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南弋的迴答被一聲拒絕壓住了,“他現在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邵禹強勢握住南弋手腕,把人拽到自己身後。第30章 這算不算爭風吃醋?邵禹下午提前從公司離開,聯係了私人診所,做了全麵檢查。昨晚下手的人大抵隻是想製造醜聞,並沒有多大的膽子,血液中檢測不到什麽明顯的藥物殘留。邵禹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中,不斷翻看手機。如果他早上沒有偶遇在弄堂逗孩子的南弋,他還可以找個借口,人家是工作時間看不到信息。可現在,他不得不麵對現實,考慮另外一種可能性。南弋對他的縱容與照顧,以及一係列的善解人意,大約隻是基於本身溫和不懂拒絕的性格使然。完全不是他自以為是的偏愛或是縱容,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邵禹體驗了一把坐過山車似的情緒起伏,上天入地一落千丈。有些事,一旦換個心態去琢磨,便會產生迥異的結果。那些他所謂的勾搭與主動,大概率也是他在自作多情。如果是這樣的話,再重溫昨晚的意外,活脫脫就是一場荒誕醜陋的鬧劇。換做是他的話,一定沒有南弋那麽好的教養。被人上下其手,語言動作騷擾,不扔下車也絕不會帶迴家。所以,現在讓人家迴他什麽呢?沒把他的聯係方式刪除已經算是大度,可能南弋就做不出主動刪除別人的事吧。好,這樣也好。反正林雨辰也快要迴來了,他再這麽拖泥帶水的,惹出麻煩對誰都不好。明天他就讓謝丹丹聯係南弋,提前給人家把賬結了,結束協議,省得自取其辱。至於迫切需要豐富某個方麵經驗的問題,難道就不能換個人?邵禹拿到檢查結果之後,開車迴了老宅。陳媽看門看到是他,驚喜道:“少爺迴來怎麽也不提前打個招唿,我們老太婆吃的清淡,不合你的口味啊。我趕緊再去……”“您別麻煩,”邵禹製止,“我最近應酬多,油膩的吃夠了,就想您那口清粥榨菜呢。”“那敢情好,我去把粥給你熱一下。”陳媽進廚房忙活,正在客廳插花的白翎放下手裏的東西,打量了他兩眼。“不是被人退貨了吧?”邵禹心裏咯噔一下,嘴上逞強,“怎麽可能,都是我及時止損好不好?”“真被甩了?”白翎壓根不給他麵子。邵禹頭疼,“當然沒有了,難得下班早,迴家看看,你怎麽疑神疑鬼的?”白翎不相信地審視他,“下班早幹嘛不去約會,我們倆老太太有什麽好看的?”邵禹啼笑皆非,“別說我們還不算正式交往,就算我談了戀愛,也得迴家吧。人家都怕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白女士,你怎麽心這麽大啊?”白翎哼了一聲,“我怕你娶不上媳婦。”邵禹拿起桌上的葡萄扔進嘴裏兩顆,不著調地迴答:“這是肯定的啊,我不喜歡女人,這輩子改不了了,你知道的。”“男人也沒見你領迴來一個。”“我也是有要求的好不好,不能阿貓阿狗的隨便帶迴來吧?”“有條件好的,你倒是把握住啊。”白翎的指向性很明顯。邵禹起身,把椅子往客廳中間帶了帶,隨性地跨坐到上邊,在離白翎不遠的地方欣賞她插花。邵禹有些困惑地問道,“白女士,我有個問題,以往你親自挑選的相親對象我看不上,也沒見你不依不饒的。這個南弋你連麵都沒見過,怎麽就值得另眼相看?”白翎再次放下手裏的花束,不小心被玫瑰的刺紮了一下,她用手指撚住傷口,繞過邵禹的疑問,她說,“那你跟我說說,你理想中的另一半應該是什麽樣的?”邵禹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我沒想過。”他這一句倒不是故意敷衍,是實話。