沒有人能夠預料到。當時手術情況雖然緊急,但從結果來看,我是因禍得福。”南弋誠懇道,“在那之前,我已經放棄手術,就連我的導師也暫時沒什麽辦法。異物的壓迫可能隨時隨地誘發不同程度的後果,手術風險很大,而現在的結局,可以說是不敢想象的理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敵一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曉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曉棠並收藏天敵一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