他在遭遇車禍的那一年,林雨辰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束,別說他本身就喜歡同性,即便不是恐怕也有可能自動自覺地掰彎自己。有這樣一個模版在,他不用思考這個問題。考慮到白翎的情緒,他隻說了一半實話。白翎道沒有很意外,她隻是深深地吐了口氣,“邵禹,有些話題我總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跟你談太多。”“你又來了,你沒資格誰有?”邵禹不喜歡她這麽說。“不是那個意思,做你媽我當然有資格,你是我養的,”白翎淡淡地瞥他一眼,娓娓道:“我是說感情方麵的事。你爸是我的初戀,我們算是一見鍾情,他對我挺好的,不過你也知道,我們結婚之後有很多矛盾,但是不到兩年他就出事了,所以很難說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的話,我們能不能一直走下去。從戀愛經驗上來說,我比你強不了多少。可這些年,咱們經曆了太多高低起伏,我也總在琢磨這件事。伴侶也好,朋友也罷,一見鍾情也就是所謂的眼緣很重要,但那些隻是表麵的膚淺的東西,”白翎眼中泛起薄薄的水霧,“沒能讓你有一個安穩的成長環境,我很愧疚……”白翎抬手阻止邵禹打斷她的話,“你聽我說完,生病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願意去想去提這些事,今天既然開了個頭,你就給點兒耐心聽我說下去。”邵禹還有什麽好說的,坐正了身姿,點了點頭。白翎說:“我特別特別希望你三十歲之後的人生能夠幸福順遂,但那已經是我力所不及的事情。我也認同,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人不該把自己對生活的渴望全部投射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小禹,你是一個足夠獨立足夠堅強的人,可正是因為這樣,你有時候又過於理性和固執,把自己框住了。那種找到相互倚靠的靈魂伴侶的幸福感,我期待你能夠獲得。但這個人,首先應該是一個三觀完善的好人。也就是他身上本身的屬性是善良的寬容的,而不是因為與你兩情相悅,才表現出人性的美好。他應該有獨立的事業、對身邊的人友善博愛,即便不做愛人,也應該是很好的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邵禹不得不承認,他聽懂了,而在白翎的描繪過程中,他隻聯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會因為同事的請求便風塵仆仆,會被一個電話叫去車禍現場沒日沒夜,會在夜半幫老奶奶救狗,會被病人感謝也會被家屬誤解……會在違背本心幫了他之後還要考慮他矜貴的顏麵而讓自己一大清早躲出去……在家裏吃過一頓皮蛋瘦肉粥搭配陳媽拿手的醬黃瓜,邵禹胃裏滿足了,心卻沒來由地空蕩。他原本還打算磨蹭一會兒,卻被白翎無情地驅趕,“我們一個老太太一個人病人,八點就要睡了,跟你熬不起,快別耽誤我們睡覺。”被趕出家門的小邵總開車晃蕩在都市夜幕下的車水馬龍中,漫無目的。他拚命壓抑腦海裏泛濫成災的胡思亂想,刻意不讓自己去深入思考。他習慣了一切按部就班,他自認為沒有打亂他人生規劃的必要。為什麽會來到這家酒吧,邵禹給自己的解釋是純屬巧合。當他在吧台那裏第一眼就見到南弋的時候,他本能的反應是欣喜與慶幸,好巧,他也在這裏。隨後,他瞧見南弋和旁邊的男人一起拿出手機,看樣子是在互相留聯係方式。心底唱反調的小人跳出來叫囂,看吧,他果然在這裏,經常來這種酒吧還能是什麽目的?邵禹略一猶豫,兩個人已經完成了交接過程,他要阻止也來不及。有什麽用呢,擋了一個還會有下一個。他站在原地理智地思忖,他如果走過去,應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和理由才更順理成章一些。合同裏是有規定,雙方協議交往期間不可以與第三者發生情感糾葛,可是也沒嚴苛細致到不允許對方去酒吧等娛樂場所。邵禹腹誹,謝丹丹同誌下個月的績效至少減半。所以,這個由頭不成立。他貿然提出來,南弋要是直接順勢說,解除協議好了,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麽,還有什麽適當的由頭呢……時間不等人,他這邊還在琢磨著三思後行,那邊兩人已經站起來,瞅這形勢竟然是要一起離開。邵禹頭腦一熱,哪還顧得上思前想後,他疾步衝過去,扯住南弋手腕將人拽到身後。“不行,他不能跟你走,他現在還有另外的選擇。”邵禹說得理直氣壯。對麵的趙老師對這種情況倒是習以為常,他的視線避開邵禹,望向側過身子的南弋,問道:“認識的人?”南弋試圖掙開邵禹的鉗製,剛動了動手腕,小邵總反而握得更緊。南弋不喜歡這樣的對峙,他朝剛認識的朋友點了點頭,“不好意思,今天時機不巧,改天再約。”“好,等你電話。”趙老師很有風度地迴應,抽身而退,全程沒有分給邵禹多餘的眼神。邵禹滿腔憤懣無處發泄,氣鼓鼓地盯著人家離開的背影。“好了吧,”南弋再次掙動,“放開我。”邵禹反應過來,趕緊鬆開手,他後知後覺自己剛才有多失態。“對不起,傷到你了嗎?”南弋抬起手腕給他看,赫然紅了一圈,估計過一會兒還要腫起來。“怎麽辦,我帶你去醫院處理一下吧。”邵禹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無地自容。“不用。”南弋無奈地覷他一眼,迴頭跟酒保交待了兩句話,然後徑直朝最裏邊的卡座走。那是賀愷留給他的,讓他一旦有看得上眼的,可以帶進去安靜地講話。南弋大喇喇地先坐下,邵禹悶頭跟著。不出兩分鍾,酒保送來了紅花油。邵禹要接,被南弋提前了一步。他把伸出的手收迴來,有些訕訕地盯著南弋動作嫻熟地給自己塗藥酒按摩。簡單處理過後,南弋鬆弛地倚到沙發靠背上,點了一顆煙。他虛無縹緲的煙霧中,他問,“邵總,您剛才的行為,我可以理解為是在爭風吃醋嗎?”第31章 小白兔與大灰狼卡座位置隱於深處,隱約能聽到喧囂的音樂,不高不低,鬧中取靜。如果想要說些私密的話語,隻要坐得靠近一點,耳語可聞。若是分坐兩端,間或有前邊的勁爆舞曲傳過來,也不至於靜謐到尷尬的地步。邵禹,你是在爭風吃醋嗎?南弋淡然的語調猶如環繞立體聲,抽離於所有雜音之外,重重地砸在邵禹耳畔,餘音繞梁,經久不息。他是嗎?他不是嗎?邵禹口唇開合,他急欲否認,舌頭卻好似不聽話,說不出掩耳盜鈴的話來。南弋狀似無意,卻把邵禹苦惱無措的表情盡收眼底。“得了,別說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南弋心軟開口道。邵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仿佛失重一般,一顆心提著沒有著力點。南弋看慣了這人沉穩持重遊刃有餘的樣子,雖然知道不過是紙老虎一隻,但也見不得他難堪。“你把我的朋友趕走了,誰陪我喝酒?”他說。哼,還朋友呢,誰來這地方交朋友,難道不是獵物嗎?邵禹腹誹,卻忍著沒有吐出口,這話太酸了,豈不坐實他拈酸吃醋?“我陪你。”邵禹大手一揮招來服務員,開了一瓶定製軒尼詩。他把兩隻酒杯倒滿,放到南弋麵前,也不勸酒,跟誰賭氣似的,自己先了一杯,複又填滿。“等等,”南弋無奈,“沒有你這麽喝的。”邵禹放下杯子,他酒量還可以,但容易上臉。一杯酒下去,很快紅暈飛頰,秀色可餐。“你說怎麽喝?”他問。南弋之前在吧台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此刻被邵禹一晃,有些暈。他低下頭,緩了緩,溫和道:“喝酒是為了烘托溝通的氛圍,什麽話都不說,喝個什麽勁?”“你要說什麽,我奉陪。”邵禹很鄭重地迴答。南弋認真地想了想,“要不這樣吧,我們一人問一個問題,正常迴答的話就不用喝酒,不想答的話就喝一杯,怎麽樣?”邵禹眉頭一挑,“你跟剛才那人就是這麽聊的?”甫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到底還是問了出來,真掉價。南弋完全沒有借機取笑他的意思,“沒有。”南弋簡短地迴答,“該我問了。”這就算他問過了一輪?邵禹有點兒懊喪,果然是他缺乏經驗。“你問吧。”邵禹悻悻。“昨晚的事,解決了嗎?”南弋盯著他的眼睛慎重地問道。邵禹心尖莫名一跳,他發現自己有點兒打怵直視南弋的瞳孔,他的目光太明澈又太遼闊,讓你一時覺得能夠一眼望到底,一時又耽溺於其浩瀚無際。邵禹的心頭最敏感的一塊倏地被擰了一把,慌亂地錯開視線。“不算解決,但我大體有個方向。”邵禹沉聲道,“公司最近有個政府的項目在招標,不能出醜聞,所以我暫時也隻能被動地按下去。”他再次表達歉意,心態卻與今早發短信時天差地別,他說,“昨晚的事,真的非常抱歉,我……”他咽了一口幹澀的唾液,硬著頭皮,“我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做出那樣冒犯的行為……”“沒關係,”南弋截了他的話頭,“你是被人算計了,藥物作用而已,別放在心上。”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揭過了,邵禹感覺自己一腔蠻力撞在棉花堆上,沒著沒落的。“該你了。”南弋隨意地喝了一口酒,示意邵禹繼續。邵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經常來這個地方嗎?”南弋怔了一下,隨即笑了,“你是不是在想,怪不得這家夥住那麽小的房子,原來掙的那點兒工資都拿來當冤大頭了?”邵禹別扭地轉頭,“我可沒這麽說。”南弋的視線從邵禹側對著他的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掃過,他拿起桌上的酒,給自己的杯子斟滿,幹淨利索地幹了。邵禹愕然,“你不迴答?”南弋給了他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這個問題很難嗎?”邵禹有點兒惱羞成怒的意思,他覺得南弋在耍他。“我隻是合理利用規則。”南弋心平氣和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他是真的有點醉了,醉得需要通過不停地喝酒來掩蓋心髒過於快速的跳動。他又幹了一杯,輕聲道:“第二次。”“什麽?”邵禹被他整懵了。“我說,”南弋緩慢地,咬字清晰,“我是第二次來這個地方。”南弋原本是不想答的,因為這個問題很容易造成誤解。他的確是一個經常出入酒吧的,私生活不算單純的人,他沒必要洗白……但他總是忍不住會對邵禹的情緒投降。“你……”邵禹徹底不會玩了了,陡然吊到半空的小心思,又被穩穩地托了迴去。他見南弋又舉杯,倉促地起身阻攔,動作太急,驀地撞到桌角,憑空跌了下去。邵禹趕緊雙手一撐,穩住身形,正正懸停在南弋身體正上方的地方。邵禹心跳如擂鼓,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可他下不了決心到底應該做點什麽。他兩隻手撐在卡座靠背上,膝蓋抵著沙發邊緣,明明形成了穩定的三角形姿勢,可他卻像堅持了許久平板支撐似的,有一股無形的力道催使他向下一點,再向下一點。南弋眨了眨不甚清明的眸子,在一片陰影籠罩下,縱容地闔上了眼簾。他闔眸的動作,猶如一縷星火,點燃了藏匿的引信,倏地在邵禹漿糊一般的思緒中炸開五彩斑斕的煙花。